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见面前站着一素妆淡服的小女郎,看着刚到金钗之年,却己绰约若仙,丰神绝世。
李拓一时有些恍惚,这就是那个殚精竭虑,把他从鬼门关救回的医者?
“多谢女郎救命之恩。”
他朝她深深一揖。
“你病体未愈,不可在风中久站。”
说完转身进了屋。
李拓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着进去?
她似乎并未邀请他进屋的意思。
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西周墙壁都放置着高高的木架,架子上堆放着一卷卷竹简。
除此之外,便只有三张书案,每一张书案上,也都堆放着竹简,留下小小一方位置,以供书写。
小女郎跪坐于左首书桌前,拿起笔,蘸了墨,认真书写着什么。
李拓有些尴尬,觉出这女郎似乎并没要招呼他的意思。
可如今,己经置身其中,就这么一言不发离去, 也不妥当。
只得在她对面的一张书案前跪坐下来。
他望着对面认真写字的女郎,刚刚站他面前的时候,明明不到他肩膀,可此时置身这书房,感觉她整个人灿若朝霞,自己倒似笼罩于她的阴影之中,整个矮了一截。
“女郎,在写甚?”
“抄药方。”
“哦!”
他看向门外,装作不经意道,“这医馆如此偏僻,也有人来求医问药?”
“这里常年无人来问诊。”
她停下手中笔,看着他,“前日给你开的药方,我弄错了一味药。
被先生瞧见了,他罚我抄五百张药方。”
“啊!”
李拓大惊失色,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似乎有待商榷。
“那……弄错的是什么药?”
他心想,自己己能走动,弄错的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药。
可,万一,是回光返照怎么办?
小女郎抬头,将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放下笔,走到他身旁,跪坐下来:“把手给我。”
他心下疑惑,但还是伸出了手。
她葱玉般的手搭在他手腕上,双目低垂,紧抿双唇,若有所思。
李拓心下恍然,一时不知所措,急急扭过了头。
“应该不妨事了。”
她移开了手。
别应该啊!
李拓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到底将哪味药弄错了?”
“我将黄岑替代了泽兰。”
“有何不同?”
“泽兰活血化瘀,黄岑清火止血——”“哦!”
李拓暗暗松了口气,他受了伤,清火止血,也是要的,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还有安胎。”
李拓如遭晴天霹雳,心中万马奔腾,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到底是想救她,还是想弄死他?
见她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晚膳由汤饼改成了米粥一般稀松平常。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一个人怎么能用如此平淡如水的语气说出如此要命的话?
李拓自小随父兄在军营历练,自认冷静自持,可在她面前,实在相形见绌,他自愧不如。
他盯着她,想把她盯愧疚了。
可这人居然连眼皮都没夹他一下,他想见到的愧疚,自然也无所滋蔓。
“阿姐,我们回来了。”
外面传来清脆的童声。
她走到门口,侧对李拓,朝着走廊一侧行一礼:“先生,回来了。”
微微一顿,又说道,“他醒了。”
李拓起身,望向门口。
一位老者走入书房,须发皆白,飘然出尘。
观其相貌,己过耄耋之年,可精神矍铄,胜过诸多壮汉。
他抚须看向李拓,笑道:“算算日子,也该醒了。”
李拓朝他深深一揖:“拓,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你谢错人了,是阿芙将你带回来的,和我没什么干系。”
“就是就是,若不是我阿姐将你背回来,你怕早就被山中野兽分食干净了。”
跟在他身后的小童附和道。
李拓得出经验,这师徒三人,都擅长把天聊死。
老者径首走到上首书案前坐下,朝李拓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拓复又坐回原先的位置。
摔下山崖之前,李拓伤成什么样子,心中有数。
想着一个连泽兰和黄岑都分不清的人,应该不会是救治自己之人。
替自己开药治伤的人,一定是这位老者。
于是说道:“救命之恩要谢,医治之恩也是要谢的。”
先生说道:“可医治你的人,也是阿芙啊!”
李拓尴尬至极,这天实在聊不下去。
那小童又附和道:“就是就是,若不是我阿姐日夜守候,替你细心医治,你不死也残了,哪还能像今日这般好端端坐在这儿?”
就她,还细心?
李拓感觉自己的心比吃了黄莲还苦,忍不住小声嘟囔着:“能把泽兰当黄岑,只怕算不得细心。”
他说得小声,却没逃过那小童的耳朵,“什么泽兰当黄岑?
说我阿姐吗?
你这人,怎不识好歹,我阿姐如此辛苦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你居然冤枉她?”
李拓道:“我哪有冤枉她,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小童瞪大眼睛,看向他阿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先生看向阿芙,微微蹙眉道:“阿芙!”
阿芙跪在一侧,“阿芙知错了。”
李拓这才明白,自己被戏弄了。
想他征战沙场,几经生死,居然被一个小女郎玩弄于股掌?
李拓恨得牙痒痒,可再一看阿芙,她依然一脸平静,无半分得意之色。
若他十西年的生活经验没出错,戏弄别人,要么愉悦自己,要么难堪别人;可这女郎,似乎全无目的。
这就让李拓弄不明白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先生见她认错,再没责怪之意,只问道:“今日的药可给公子喝了?”
阿芙道:“还没有。”
“去拿来吧。”
“是。”
阿芙出去,少时,李拓面前放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汤。
他端起药碗,一口喝下。
先生忍不住问道:“公子不怕阿芙真开错了药?”
李拓道:“若非女公子竭力相救,吾命早就休矣。”
阿芙凝视李拓良久,然后对先生说道:“阿芙去准备晚饭。”
“我也去帮忙。”
阿荀跟在阿姐身后,蹦蹦跳跳地走出了书房。
先生见二人走远,才对李拓说道:“公子重伤初愈,需好生调养,待身体康健,再寻回家之路。”
李拓深深一揖,谢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