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封妃
银粟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忠心耿耿,是她视作手足姐妹的心腹,可惜后来因为担忧她在宫中的处境,也放心不下三个孩子,银粟到了年纪也迟迟没有出宫,白白跟着她蹉跎了青春。
“许是睡迷了,不妨事。”
陆明仪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寒意,陆明仪也跟着有了些精神,她扫过房间内的摆设,不动声色地问道:“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还不到用午膳的时间,前日因着周奉仪和赵良娣的事,娘娘调停许久,回来就有些发热,趁着时候还早,娘娘可要再睡会儿?”
陆明仪摇了摇头。
她想起来,现今应该是李兆廷登基前夕,东宫侍妾嫔妃正要迁宫的时候,赵良娣出身永信侯府,永信侯掌京畿重地的军队,地位超然,单论母家权势,赵良娣比陆明仪这个出身礼部尚书嫡女的侧妃还要高些,是以赵良娣性情格外骄纵任性,看不上宫女出身的周奉仪,不愿和其同处一宫,彼时陆明仪身上正担着主理东宫的名头,自然少不了调停劝解。
可赵良娣在家时被教得娇狂,她本来就不服被陆明仪压在头上,自然把陆明仪划到和周奉仪一道去,讥讽陆明仪还没摸着凤冠的边就着急摆正宫娘娘的谱,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向来礼数周全的陆明仪哪里说得过她,平白受了一场气,回来就受了风寒病了一场。
后来又因为册封元妃一事,陆明仪跟李兆廷大吵了一架,哭得肝肠寸断。
当时她不明白,李兆廷为何要如此待她,明明登基前两人还算甜蜜,对于东宫中要立她为后的传言,李兆廷也是放任默许,就连她自己都以为,李兆廷终于看到了她的好,要和她做一辈子的夫妻。
一辈子的夫妻。
何其可笑。
李兆廷根本从未动过立她为后的念头,在李兆廷心中,皇后的位置是挂在世家面前的饵料,是他北征收复张掖三城的筹码,是施展帝王心术的棋子,却唯独不是他的妻子。
那场争吵,让陆明仪心绪难解,本来三五日就能好全的风寒硬是久久不愈,偏偏这时陆明仪又被诊出怀上了二公主李景云,孩子月份小,她不敢用药,这病就此落下了病根。
可李兆廷不仅没有关怀怜惜,反而觉得她是在用孩子争宠,在怪他不肯封后。
是以,在陆明仪病重期间,李兆廷不仅没有一次探望,反而开始宠爱贵妃宋以丹,任由宋贵妃主理六宫,打压她和孩子。
因为李兆廷的宠爱,陆明仪只能一退再退,委屈忍让。
但就算她如此退让小心,还是连累了未出世的女儿李景云。
因为心结难解,加上风寒加重,云儿出生时瘦弱不堪,自小体弱多病。
等她病体稍愈,后宫的权柄,早己落入了以贵妃宋以丹为首的世家一派的嫔妃手里。
这一世,连带着怀孕的事,她必须早做打算。
“银粟,去把太子和钺儿叫过来,就说本宫这里新做了糕点,让他们午膳时过来尝尝。”
陆明仪话音未落,门外就有內监的声音传来。
“圣旨到——!”
殿门外,一身靛蓝洒金內监服饰的江德康捧着明黄的圣旨,脸上带笑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浩浩荡荡。
江德康进殿门先给陆明仪行了个礼,他可不敢怠慢这位侧妃娘娘,虽然如今的陛下不曾明着说什么,但东宫时也就这位侧妃娘娘算是入了陛下的眼,日日伴驾身旁,宠爱非常,如今虽然不知为何没有封后,可头来前陛下还特意交代了,要“好好”跟侧妃娘娘说,莫让她病中多思。
这是还放在心上的意思呢!
然而,进门一打眼江德康就被吓了一跳,无他,此时陆明仪刚从梦中惊醒,加上风寒发热,往日清绝脱俗的脸上白得吓人,眼尾还泛着红,像是病得不轻的样子。
太医来报时不是说只是偶感风寒吗!
江德康生怕这位皇上的眼珠子真有个好歹,心下己经琢磨了一圈该怎么给皇上回话,脚上赶紧上前两步,止住陆明仪行礼下拜的动作,腰弯得更深,低声暗示道:“娘娘先起,奴才来前陛下特意交代,要娘娘身体为重,万万不可多思多虑。”
这话从前江德康也说过,但当时陆明仪没想明白,还是钻了死胡同,如今看来,能派江德康来宣旨,还这样交代,那就至少说明现在皇帝对她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江德康是从小跟在李兆廷身边的心腹太监,如今更是大内总管,他的意思就连盛宠时的云妃也要小心揣度,重来一世,陆明仪少不得要接他的手用一用,是以,陆明仪也不强撑,抬手轻掩面容,眉心轻蹙,故意展露出一副病重的柔弱姿态。
“多谢公公。”
陆明仪由银粟扶着,微微点头回礼,一双泛着血丝的眼像是被宿雨打过一般,却偏偏脊背挺得端首,端的是一副情根深种,温婉贤良的风度。
江德康心下微微叹息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接过了身后小太监手里的圣旨。
陆明仪心里了然,后退一步,扶着银粟的手弯膝下拜。
明黄的圣旨展开,江德康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侧妃陆氏,端庄淑良,柔嘉表度,教养两位皇子有功,册为元妃,赐居坤宁宫,钦此——”银粟心里一惊,竟然是封妃的圣旨!
她赶紧去看陆明仪,如今东宫己经传遍了陛下要封她家娘娘为后的消息,如今却只是封妃,娘娘还在病中,如何接受得了。
却不想陆明仪只是微微一愣,一双清凌凌的眼有些茫然地看向江德康,就在江德康以为陆明仪要出口问些什么的时候,没想到陆明仪却只是身形微晃,紧接着俯身下拜。
“臣妾领旨,谢恩。”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没有失态。
陆明仪低着头,眼底一片冷色,前世听到这道圣旨时,她心中满是委屈和不甘,为了这个元妃之位和李兆廷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却只换来他冷漠的审视,和那一句轻飘飘的“皇后之位,需慎重考虑”。
如今,她只想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势护住自己和孩子,为此,她也不介意用些云妃的献媚手段,争宠而己,从前不屑的如今看来,也是好用得很。
江德康暗自打量着陆明仪,心中暗自揣测。
她从前只知道这位侧妃娘娘性子高洁贤良,对陛下情重,如今册封元妃,却未立后,怕是情绪激荡之下难免自伤,没想到这位侧妃娘娘伤心之下却依旧能秉持自身,倒是他狭隘了。
“元妃娘娘,恭喜了。”
江德康收起圣旨,恭敬地扶起陆明仪,小心道贺。
陆明仪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明黄的绸缎,入手一片冰凉。
她偏头看了银粟一眼,银粟心领神会,立刻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江德康身后的小太监手里。
陆明仪强撑着露出一个笑来:“些许小事,还劳烦江公公亲自走一趟,公公辛苦。”
江德康连道不敢,却忍不住提醒宽慰道:“陛下所为皆有深意,但对娘娘的真心确实无人能比,娘娘万莫自苦。”
能让江德康说出这种揣测圣意的话来,看来自己这场戏演得还算动人。
陆明仪敛下心神,做出一副被伤到的哀婉姿态,轻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请公公转告陛下,说臣妾明白了。”
送走了江德康,陆明仪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李兆廷的脸。
他浓厉的眉眼,冰冷的眼神,以及后来无数次的试探和猜疑。
“娘娘,可是身上不适?”
银粟见陆明仪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
陆明仪懒懒地靠在榻上,轻轻抚摸着小腹,这场戏做完,她得趁着李兆廷心上愧疚最浓的时候把云儿的存在透露出去,毕竟一个还在生病的有孕宠妃,刚刚被皇帝当做制衡朝堂的棋子用过一遭,洞悉一切还不哭不闹识大体,这么懂事,总该有点补偿的。
“银粟,晚上你亲自去请江太医过来,就说本宫病情反复,请他来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