梧桐树下站着曾经的我们

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点热意撞在窗户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高二（15）班的数学课正讲到最让人昏昏欲睡的部分，函数图像在黑板上扭曲成抽象的线条，像极了陈学祥此刻混沌的思绪。

他的视线越过前排那个扎着低马尾的背影，落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身上，耳朵里却全是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

那声音很轻，带着点规律的停顿，是郭宝溪在演算题目。

陈学祥的座位在倒数第三排，郭宝溪在他正前方，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

这个位置是他开学时费尽心机才抢到的——假装帮同桌搬书，趁着混乱把自己的书包塞进了这个空位，动作快得像做贼。

他喜欢看她的背影。

头发不算特别黑，阳光下会泛出点浅棕色，发尾偶尔会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扫过浅蓝色校服的领口。

后颈的皮肤很白，被细碎的绒毛覆盖着，像刚剥壳的鸡蛋。

陈学祥有时候会走神，想知道那片皮肤摸起来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光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会猛地低下头，假装认真看课本，耳朵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陈学祥！”

突然被点名，他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全班哄笑起来，他窘迫地站在那里，视线下意识地往前瞟，正好撞见郭宝溪转过来的目光。

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点疑惑和担忧。

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她悄悄朝他的课本努了努嘴，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就这一个小动作，陈学祥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他定了定神，顺着她的提示看向课本，结结巴巴地报出了答案。

数学老师皱着眉挥挥手让他坐下，他几乎是跌回椅子上的，后背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坐下后，他听见前排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

他偷偷抬眼，看见郭宝溪的肩膀在微微颤抖，马尾辫也跟着轻轻晃动。

原来她也会笑他。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懊恼，又有点隐秘的开心。

至少，她注意到他了。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郭宝溪转过身，从桌肚里拿出一个橘子，指尖灵巧地剥开橙黄的果皮，露出一瓣瓣饱满的橘瓣。

她习惯性地把橘子分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递向旁边的女生。

陈学祥的目光一首黏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剥橘子的时候，指腹会染上淡淡的橘黄色，看起来格外好看。

他突然想起初中时的一件事。

也是这样一个秋天，郭宝溪坐在他斜前方，也是在剥橘子。

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她剥好橘子，转身分给周围的同学，轮到他的时候，橘子己经分完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说：“下次补给你。”

那句“下次”，他记到了现在。

郭宝溪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剥橘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陈学祥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假装和同桌讨论题目，心脏却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他听见她和同桌的对话声传来。

“宝溪，你看今天的天气预报了吗？

说下午有雨。”

“是吗？

我没带伞。”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棉花糖。

“我带了，放学一起走啊？”

“好啊。”

陈学祥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笔芯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的书包侧袋里，躺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是早上出门时特意放进的。

妈妈让他带伞，说看天色可能会下雨，他当时还不耐烦地说不用，心里却隐隐期待着什么。

现在看来，好像用不上了。

他有点泄气地趴在桌子上，鼻尖几乎要碰到课本。

这时，一股淡淡的橘子味飘了过来，带着清甜的香气。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一瓣橘子悬在自己眼前。

郭宝溪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手里捏着最后一瓣橘子，正递到他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眼神清澈：“刚才谢谢你啊，提醒我借笔记。

这个给你。”

陈学祥愣住了。

他明明记得，刚才自己根本没做过这件事。

“我……”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着呀。”

郭宝溪把橘子往前送了送，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陈学祥猛地抬手接住橘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飞快地把橘子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谢……谢谢。”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郭宝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了回去。

陈学祥坐在座位上，慢慢嚼着那瓣橘子，感觉那股甜味一首甜到了心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刚才被她碰到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郭宝溪的发梢跳跃。

陈学祥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下午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悄悄拉开书包侧袋的拉链，摸了摸那把黑色的折叠伞，心里默默祈祷：下午的雨，一定要下大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