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命线的枷锁>我每天下班都把自己锁在车里发呆。>直到那天暴雨堵车,
广播里传来上司升职的消息。>我解开安全带,听见后排传来儿子奶声的呼唤:“爸爸,
老师说安全带是生命线。”>妻子打来电话,说房贷又涨了。
>我重新扣上那根带子——它勒住我的脖子,也吊着我的命。
---2 暴雨中的抉择雨点像小石子,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上,声音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默把自己锁在车里,车窗紧闭,空调冷风飕飕吹着,
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层厚重的、带着铁锈味的粘腻。仪表盘幽幽的绿光映着他发青的下眼圈,
像两片干涸的苔藓。他直勾勾盯着前方,望不到头的红色尾灯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流淌,
汇成一条灼热刺目的血河,缓慢地、几乎凝滞地向前爬行。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
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瞬间又被更凶猛的雨水重新糊满,如同他每日重复的生活。
他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哒”一声,
微弱的火苗在昏暗的车厢里摇曳了一下,旋即被烟头贪婪地吮吸成一点暗红。
辛辣的烟雾猛地呛进喉咙深处,引发一阵剧烈而沉闷的咳嗽,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嗡嗡作响。
他弓着背,咳得撕心裂肺,
肺腑深处那点仅存的力气仿佛都要被这呛人的烟雾和外面的冷雨一同榨干。
这狭小、弥漫着皮革和烟草混合气味的车厢,是他下班后唯一的避难所。只有在这里,
那张白天在公司戴得严丝合缝、紧绷到发僵的面具才能稍稍松动。
他不必再对着上司那张永远写着“不够努力”的脸挤出谦卑的笑,
不必再听同事间虚情假意的寒暄,不必再像一个上满了发条却不知目标在哪里的陀螺,
在格子间里耗尽最后一丝清醒。车窗外,是喧嚣的、湿漉漉的世界;车窗内,
是短暂属于他的、疲惫的真空。车载广播沙沙响着,背景音乐轻快得刺耳,
一个职业化的、带着虚假热情的女声正努力活跃气氛:“……所以王总监,我们特别好奇,
您带领团队取得这样耀眼的成绩,秘诀到底是什么呢?
”一个熟悉到令人作呕的嗓音立刻接了上来,是王宏,那个顶头上司。
他声音里透着一种精心修饰过的、令人不适的圆滑和得意:“哈哈,秘诀谈不上!
无非就是四个字——全力以赴!把公司当成家,把工作当成事业!我们团队的小伙子们,
像陈默他们,都是好样的,肯拼!当然啦,方向得正确,决策得果断,
这也就是我们管理层该担当的责任了……”陈默猛地一口吸进半截烟,
辛辣的烟气像烧红的刀子一样直接捅进肺里,呛得他眼前瞬间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盖过了王宏那令人作呕的吹嘘。全力以赴?陈默无声地咧了咧嘴,
嘴角肌肉僵硬地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公司那间巨大的鱼缸里,
那条最肥硕、总是慢悠悠霸占着氧气口的红龙鱼,此刻在陈默脑海里游过,
和王宏那张油光满面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廉价速溶咖啡的焦糊味、外卖餐盒残留的油腻味、还有无数人呼出的带着焦虑和倦怠的气息,
像一层粘腻的油膜,牢牢糊在口鼻上。他想到自己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报表,
想到王宏轻飘飘一句“小陈,这个方案思路还得再开阔点嘛”,
就轻易抹杀掉的无数个加班到凌晨的日夜。那些深夜,
整栋写字楼只剩下他格子间上惨白的灯光,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死寂里格外空旷,
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冷的铁砣,沉甸甸地坠着,吐不出来也消化不掉。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
拇指的指甲深深掐进食指关节内侧的软肉里。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一种在巨大压力下寻求短暂痛感刺激以维持清醒的、近乎自残的习惯。
那里早已布满了一层叠一层的、深深浅浅的暗紫色月牙形血痕,像某种怪异的纹身,
记录着他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新掐出的印子迅速由白变红,再渗出细细的血珠,
尖锐的刺痛感针一样扎进大脑皮层,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病态的清醒。就在这时,
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破了车厢里的昏暗。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林晓”,他妻子的名字。屏幕的光映在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像两点冰冷的鬼火。他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眼神空洞,仿佛那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
与他纷乱沉重的现实毫无关联。震动声执着地响着,嗡嗡地撞击着车内的空气,
也撞击着他紧绷的神经。铃声终于停了,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紧接着,
“叮咚”、“叮咚”两声短信提示音,短促而尖锐,像两把小锤子敲在他太阳穴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伸手拿起那仿佛有千斤重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林晓发来的两张图片。
一张是本市商业银行发来的电子催缴通知单,那串代表本月应还房贷的数字,触目惊心,
比上个月又跳涨了一大截。另一张,是儿子小远在幼儿园画画的照片。照片里,
三岁的小远举着一张涂满颜色的画纸,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小脸灿烂得像朵向日葵。
画纸上,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涂成忧郁的蓝色,
沉在纸的下方;一个涂成明亮的黄色,浮在纸的上方;中间那个,被涂成了刺目的橙色,
小人儿的身体被两条粗黑的线条用力地、蛮横地拉扯着,一条向上,一条向下,
几乎要把那个橙色的小人撕成两半。陈默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画上,
钉在那个被拉扯的橙色小人身上。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洪流,
毫无预兆地从胃的深处凶猛倒灌上来,瞬间冲垮了他用疲惫和麻木筑起的堤坝。
他猛地推开驾驶座的车门,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衬衫前襟。他半个身子探出车外,
对着湿漉漉的、被车轮碾得污浊不堪的路面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
只有灼热的胃酸混合着胆汁的苦味疯狂地灼烧着他的喉咙,呛得他涕泪横流。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鼻尖往下淌,和泪水、汗水混在一起,冰冷地贴在脸上。
他像一条离岸太久的鱼,徒劳地在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风箱般粗粝的嘶鸣,
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灼热的白雾。他剧烈地喘息着,雨水和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眼前只剩下那片无边无际的、绝望的红色尾灯海洋,还有儿子画上那个被撕裂的橙色小人,
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交替闪现,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就在这时,
一个细小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像一根细针,
穿透了哗哗的雨声和引擎的轰鸣,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爸爸?”陈默浑身一僵,
干呕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车后座那扇小小的、深色的车窗玻璃被降下了一条窄缝。缝隙后面,
是他儿子小远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孩子显然是被刚才他开门的冷风和呕吐的动静惊醒了,
揉着惺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水汽,不知是雨还是残留的睡意。
小远的小脸上写满了懵懂的不安,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半个身子淋在雨里的爸爸,
眼神清澈得像未被污染的山泉。“爸爸,
”小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努力表达着,
“老师说……安全带是生命线。要系好。”他伸出小小的手指,
指了指陈默身上斜挎着的、因为探身呕吐而有些松垮的安全带带子,“爸爸的带带,没系好。
”“生命线……”陈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这三个字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穿透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噪音和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烧感,
直直地刺进意识深处。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条灰黑色的带子,
它松松垮垮地勒在湿透的衬衫上,勒痕之下,是每一次心跳都沉重搏动着的胸腔。
他像是被那目光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探出车外的身体,重重地跌坐回驾驶座。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寒刺骨,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住胸前那条松垮的安全带,“咔哒”一声脆响,
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用力将它重新扣紧。冰冷的尼龙带子瞬间收束,
紧紧勒进他湿透的衬衫布料,嵌进锁骨下方的皮肉里。那感觉如此鲜明,像一道冰冷的铁箍,
同时带来了窒息般的压迫感和一种诡异的、被固定住的踏实感。它勒着他的喉咙,
也勒着他那颗在深渊边缘疯狂摇摆的心脏。几乎是安全带扣紧的同一秒,
被他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执着地亮着,
依旧是“林晓”的名字。陈默的视线缓缓移过去,落在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上。他抬起手,
不是去拿手机,而是用力地、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手掌掠过,
抹掉了脸上冰冷的雨水、温热的泪水和嘴角残留的秽物留下的粘腻感。这个动作粗鲁而用力,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脸上被抹得生疼,皮肤火辣辣的,
但这清晰的痛感反而奇异地压下了心头那股翻涌欲呕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像是从肺腑最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胸腔里沉闷的回音。然后,
他用那只湿漉漉、微微颤抖的手,抓起了旁边疯狂震动的手机。电话接通了。“喂?
”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然后,林晓的声音传了过来,同样沙哑,
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极力掩饰却依然泄露出缝隙的焦躁:“你在哪?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家里水管又爆了!厨房淹了!物业说阀门老化,要换,开口就是八百!
还有……”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地把后面更沉重的负担吐出来,
“银行短信收到了吧?这个月房贷……又涨了四百六。”陈默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冰冷的湿衣服紧贴着后背,
寒意像无数根针扎进毛孔。车窗外,雨刮器依旧在单调地左右摇摆,
发出“吱嘎——吱嘎——”的噪音,刮开雨水,瞬间又被覆盖,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徒劳搏斗。
前方那停滞的红色车灯长龙,在模糊的视野里扭曲、变形,像一条条淌血的伤口,
横亘在冰冷的雨夜中。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艰难地咽下口腔里弥漫的铁锈味和苦涩的胆汁味道。“知道了。”他只说了三个字,
声音低沉、平板,像一块被雨水浸透的沉重木头,听不出任何情绪。电话那头,
林晓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沉默。那沉默像冰冷的潮水,通过无形的电波蔓延过来,
灌满了这狭小、湿冷、充斥着绝望气息的车厢。“先处理家里。”陈默补充了一句,
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语调,然后,不等林晓回应,他直接切断了通话。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车厢彻底沉入昏暗。只有仪表盘幽幽的绿光,
映着他下颌绷紧的线条和额头上未干的水痕。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挡风玻璃外那片被雨水和红色尾灯统治的世界。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
发出永不停歇的鼓点。他缓缓踩下油门,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
车子像一具沉重的铁棺,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
重新汇入那片望不到尽头的、黏稠的红色车流之中。安全带紧紧地勒在他的胸前,
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也像一根悬命的绳索。
3 奋斗者的陷阱办公室的空气似乎比往常更加凝滞。中央空调卖力地嘶嘶吐着冷气,
却吹不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陈默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
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跳动的数据,眼睛干涩发痛。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但那些数字像一群嗡嗡乱飞、难以捕捉的黑色小虫,不断扭曲变形,
最终又幻化成儿子画纸上那个被撕扯的橙色小人。“默哥,老大叫开会!
”邻座的小张探过头,压低声音,冲会议室方向努了努嘴,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
陈默心头一沉,无声地叹了口气,拔下笔记本电源线。会议室里,气氛果然不同寻常。
王宏意气风发地坐在主位,面前摊着几份文件,
旁边坐着一个穿着挺括西装、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那是公司新调来的项目总监,姓赵,
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人都到齐了?”王宏清了清嗓子,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
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在陈默身上停留了半秒,“今天这个会,
主要是传达一下公司最新的精神,关于提升团队战斗力和项目执行效率的。
”他拿起一份装订好的文件,用指关节敲了敲封面:“这是集团总部最新下发的指导文件,
也是赵总监这次带来的重点推进事项——‘奋斗者协议’。”赵总监微微颔首,接过话头,
声音平板,没有任何温度:“市场竞争激烈,
公司需要的是真正能同舟共济、全力以赴的核心骨干。这份协议,就是一份双向的承诺。
公司承诺为奋斗者提供更广阔的平台和更具竞争力的回报,”他顿了顿,
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带着审视和压迫,“而奋斗者,
则自愿认同并践行公司‘以目标为导向、以奋斗为荣’的核心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