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那柄剑是《帝国继承法》第17条修正案，而她只是微笑：“不，是第219条——关于女性公民行为能力认定的补充条款。”
克劳迪娅的羽毛笔尖悬在《婚姻财产让渡书》上方，羊皮纸映出身后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
父亲的手杖声在长廊尽头响起，她迅速将母亲遗留的珐琅胸针藏进束腰暗袋，针尖刺破皮肤的痛感让人清醒。
"记住，签字时的弧度要像大法官签署赦令。
"家庭教师温特森夫人用戒尺敲打她的腕骨，"拜伦家的女儿不需要懂《物权法》，只需要让联姻对象相信你懂。
"克劳迪娅身为出身显赫的德拜伦家族，世代执掌帝国最高法院的律法贵族，却在十八岁那年被家族烙上“联姻工具”的烙印。
月光攀上法典藏书阁的青铜门环时，克劳迪娅终于摸到了禁书区的机关。
三年来她每晚偷配的钥匙在锁孔里发出轻响，门后霉味中混杂着熟悉的雪松香——那是哥哥埃德温练习庭审辩论时常燃的熏香。
当她踮脚取下《刑事证据排除规则》的瞬间，暗门突然洞开。
"果然和父亲说的一样。
"埃德温举着煤油灯的身影被拉长投在书架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让她想起解剖课上挣扎的青蛙，"你以为靠偷看这些陈年判例就能改变命运？"克劳迪娅的后背撞上《拜伦家族法典》的书脊，烫金封面在皮肤上印出天平纹路。
埃德温抽出她怀中的书卷，用烛火点燃扉页："妹妹该学学怎么用身体当证据，比如在婚床上证明自己..."火焰即将吞没书页时，克劳迪娅抓起黄铜镇纸砸向哥哥的太阳穴。
温特森夫人的尖叫刺破夜空，她踩着散落的法典冲出长廊，蕾丝裙摆勾住骑士盔甲的长剑。
当追兵的脚步声逼近东翼楼梯，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喷泉池。
浸水的裙裾重如镣铐，克劳迪娅在玫瑰园里留下蜿蜒水痕。
看门犬的吠叫近在咫尺，她躲进运冰车的帆布下，怀表指针划过母亲去世的时刻。
冰块渗出丝丝血色——那是父亲为明早庭审准备的"意外证人"，被冻僵的手指还保持着指向凶手的姿势。
马车驶过铸铁大桥时，克劳迪娅将家徽戒指塞进死者的口腔。
戒指内侧的毒囊在体温作用下溶解，这原本是她为婚礼准备的最后尊严。
当马蹄声消失在贫民窟方向，她撕开裙撑的鲸骨，用其中一根挑出脚底的玻璃渣。
妓院后巷飘来的煤灰落在伤口上，竟比圣约翰修道院的圣水更让人心安。
"十个铜板，包夜。
"老鸨用烟管挑起她的下巴，"处女？那要收医疗保证金。
"克劳迪娅在阁楼里等到嫖客鼾声如雷，用烛台砸晕对方后翻出窗户。
腰间别着的镀金圣经沉入运河时，她终于脱下了那件浸透熏香的衬裙。
晨雾中的港口法院像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克劳迪娅在告示栏前撕下招工启事。
她将最后的珍珠耳环换成劣质墨水与二手法律辞典，发红的眼眶被码头工人当作哭丧女的热病征兆。
书记员霍金斯扔给她一摞案卷时，老鼠正啃食着三十年前的离婚协议。
"记录时不许抬头，不许提问，不许擦眼泪。
"老书记员用沾着酒渍的袖口抹过橡木桌，"女人们的证词就像渔网，你要学会把真心话筛出去。
"克劳迪娅在第一场杀夫案庭审中捏断了羽毛笔。
被告席上的洗衣妇脖颈带着紫痕，而原告律师正展示染血的斧头——和父亲书房里那柄祖传刑具一模一样。
当法官宣判绞刑时，旁听席爆发欢呼，她却听见母亲在喝下毒茶前的最后一句话："法律是男人们写的童话。
"深夜的贫民窟阁楼里，克劳迪娅用红丝线将法典条文缝在衬裙内衬。
蟑螂在《婚姻法》章节爬行，煤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起霉的墙纸上，宛如正在审讯世界的法官。
当隔壁妓院的客人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她突然领悟到《证据法》第37条的真实含义——所谓"直接证据"，不过是强者允许存在的真相。
三个月后，克劳迪娅在码头赌场赢了人生第一场法律辩论。
她用《海商法》漏洞帮被坑骗的水手讨回薪水，报酬是半本被威士忌浸透的《刑法释义》。
酒馆老板将她的辩词编成小调传唱时，拜伦家的密探正将通缉令贴在港务局的告示栏上。
暴雨夜，克劳迪娅躲在运煤船底背诵《违宪审查条例》。
宪兵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货箱时，她将法典残页塞进鲱鱼桶，腥臭的盐水和法律条文同时在胃里翻腾。
当船笛拉响的瞬间，她摸到母亲胸针里藏的微缩胶卷——上面竟是用隐形墨水写的《女权主义法学批判》。
黎明时分，克劳迪娅在荒废灯塔里点起篝火。
火舌舔舐着父亲最珍视的《庄园领主豁免权判例集》，羊皮纸灰烬中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肖像。
她蘸着海水在腿上默写《平等法案》草案时，暴风雨中的灯塔像极了被迫沉默的女性证人。
煤油灯在书记员桌上投下摇晃的光晕，克劳迪娅蘸着墨水的手指突然顿住。
被告席上那个抱着婴儿的洗衣妇，正用她布满冻疮的手攥着褪色的蓝围裙——和玛莎阿姨厨房里挂着的那条一模一样。
"传唤证人。
"法官的象牙法槌在橡木桌上敲出沉闷回响。
克劳迪娅看着洗衣妇的丈夫佝偻着背走进来，破靴子在柚木地板上留下泥印。
当这个码头搬运工说出"我亲眼看见她把孩子浸在冷水里"时，克劳迪娅的羽毛笔尖戳穿了羊皮纸。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她蜷缩在运煤车的帆布下，玛莎阿姨偷偷塞给她的蓝围裙包裹着家族徽章戒指。
此刻证人席上的男人有着和父亲书房里那些作证佃户同样的浑浊眼神，那种为了一袋金币就能出卖灵魂的眼神。
"反对！"她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法庭陷入死寂。
老书记员霍金斯在她后腰狠狠拧了一把，但克劳迪娅已经站起来，裙裾扫翻了墨水瓶。
深蓝墨迹在证词记录上晕染开来，像极了被玷污的正义。
"根据《证言真实性检验法》第四章第十二条..."她的声音在发抖，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形伤疤——那是三年前攀爬庄园铁门时留下的，"证人在三个月前因伪证罪被港口法庭判处..."旁听席传来嘘声。
法官的银框眼镜闪过寒光："书记员小姐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位置。
"那天傍晚，克劳迪娅在码头卸货区被三个蒙面人堵在锈蚀的蒸汽管道后面。
为首的刀疤脸晃着黄铜指虎："小妞儿不该多管闲事。
"她后退时踩到湿滑的煤渣，后腰撞上还在发烫的输气管。
金属灼烧皮肤的焦味和惨叫声同时响起。
克劳迪娅在剧痛中摸到藏在衬裙里的拆信刀，那是用父亲书房的裁纸刀改装的。
当温热的血溅在脸颊时，她突然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哥哥埃德温握着她的手切开蛋糕——银质餐刀上的家族纹章沾着奶油。
"你会下地狱的。
"刀疤脸跪倒在地时嘶吼。
克劳迪娅用染血的裙摆擦拭刀锋，港口的咸腥海风灌进伤口："不，我会去法庭。
"午夜时分，她蜷缩在贫民窟阁楼里，就着月光给腰间的烫伤涂抹鼠尾草膏。
楼下传来醉汉的呕吐声和妓女的调笑，阁楼地板的缝隙里漏出点点煤气灯光。
克劳迪娅解开束胸，把从法庭偷带的案卷铺在霉斑遍布的地板上。
墨迹未干的"正当防卫"四个字反复出现在判例摘要中，像一串等待破译的密码。
晨雾还未散尽时，她已经站在港口法院档案室门外。
当守夜人打着哈欠转动黄铜钥匙，第一缕阳光正巧穿透彩绘玻璃上的正义女神像。
克劳迪娅的指尖掠过落满灰尘的卷宗，在某个泛黄的文件夹里摸到了凹凸的印记——那是家族徽章戒指留下的蜡封痕迹。
档案室霉味混着海盐的气息钻进鼻腔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