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几日,多走两步,依然气喘头晕;后来症状减轻,能陪着阿荀嬉戏舞剑;再后来身体一如从前,跟着阿芙上山采药,也能如履平地。
他知道,自己再没留下的理由,该离去了。
这日一早起身,收拾好行李,准备向先生辞行。
来到院中,见阿荀一人在练剑。
一柄小木剑,在他手中宛如游龙,气贯长虹。
李拓心中不禁一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武功,真乃天纵奇才啊!
他在一旁,忍不住拍手叫好。
阿荀听到声音,收了手中剑,跑到李拓面前:“公子觉得好?”
“你小小年纪,能练成这般,己是不易。”
“可先生和阿姐都说,尚差了一点。”
李拓道:“先生和你阿姐对你未免严苛了些,你年纪尚幼,多加练习,定会大有长进。”
阿荀叹了口气,说道:“生逢乱世,哪有时间容我们慢慢长进?”
李拓想到这些年与父兄西处征战,所到之处无不饿殍遍野,百姓为活命叫卖骨肉,易子而食。
所见所闻,又怎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心中也不免恻然,跟着叹了口气。
随后问道:“先生和你阿姐呢?”
阿荀道:“在书房下棋。”
李拓随口问道:“你怎不去观战?”
阿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看不懂。”
李拓心中奇怪,看他在剑术上的领悟能力远超一般孩童,平日见他读书识字也十分聪慧,怎会看不懂棋局?
“先生没教你下棋?”
阿荀道:“先生说我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但就是做不了执棋人。”
李拓更加不解,一个执棋人,怎能比得过文韬武略的英雄豪杰?
书房中,先生执黑,阿芙执白,黑白棋盘上兵戈铁马,厮杀正酣。
阿芙企图以涓涓细流渗透黑子,先生却早己看穿,步步为营不给机会。
眼看黑云压阵,白子即将溃不成军,阿芙额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先生笑笑,慢慢将空捡回,抬手准备结束此局。
却被阿芙阻止:“先生,此时收官未免太早。”
说完,一枚白子落入棋盘。
顿时一个劫阻断了先生所有退路,也拦住了他所有进攻。
真是一个劫,怎么也绕不过。
先生不禁变色,道:“我倒忘了,你还有这枚变数。”
阿芙问:“先生可还能赢?”
先生静默良久,叹道:“输了。”
阿芙朝先生行礼:“先生承让。”
“只是——”先生看了眼门外,“你真决定用这一枚棋?
所谓变数,便是你不可掌控,可以出其不意,也可自毁长城。
这一枚,到底是恩赐还是劫,无从知晓,你可要想好了?”
阿芙道:“落子无悔!”
先生看着阿芙,似有忧虑:“猛兽独行,牛羊成群。
你这一去,犹如行走于刀尖之上,步步滴血,你可知道?”
阿芙道:“阿芙百死无悔。”
先生微微点头,道:“要忍得了孤独,受得了诋毁。
若心智无磐石之坚定,大事不可成。
且看如今这天下,分崩离析,群雄逐鹿,多少英豪折戟沉沙,壮志难酬。
你一女子,要付出的是比男子多出何止百倍的艰辛。
我知你聪慧,但切记道法自然,顺民意,遵天道,才是上上策。”
阿芙看了棋盘一眼,她知道先生担心什么,她年纪尚小,又是一女子,让她此时出山,实在是一招险棋。
她朝先生叩首而拜:“阿芙谨记先生教诲。”
先生从袖中拿出一物放与阿芙掌心。
阿芙一看,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用彩线串联在一起,下面坠着串珠流苏,很是别致精巧。
“我将此物给你,从此你就是执棋人,拿出此物,我莫家子弟任你差遣。
这天下混沌太久,你出去,切记怀悲悯之心,行果决之事,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阿芙再次叩拜:“阿芙记住了。”
先生点头,缓缓起身,扶起阿芙:“再送你一句,智者不入情局,一旦动心动情,迷你双眼,乱你心智,误你决断。”
阿芙道:“阿芙记住了。”
先生看了阿芙许久,似有不舍,但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一句:“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