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面条摊,就像一颗小小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
它在城市的地图上,不过是一个针尖大的点,可在老周的生命里,那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生活的烙印,永不褪色。
从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到如今四十七岁的沧桑中年,老周的每一天,都从清晨五点的鸡鸣声中开始。
他麻利地起身,简单洗漱后,便匆匆赶去批发市场。
在那嘈杂的市场里,他的眼神格外坚定,只为寻得最细最韧的面粉。
他的手轻轻抚过那一堆堆面粉,就像在抚摸着自己的宝贝,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对这一天的期待。
回到家,老周便一头扎进了和面、揉面、擀面的世界里。
他的双手就像有魔力一般,面团在他手中不断变换着形状。
和水时,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在谱写一首关于面条的乐章。
揉面时,他使出浑身解数,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滴在面团上,那是他对这份事业的付出与热爱。
擀面时,他的眼神专注而执着,直到面条像春天的柳枝一样柔软,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老周面条,南方第一!”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广告词,虽然老周从未花过一分钱去打广告,可这句话,他已经说了二十多年,说得嘴唇都快磨出茧子了,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融进了他的肌肉记忆里。
只是现在说起来,声音没有了年轻时的洪亮,毕竟在这街头巷尾,他已经咽下了二十七年的灰尘,岁月的沧桑让他的嗓音变得沙哑。
老周的面条摊,稳稳地摆在城中村的转角处。
这里,是城市扩张的边界,一边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像一个个威风凛凛的钢铁巨兽;另一边则是破旧的平房,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老周的面条摊,就像一个小小的虫子,蜷缩在这钢铁巨兽的脚下。
可老周不在乎,他心里明白,一个城市就像一个大舞台,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来演绎,而他,老周,就是这舞台上最不起眼却又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一老周的手指在面团上轻轻一划,那面团就像个听话的孩子,顺着擀杖的力度,乖乖地慢慢展开。
面粉在阳光下肆意飞舞,就像一场无声的雪,纷纷扬扬,给这平凡的早晨增添了几分诗意。
“老周,来碗阳春面!”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份宁静。
老周抬起头,只见隔壁的王麻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像一阵风似的。
王麻子穿着那件印着“美容院”三个字的红色工作服,那颜色鲜艳得晃眼,可他的头发却整齐地梳向一边,配上那一脸孩子气的笑容,怎么看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一碗阳春面,少盐,多辣。”
王麻子一***坐在塑料凳子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
老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慢下来:“哟,今天怎么有空这么早来啊?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唉,今天接了个大活,可得早点吃饱,有力气干活呢。”
王麻子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那烟圈在空气中缓缓上升,仿佛带着他的心事。
“你知道吗?我们美容院又来个新姑娘,就在市中心开的那家连锁店过来的。”
老周的动作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哦?什么样的姑娘啊?”“漂亮啊,那叫一个光彩照人,穿得光亮亮的,走路都带风,一看就不一般。”
王麻子说得眉飞色舞,手在空中比划着,好像那姑娘就在眼前似的。
“不过听说她是从国外回来的,说话带着个奇怪的口音,可有意思了。”
老周的目光微微一闪,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专注地擀面。
这擀面的活儿,他干了二十七年,早就得心应手,面条在他手中就像一团有生命的活物,随着他的心跳而起伏。
二十七年啊,他见过太多的人来人往,就像这面条里偶尔冒出的泡沫,转瞬即逝,留不下一点痕迹。
“老周,你觉得……”王麻子突然压低声音,凑到老周跟前,神秘兮兮地说,“我是说,咱们这种小摊,还能开多久啊?你看这周围,到处都在拆迁,到处都在变。”
老周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街道,落在不远处的高楼上。
那高楼直插云霄,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会开的,总会开的。”
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其实老周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这面条摊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离开它,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二老周的思绪,飘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他还年轻,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他的妻子小芳,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进了他的世界。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老周像往常一样去批发市场买面粉。
在那堆积如山的面粉堆后面,他看到了一个姑娘,像一只害羞的兔子,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那姑娘就是小芳。
老周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买了一袋面粉,结账的时候,不小心把零钱掉了。
小芳赶紧弯腰帮他捡起来,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就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树叶。
“谢谢。”
老周笑着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暖。
“不用谢。”
小芳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脸也涨得通红,就像熟透的苹果。
第二天,老周故意在结账的时候把零钱再次掉在地上。
小芳还是像昨天一样,赶紧帮他捡起来,她的手指依然在发抖。
老周看着她,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心疼。
就这样,老周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知道小芳是因为贫血,手总是抖。
从那以后,老周每天都会给小芳带一瓶红糖,悄悄地放在面粉堆后面。
刚开始,小芳还会不好意思地推辞,可渐渐地,她习惯了老周的这份关心。
慢慢地,小芳的手不再抖了,可老周依然每天带着红糖,一天都没有落下。
那一瓶瓶红糖,就像他们爱情的见证,记录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三老周的手指再次在面团上轻轻一划,面团又开始了它那美妙的变形之旅。
面粉依旧在阳光下飞舞,如梦如幻。
“老周,来碗阳春面!”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王麻子。
老周抬起头,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小子,今天又有啥新鲜事儿啊?”王麻子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说:“老周,你猜怎么着?那个新来的姑娘,今天跟我说话了!”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哦?说啥了?”老周一边煮着面,一边饶有兴趣地问。
“她问我咱们这儿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就跟她说,老周的面条,那可是一绝!”王麻子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老周笑了笑,把煮好的面端到王麻子面前:“就你会贫嘴,快吃吧,面都要凉了。”
王麻子接过面,吸了一大口,满足地说:“老周,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我就盼着,以后不管这城市怎么变,你这面条摊可千万别变。”
老周看着王麻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放心吧,只要你想吃,我这面条摊就一直开着。”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
老周看着那随风飘舞的落叶,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这城市的变化太快了,就像这风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可他的面条摊,就像这风中的一棵大树,稳稳地扎根在这里,无论风雨,都坚守着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