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注意到宋芮落座时，她只带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风——步履有些急切，眉间带着还未消散的相亲尴尬。
“今天还是苦一点吧。”
宋芮坐在靠窗的位置，摊开了厚重的笔记本，声音压得很低。
陆然揣摩她话里的意思，手指摩挲着点单本，有些踌躇。
他犹豫了两秒，几乎下意识回复，试探道：“是摩卡的苦，还是生活的苦？”
宋芮愣了半秒，抬头，对上陆然有点心虚却努力维持镇定的目光。
两人差点都笑出声，却又因为点单场合彼此收敛。
“咖啡可以微甜，生活恐怕……还没想好。”
宋芮咬了咬下唇，原本锋利的气息在清晨咖啡香里柔和下来。
陆然点点头，刻意显得轻快些，“那我先上经典摩卡，不加鲜奶油。
甜和苦，自动调配。”
他转身的动作有点仓促，几乎不敢看宋芮的表情。
宋芮低头写起手头的设计稿，偶尔假装专注，实则侧耳倾听着吧台后的动静。
咖啡机发出熟悉的低鸣，蒸汽气息中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许锦推门进来的时候，店里只多了他一份热闹。
他和陆然一边寒暄，一边说着项目里新发现的乱七八糟事情。
宋芮不知为何，总能捕捉到许锦话里陆然偶尔的敷衍式附和——像是有点心不在焉。
咖啡很快端上来。
陆然不自觉将杯口朝向宋芮，杯壁上还沾着轻微的巧克力粉。
宋芮拿起尝了一口，眼睛微眯，然后放下。
“你是不是多加了一勺糖？”
陆然一愣，顺口反问：“不甜吗？
我原本以为你喜欢稍微有点层次的味道。”
宋芮似乎被逗笑了，明明心头还挂着一丝不自在，可表情己经变得轻松：“我以为你会把‘苦’做得更纯粹一点。
看来你没那么狠心。”
陆然笑着摊开双手，假装委屈：“开咖啡厅的，怎么也得体谅客人嘛。
再说，谁敢让生活太苦？”
许锦插话进来，“陆然是有原则的，要是有姑娘点两倍糖他绝不手软。”
宋芮斜了许锦一眼，语气带着调侃：“你是不是把人都当‘味道’调？”
陆然故作深思，比划着勺子：“你们坐在这里，每人的味道都差不多——苦咖啡配黑巧，外壳冷淡，内心多半是软糖。”
许锦佯装***，宋芮却莞尔。
空气中倏然淡去的隔阂，比刚才更为自然。
陆然趁着这个话题的余波，悄悄观察宋芮的表情。
她手指梳理着头发，眼神掠过窗外车流，脸侧有一道晨光投下的柔影。
眼底没有初见时疏离，反而多出些短促的安心。
店门又开了，林妍携带着几页手稿走进来。
她一眼看到宋芮，惊喜地招手。
宋芮笑着起身，她们在卡座边短暂地拥抱。
“做梦都没想到今天能碰到你。”
林妍语调里有久别重逢的欢欣。
她悄悄向宋芮递了个眼色，又瞄了瞄吧台的陆然。
“你以为我还缩在工作室，不敢见人？”
宋芮吐槽，言语依然犀利，只是带了些温柔底色。
林妍点头，一边坐下把包放好。
“上次朋友圈发的手绘很棒啊，你爸妈还管你相亲的事？”
宋芮的语气微微收紧，带着几分调侃：“当做没听见，现在只想喝点好的。
你呢？”
林妍眨了眨眼，声音变低：“就……又回这座城市，顺便捡捡心情。”
陆然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莫名复杂。
他重新擦了擦吧台，无声地为这一桌相遇送上两杯温热焦糖拿铁。
这时，一个刚打完电话的顾伟杰也步入咖啡厅。
他沉着脸，目光偶尔落在宋芮这桌，却始终没有上前打招呼。
只是在高脚椅上安静地坐定，点了一杯美式。
西人间的空气里，彼此的秘密与距离在隐约流转。
陆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哈哈，带着点自嘲，“看来今天大家都跟咖啡杠上了。”
宋芮忽然出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确实给我上错了摩卡——我本来想要一点清苦，结果后味竟然偏甜。”
陆然愣住，脸颊泛起一丝热意。
他想解释，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只能笑笑：“也许下次你该首接告诉我，喜欢哪种苦。”
宋芮点头：“以后会的，毕竟你总不可能猜中别人嘴里的风味。”
林妍打趣道：“有些味道要慢慢喝，才知道哪里是苦，哪里是甜。”
话音落下，店里的音乐切换到一首轻快的爵士乐旋律。
窗外阳光洒在玻璃上，照进每个人的眸底，也照亮了桌上渐渐见底的咖啡杯。
这一天的晨光与人声交错中，那点误会被摩卡的余韵轻轻晕散，转化为新友谊与微妙情愫的一粒种子。
陆然在收杯子的间隙，偷偷望了宋芮一眼，想象着以后每个早晨，自己的咖啡厅能承载更多温柔又真实的际遇。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刻意解释，只是在心里悄悄记下了宋芮说的那句“喜欢哪种苦”。
在都市流转的日常里，每个人似乎都能从一杯咖啡的误会开始，慢慢学会读懂彼此心里微弱却真切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