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灯光砸在脸上，刺得人睁不开眼。苏念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还有一种……铁锈似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她偏过头，隔着手术室厚重的玻璃，看到了那个身影。陆执年站在那里，
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颀长。他还是那么好看，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只是此刻，那双曾盛满对她虚假温柔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那焦躁，是为了手术室里另一个女人，他的林雨。
他的白月光。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正躬身在他面前，低声汇报着什么。陆执年微微颔首，
目光锐利地扫过手术室内的仪器，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眼神，
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已经就位。苏念的心脏猛地一缩，细密的疼痛蛛网般蔓延开，
比癌细胞啃噬骨骼时更甚。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尖触及身下冰凉的手术台布料，
激得她微微一颤。求生是人的本能。哪怕她早已病入膏肓，
残破的身体像一栋摇摇欲坠的旧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朝着不可逆转的崩塌滑落。
可当死亡以这样具体、这样屈辱的方式逼近时，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还是在疯狂叫嚣着反抗。
她想站起来，想冲到他面前，想撕心裂肺地问他一句：“陆执年，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可她没有。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连日来的囚禁、心碎、病痛，早已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连同那点可悲的期望，
也在这冰冷的手术灯下，蒸发得一丝不剩。她想起三天前，他把她关进别墅的阁楼，
那里又暗又冷，只有一扇小窗能透进些许天光。他掐着她的下巴，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却冷得像冰：“苏念，收起你那副可怜相。
林雨需要一颗肾，这是你欠她的。”她欠林雨的？她茫然地看着他，
想从他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上找出一点点玩笑的痕迹。可没有。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他，林雨的车祸跟她没有丝毫关系，那天她甚至不在现场。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会信的。在他心里，林雨纯洁善良，而她苏念，心思恶毒，
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她的辩解，只会换来他更深的厌恶和嘲讽。算了。真的，算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攥紧的手指。全身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
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沉入无边的寒潭深处。眼睛酸涩得厉害，却没有眼泪流下来。大概，
连泪腺都干涸了吧。她重新躺好，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白晃晃的一片，
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大雪，覆盖了她整个世界。也好。她迷迷糊糊地想。一个癌症晚期患者，
癌细胞早已在身体里攻城略地，留着这颗肾，又有什么用呢？只是……真疼啊。不是伤口，
是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人用钝器，一下，一下，狠狠地砸着，砸得血肉模糊。玻璃窗外，
陆执年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冷淡地收回了目光，对着医生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麻醉师走了过来，冰冷的酒精棉擦拭着她手臂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苏念闭上了眼睛。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飘飘忽忽地远去。过往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在漫天绚烂的烟火下，将一枚素圈银戒套上她的手指，
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朗和郑重：“念念，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过。
”二十二岁毕业典礼，他捧着巨大的花束穿过人群，在所有人的起哄和艳羡中，
将她紧紧抱离地面，在她耳边低语：“我的念念，真棒。”还有那些他加班晚归的深夜，
她总是窝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他回来，会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嗔怪又心疼：“不是让你先睡吗？小笨蛋。”那些温柔，那些承诺，那些看似深情的瞬间，
难道都是假的吗？是为了什么？为了苏家的产业？还是仅仅因为……她这张，
据说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像林雨的脸？原来剥开那些糖衣，内里竟是如此穿肠毒药。
真可笑啊，陆执年。你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需要你用我的命去换。而你这个傻子，
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就这样吧。让你亲手，杀死你口中这个“恶毒”的女人。
让你……永远活在不知道真相的“幸福”里。这或许，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报复。
麻醉的药效彻底涌了上来，黑暗温柔又残酷地，吞噬了她最后一点意识。---手术室外，
陆执年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念那样安静地、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他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躁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她这次，竟然没有哭，也没有闹。
这不像她。以往，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对林雨的在意，她都会歇斯底里，
用尽各种手段来吸引他的注意，哭闹，质问，甚至用自杀来威胁。那样鲜活，
那样……惹人厌烦。可这一次，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
那双总是盛满了对他痴迷和爱恋的眼睛，刚才看过来时，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烬。
一定是她的新把戏。想用这种故作可怜的方式，让他心软。陆执年冷笑一声，
强行压下了心底那丝不适。想想还躺在加护病房里，虚弱苍白的林雨，
他的心瞬间又硬了起来。苏念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少一颗肾死不了。这是她欠林雨的！
如果不是她当初在那辆赛车上做了手脚，林雨怎么会出车祸，怎么会重伤到需要换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助理赵宇打来的。“说。”他接起，声音带着未散尽的冷意。
电话那头，赵宇的声音有些迟疑，
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艰难：“陆总……您之前让我查……查苏小姐近半年来的行踪和消费记录，
有……有一些发现。”“直接说重点。”陆执年不耐地蹙眉。他让赵宇去查，
是想找到苏念谋害林雨的直接证据，虽然林雨指认了她，但这女人嘴硬，一直不肯承认。
“苏小姐……她名下所有的银行卡，近半年的大额消费，
几乎都集中在……城西那家私立医院，还有……以及购买一些进口的特效药物。
”陆执年眉头锁得更紧：“她去医院干什么？买药？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装病博同情这一套，她早就用烂了。赵宇的声音更低了，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总，我调取了医院那边的记录……苏小姐她……她不是装病。
她……她被确诊了……胃癌晚期，伴有多处转移……时间，大概是在……半年前。
”半年前……陆执年的呼吸猛地一窒。半年前，正是林雨车祸前后。那时，
苏念确实有段时间脸色很不好，人也瘦得厉害。他当时以为她是为了减肥，还冷嘲热讽过她，
说她再怎么减，也不及林雨一半的风姿。她当时只是看着他，眼圈红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胃癌……晚期……那几个字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陆执年的耳膜，
烫得他整个颅腔都在嗡嗡作响。“这是……这是她的诊断报告复印件，
还有……一些相关的病历和影像资料……”赵宇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刚刚已经传到您邮箱了……”陆执年猛地挂断电话，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几乎握不住手机。他粗暴地点开邮箱，下载附件。第一页，就是那份触目惊心的诊断报告。
患者姓名：苏念。诊断结果：胃腺癌IV期，肝转移，骨转移……建议：姑息治疗，
加强营养支持及疼痛管理……下面还有一些购买药物的清单，那些拗口的化学名称，
后面跟着的“化疗辅助”、“强效止痛”等字样，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
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日期，清清楚楚，就是这半年来的记录。最早的一张，
就在林雨车祸前两周。她不是装病。她是真的病了。病得那么重，病得……快要死了。
而他在做什么？他把她关起来，用最难听的话羞辱她，骂她恶毒，骂她装模作样。
然后……亲手把她送上了手术台，要取出她一颗……对癌症晚期患者而言，
或许早已失去功能的肾。为了救另一个女人。为了救那个……指认她害人的女人。
一股从未有过的、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起，沿着脊椎疯狂爬升，
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呼吸和心跳。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他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手术室那扇紧闭的门。那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
是他亲手推入地狱的……他的念念。
“停下……”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撕裂般的声音。旁边的医生愣了一下：“陆先生？
”“停下！给我停下手术！”陆执年猛地爆发出来，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
一把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医生和护士，不顾一切地冲向手术室的大门。“开门！开门！
给我打开！”他用身体狠狠撞击着那扇坚固的门，发出沉闷的巨响，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苏念！苏念你出来！我不准你死！不准！”他疯狂地扭动着门把手，可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砰——砰——砰——”他用拳头砸，用肩膀撞，额角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住了，有人试图上前劝阻，却被他狠狠甩开。
“滚开！都给我滚开！开门！！”他终于明白，她最后看他那一眼，为什么是死寂的灰烬。
那不是顺从，不是认命。那是……心死。是他，陆执年，一点一点，
亲手碾碎了她所有的生机和希望。“念念……念念……”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绝望的哭腔，身体沿着冰冷的门板滑落，
“我错了……我错了……你出来……求你……”手术室的门，
终于在他几乎要撞碎自己骨头的时候，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头，
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慌乱：“先生，手术正在进行中，
请您安静……”陆执年却像没有听到，猛地推开她，踉跄着冲了进去。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手术台上，无影灯冰冷的光线，
聚焦在那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人身上。她那么瘦弱，陷在绿色的手术单下，几乎看不出起伏。
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长长的睫毛垂落着，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安静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主刀医生拿着手术刀的手停在半空，惊愕地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陆执年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念身上，然后，缓缓下移，
落在了她裸露的、已经被划开一道口子的腰部皮肤上。那鲜红的血色，灼伤了他的眼。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天塌地陷。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手术台边，
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冰凉的手指，却在即将触到的瞬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
他不敢。他不配。“念念……”他张着嘴，喉咙里像是灌满了滚烫的沙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