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药草与威士忌
清晨,杨默会被冻醒。
呵出的白气在破木屋的空气中凝而不散。
他裹紧身上那件从某个不幸的奥德里斯科帮成员身上扒下来、略显宽大的厚外套,开始一天的劳作。
他的首要任务是协助皮尔逊。
营地厨师兼杂务总管的日子并不好过,抱怨几乎成了他的背景音。
“见鬼的天气!
肉都快冻成石头了,该死的平克顿!”
皮尔逊一边咒骂,一边用力砍着一条冻硬的鹿腿,“杨!
来看看这玩意儿,边缘有点发绿,还能吃吗?”
杨默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
“削掉变色的部分,彻底煮透,应该问题不大。
但最好优先给身体状况好的人。”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如果能找到些野葱或者类似的植物一起炖煮,或许能掩盖些许异味,也能补充点别的。”
“野葱?
这鬼地方连草都冻死了!”
皮尔逊嘟囔着,但还是把杨默的话听了进去。
几次下来,他发现这个东方小子在“什么东西能吃、怎么处理更安全”方面,有着近乎本能的准确判断。
除了食物,卫生也是个大问题。
在如此拥挤、寒冷的环境中,一些小伤口和冻疮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演变成严重的感染。
年轻的凯伦小姐手指冻裂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杨默。
杨默用温水帮她清洗后,涂上一种他用松脂、动物油脂和少量捣碎的、不知名抗菌草药混合而成的药膏,再用干净的布条包好。
“嘿,还真没那么疼了,凉丝丝的。”
凯伦有些惊讶,“你这玩意儿比皮尔逊那瓶闻起来像马尿的东西管用多了。”
杨默只是点点头:“记得保持干燥,尽量不要碰脏水。”
何西阿·马修斯先生年纪大了,寒冷使得他的关节炎发作得更频繁,有时疼得整晚睡不着。
杨默用能找到的、具有轻微镇痛消炎作用的柳树皮和野薄荷,给他泡了热茶,并建议他用布包裹加热的石头敷在关节处。
“谢谢你,孩子。”
何西阿捧着温热的杯子,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这比达奇那些‘振作起来’的空话实在多了。”
他睿智的目光在杨默身上停留片刻,“你懂得很多……古老的知识。”
“只是些零碎的记忆,马修斯先生。”
杨默依旧保持谨慎。
他的价值在一次次微小的“治疗”中凸显。
蒂莉帮他补好了外套的破洞作为感谢;玛丽·贝思会偷偷塞给他一本她看过的小说来打发漫漫长夜;甚至连总是醉醺醺的大叔,在杨默帮他处理了因醉酒摔倒擦破的膝盖后,也会含糊不清地说句“谢了,伙计”。
当然,营地里的核心成员,尤其是亚瑟,对他的观察从未停止。
一天下午,杨默正在营地边缘收集那些在岩石背风处顽强存活的、可能有用的干枯草茎,亚瑟骑着马回来了,马背上驮着两头剥了皮的狼——正是前几天袭击他们的那几只。
他把狼尸扔在皮尔逊的案板旁,溅起些许雪沫。
“妈的,这天气,连狼都饿疯了。”
亚瑟骂骂咧咧地跳下马,搓着冻僵的手走向火堆,目光扫过正在整理草药的杨默,“又在弄你那些花花草草?”
“希望能有点用。”
杨默没有停手。
亚瑟哼了一声,拿起苏珊女士递过来的咖啡灌了一大口。
“哈维尔的手昨天清理猎物时被骨头划了个口子,现在有点红肿,你去看看。”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陈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帮派二把手安排任务的自然。
杨默放下手中的东西:“我这就去。”
哈维尔正坐在自己的铺位旁,尝试用一把小刀挑破伤口边缘的水泡,眉头紧锁。
“埃斯奎拉先生,让我看看。”
杨默走过去。
哈维尔抬起头,把受伤的手伸过来。
伤口不深,但边缘确实发红、肿胀,有明显的感染迹象。
“有点麻烦,但还不算太糟。”
杨默检查后说。
他让哈维尔用温盐水清洗伤口,然后拿出自己配置的、效果更强的消炎药粉撒上去。
药粉接触伤口时,哈维尔疼得吸了口凉气,但没有缩手。
“忍着点,这能阻止它变得更糟。”
杨默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这两天尽量别让这只手沾水,也别用力。”
“谢谢,杨。”
哈维尔看着包扎好的手,松了口气,“这比感染发烧然后死掉强多了。
这该死的鬼地方,一点小伤都可能要命。”
杨默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嘿,杨。”
哈维尔叫住他,递过来一小卷东西。
是一小撮上等的烟草。
“一点心意。
我知道你不抽烟,但可以跟别人换点你需要的东西。”
杨默略微迟疑,接了过来。
“谢谢。”
当他回到火堆旁时,亚瑟还在那里,正往他的日记本上画着什么。
他头也不抬地说:“处理好了?”
“嗯,及时处理,应该不会恶化。”
亚瑟合上日记本,塞回怀里,又拿出他的金属酒壶喝了一口。
他看着杨默,眼神复杂。
“你这些本事……倒是省了我们不少找江湖郎中的钱,也省得听他们满嘴跑火车。”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杨默说,“这世道,有用的本事比漂亮话实在。
达奇总说他有计划,妈的,我现在只相信能握在手里的枪和能救命的药。”
杨默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将收集来的草药分类。
他知道亚瑟对达奇的信任正在出现裂痕,而这种内心的挣扎,比他手上的草药要复杂得多。
夜晚,营地的气氛会稍微活跃一些。
哈维尔可能会弹起吉他,唱起忧伤的墨西哥民歌;大家会围坐在最大的火堆旁,分享着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更少的快乐。
杨默通常选择安静的角落。
他会就着火光翻阅玛丽·贝思给的小说,或者只是看着跳动的火焰发呆,听着帮派成员们的交谈、抱怨、甚至争吵。
他能感受到这个“家族”在巨大压力下的凝聚力,也能感受到那潜藏在下的暗流。
有一次,斯旺森牧师——那个总是神经质、被酒精和***困扰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眼神涣散。
“东方的……哲人……”斯旺森口齿不清地说,“你如此平静……是否找到了……内心的……神明?”
杨默看着他,平静地回答:“牧师,我只是在等待冬天过去。”
斯旺森愣了愣,随即发出一阵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踉跄着走开了。
苏珊女士看着这一幕,对旁边的亚瑟低声说:“他是个怪人,但……是个有用的怪人。
至少他不会像斯旺森那样给我们惹麻烦。”
亚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他看向杨默的目光里,最初的审视和怀疑,确实在一点点被一种带着保留的认可所取代。
杨默知道,他的医术是他在这里的护身符,是他融入这个群体的敲门砖。
他治愈的不仅是伤口和病痛,更是在一点点弥合着因为他的陌生而带来的隔阂。
犁刀村的冬天依旧冷酷,物资依旧匮乏,但杨默凭借着他冷静的头脑和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至少是防止进一步腐烂)的手,正在这片冻土上,艰难地开辟出一小块属于他自己的、被逐渐接纳的空间。
而他知道,当帮派最终离开这个雪山避难所,踏入更加广阔、也更加危机西伏的西部世界时,他的“价值”,将面临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