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把那张皱巴巴的彩票揉成一团，正准备扔进桌角的泡面桶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彩票APP的推送通知。“不至于吧，”他自言自语，“中个五块也要特地通知？
”他漫不经心地点开通知，然后整个人僵住了。屏幕上的数字和他手里的彩票号码完全一致。
不是五块，不是五百，不是五万——后面跟着的零多到他需要数三遍。
一亿七千三百八十二万。王磊的第一反应是笑，
一种短促、干涩、毫无喜悦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然后他猛地捂住嘴，
环顾这间月租八百的城中村出租屋，仿佛怕有人听见。没有欢呼，没有尖叫，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盯着手机屏幕，
直到眼睛发疼。几分钟后，他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打开电脑，
继续修改那份被客户打回来四次的UI设计稿。“再改不好就换人做了。
”客户下午刚发的消息。王磊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四十五分钟后，
他把成品发过去，附上一句：“已修改，请查收。”然后他关掉电脑，
把彩票小心翼翼地抚平，夹进那本已经五年没翻过的《设计心理学》里。那一夜，他没睡。
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奇特的清醒。凌晨四点，他起身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连窗户缝隙里的灰尘都没放过。“你再说一遍，多少钱？”李大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一亿七千三百八十二万。”王磊平静地重复，
眼睛盯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操！”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
像是李大明从床上滚了下来，“你他妈别动！我马上过来！别告诉任何人！听见没？任何人！
”王磊挂了电话，继续慢条斯理地煮泡面。水刚烧开，门就被敲得震天响。李大明冲进来，
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彩票呢？我看看！”王磊从书里取出那张薄薄的纸片。
李大明对照着手机上的开奖信息，反复核对了十分钟，终于瘫坐在椅子上。
“真他妈中了...”他喃喃道，然后突然跳起来，“得赶紧领奖！要戴面具！
不能暴露身份！我认识个律师...”“我已经预约了。”王磊打断他，“下周一去领奖。
在这之前，我有些事要办。”李大明愣住了：“什么事比领奖还重要？”王磊没有回答，
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旧信封，上面工整地写着一个地址。长途汽车颠簸了六个小时，
才到达那个王磊七年未曾踏足的小县城。母亲坟前的草已经长得很高了。
王磊用手一根一根地拔掉，然后摆上她最爱吃的柿饼。“妈，我中了。”他轻声说，
“一亿七千多万。”坟场寂静，只有风吹过松树的声音。“记得你生病那时候吗？
”王磊继续说着，仿佛在聊家常，“医生说那个靶向药有效，但一个月要四万。我拿不出来，
你笑着说吃那药反而难受，不如不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那个牌子的靶向药，
轻轻放在墓碑前。“现在买得起了，可惜太晚了。”他在坟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夕阳西下。离开前，他去看了父亲。那个男人已经另组家庭，住在县城新开发的小区里。
王磊站在楼下，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最终还是没有上去。“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
领奖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戴着面具，签文件，扣税，
然后将近一亿四千万就这样进了他的账户。回程的车上，
李大明兴奋地规划着未来：“先买套房，不，买两套！一套自住，一套投资！车也得换，
你那辆破电动车该退休了！咱们还可以...”“我要辞职。”王磊突然说。“当然要辞职！
谁中了一个多亿还打工啊！”“不，我是说，我要开个工作室。
”李大明眨眨眼：“啥工作室？”“设计工作室。只接我想做的项目。”李大明看了他半天，
最终摇摇头：“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有钱人。”王磊笑笑，没说话。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想起的是母亲临终前的话：“磊磊，别让钱困住你。
要活得有意思。”三个月后，“磐石设计”在一个创意园区悄然开业。没有庆典，没有花篮，
只有王磊和李大明两个人。“你真要这么做？”李大明看着王磊拟定的项目清单，眉头紧锁，
“免费给非遗传承人做品牌设计？资助贫困学生学艺术？这些都不赚钱啊！”“没打算赚钱。
”王磊平静地说，“记得我们大学时说的吗？设计应该让世界更美好。
”“可那是在我们穷得吃泡面的时候说的！”王磊没有争辩，只是打开电脑，
开始为一个即将失传的皮影戏班子设计新logo。工作室运营得不好不坏。免费项目烧钱，
但王磊偶尔接的商业项目质量极高，渐渐在业内有了名气。
没人知道背后的老板是个亿万富翁，只当是个理想主义的疯子。中奖半年后，
王磊参加了大学同学聚会。他特意穿了最普通的衣服，打了辆出租车前往。“王磊！
好久不见！”当年的班长张志远热情地拍着他的肩，“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自己开了个小工作室。”王磊简单回答。“创业好啊！有魄力！
”张志远的声音引来了其他同学的注意。聚会上，大家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几个圈子。
成功的律师、金融精英们在高谈阔论，普通职员们则聚在一起聊房贷育儿。
王磊在两个圈子间游走，却感觉哪个都不属于。“听说你开了工作室？
”班花林薇端着酒杯走过来，“做什么方向的？”“主要是品牌设计。”“不错啊。
”林薇微笑，但眼神已经飘向不远处正在谈论股市的张志远，“有需要可以找我，
我在广告公司，有些资源。”王磊点点头，知道这只是客套。聚会结束后，
没有人主动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感觉怎么样？”回去的车上，他问同行的李大明。
“像参加了场假面舞会。”李大明耸耸肩，“每个人都戴着‘我过得很好’的面具。
”王磊望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忽然觉得那一亿多人民币像一层透明的屏障，
把他和其他人隔开了。中奖一周年那天，王磊独自去了母亲坟前。这次，
他带了一本工作室的作品集。“看，这是我们为山区小学设计的图书角。
”他一页页翻给墓碑看，“这个是帮助残障人士的辅助器具设计，
得了奖...”他说了很久，直到喉咙发干。“钱没有困住我，妈。”最后，他轻声说，
“我活得...还算有意思。”回城的路上，
他收到李大明的短信：“有个大客户指名要见你，说是你老朋友。”王磊皱起眉头，
工作室从不公开他的身份。会客室里，张志远西装革履地等着他。“没想到吧？
”张志远笑着起身，“我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磐石’的老板是你。
”原来张志远所在的公司正要进行品牌升级，预算高达千万。“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张志远亲热地说，“咱们老同学，知根知底。”王磊翻阅着项目简介，
眉头越皱越紧——这是一家高污染企业，试图通过包装洗绿形象。“对不起，
这个项目我们不接。”张志远的笑容僵住了：“为什么？价钱好商量！”“不是钱的问题。
”王磊合上文件，“我们的工作室有原则，不接这类项目。
”张志远的脸色由红转青：“王磊，别给脸不要脸。我知道你工作室经营得一般，
这么大的单子，够你吃三年了！”“确实如此。”王磊平静地点头，“但还是不接。
”张志远摔门而去。李大明从隔壁探头进来：“我好像听见了钞票飞走的声音？
”“不止钞票，”王磊笑笑，“可能还有‘老同学’。”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地艰难。
张志远在同学群里散布谣言，说王磊“眼高于顶”“装清高”。更糟糕的是，
几家原本有意合作的公司突然取消了会谈。“有人在搞我们。
”李大明把一份行业内部通讯扔在桌上，“说我们‘能力不足，态度傲慢’。”王磊没说话，
只是继续修改设计稿。傍晚，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王先生吗？我是林薇。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紧张，“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张志远在四处说你的坏话，
还联系了几个行业大佬，说要封杀你。”王磊沉默片刻：“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林薇顿了顿，“你拒绝那个项目的事，我听说了。挺酷的。”挂了电话，
王磊久久不语。“谁啊？”李大明问。“一个可能的新朋友。”王磊轻声说。
风波在两个月后渐渐平息。磐石工作室的设计质量过硬，口碑开始自发传播。
更让人意外的是，林薇辞去了广告公司的工作，加入了他们。“为什么？”王磊问她。
“我大学辅修环保专业。”林薇微笑，“一直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但总是没有勇气。
你的选择给了我动力。”中奖两年的夜晚，王磊、李大明和林薇加班到深夜。
他们刚完成一个公益项目的提案，虽然报酬微薄，但三人都很兴奋。“我请大家吃宵夜！
”李大明豪爽地挥手，“撸串去！”大排档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王磊咬下一口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忽然笑了起来。“笑什么？”林薇问。
“想起领奖那天，大明说我是最奇怪的有钱人。”“难道不是？”李大明灌下一口啤酒，
“别的亿万富翁在游艇上开派对，你在这儿跟我们吃二十块钱的烤串。
”王磊看着眼前喧闹的人间烟火，轻声说：“那你们觉得，钱到底是什么？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自由吧。”林薇先说，“可以选择不做不喜欢的事。”“责任。
”李大明难得严肃，“这么多钱，得用它做点好事。”王磊点点头，又摇摇头。“对我来说，
钱是一面镜子。”他缓缓说，“它照出了我原本的样子，只是更加清晰。”结账时，
老板娘认出了王磊：“你是不是电视上那个，免费给老人院做设计的设计师？
”王磊有些惊讶地点头。“这顿我请！”老板娘大手一挥，“我妈住在那个老人院，
她可喜欢你们设计的活动室了！”推辞不过，三人只好道谢离开。走出大排档，
夜晚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看来，”王磊望着星空，轻声说，“钱也可以是一座桥。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那张已经有些褪色的彩票还静静地躺在夹层里。
但它现在只是一张纸，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重心。李大明拍拍他的肩：“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老板？”王磊深吸一口气：“继续干活。明天还要见客户呢。”“哪个客户？
”“就是那个钱少事多但特别有意义的非遗保护项目。”三人相视而笑，
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对于王磊来说，真正的大奖，或许不是那一亿七千三百万，
而是找到了一种方式，让财富与意义并行不悖。而这，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头奖。
磐石工作室的会议室里，空气有些凝滞。王磊、李大明和林薇围坐在电脑前，
屏幕上是他们为“非遗保护项目”设计的第三版方案。“客户还是不满意，
”林薇揉了揉太阳穴，“他们说……太现代了，失去了传统韵味。
”李大明忍不住拍桌子：“这都第三版了！他们到底要什么？我们收费这么低，
折腾……”王磊静静地盯着屏幕上的设计——将皮影戏元素与现代极简风格结合的品牌形象。
确实大胆，但也确实偏离了传统的核心。“他们说得对。”王磊突然开口。
李大明和林薇都愣住了。“我们太执着于‘创新’，却忘了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
”王磊关闭设计文件，“走吧。”“去哪？”李大明问。“去亲眼看看皮影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