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与奶奶

林宇对父亲的记忆，始终锚在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

那照片被奶奶用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包着，藏在樟木箱最底层，每次取出时，

布角都会带着樟木的清苦气息，混着时光的陈旧味道，轻轻拂过林宇的指尖。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蓝的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他抱着襁褓中的林宇，指尖轻轻碰着林宇柔软的脸颊，嘴角扬着爽朗的笑，眼里盛着的光，

比窗外的太阳还要亮。

那时的林宇还不懂这笑容背后的分量，只记得奶奶每次翻出照片，

都会用粗糙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照片上男人的脸，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却从不敢让眼泪掉在照片上。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张照片，

是父亲留在世间唯一的痕迹——他一岁那年的深秋，父亲在工地搬运钢筋时，

被突然滑落的钢架砸中，像一片被狂风折断的芦苇，再也没能站起来。

灵堂设在村口的旧屋里，白幡在风里飘着，像一片片苍白的云。母亲抱着尚在襁褓的林宇，

跪在灵前，哭声像被掐断的弦，断断续续，最后终于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晕厥过去。那时的林宇还不会说话，只觉得空气里的味道很难闻，有香烛的烟火气，

有大人的眼泪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冷。他跟着母亲的哭声，胡乱挥舞着小手，

小拳头攥着母亲的衣角，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的肩膀会抖得那么厉害，

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皱着眉，眼神里藏着他读不懂的悲伤。

出殡那天，天飘着细雨，泥泞的路把送葬人的鞋都染成了褐色。林宇被奶奶抱在怀里，

裹在厚厚的棉袄里，还是觉得冷。他看着父亲的棺木被慢慢放进土里，

看着泥土一点点盖住那抹黑色，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挖走了。

奶奶抱着他的手臂很紧，紧得他能感受到奶奶的心跳，沉重而慌乱，像擂鼓一样，

敲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