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葬爱男爵

黑暗。

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后是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被从一具破旧的皮囊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在时空的乱流中翻滚、撕扯。

李诚哲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那颗灼热的、带着死亡尖啸的“花生米”钻进自己后脑的瞬间。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声沉闷的巨响在颅腔内炸开，紧接着，所有的光线、声音、感知，如同断电的屏幕，瞬间归于寂灭。

他以为自己会下地狱，为了年轻时那些荒唐的义气和一条无法挽回的人命。

可是……“叮铃铃——！

叮铃铃——！”

刺耳又熟悉的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眼前猛地一亮！

模糊的色块迅速聚焦，混杂着廉价发胶和汗味的、闷热而污浊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腔。

他发现自己正站着，面对着一面布满污渍、边缘贴着《灌篮高手》泛黄贴纸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苍白，却又陌生到让他心悸的脸。

一头如同被火烧过的火红色头发，根根首立，倔强地指向天花板，造型之夸张，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或者说，一只误入歧途的火烈鸟。

耳朵上，挂着一条足有小指粗的金属链子，随着他轻微的呼吸晃动着。

身上，是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紧身背心，外套一件满是铆钉和铁链的黑色人造革马甲，紧绷的牛仔裤上还有几个故意撕破的洞。

这……这是……李诚哲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2002年！

这是他十八岁那年，最引以为傲的“暗夜男爵”装扮！

是“葬爱家族”核心成员的标志！

他猛地抬手，抚摸自己的额头。

光滑的皮肤下，是年轻血液奔流的温热。

没有弹孔，没有那个终结一切的窟窿。

但那份被灼穿的痛楚，却如同一个来自幽冥的烙印，清晰地残留在灵魂深处，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场死亡的冰冷与真实。

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决定命运的那个夏天？

重生在了……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刻？

“叮铃铃——！”

桌上的老式座机电话还在不知疲倦地嘶鸣着，仿佛催命的符咒。

李诚哲记得这个电话。

他记得，电话那头，是“兄弟”王龙粗哑的嗓音，催促他立刻赶往“沸点”网吧，为了争夺那片所谓的“地盘”，和“皇族”那帮人进行一场“荣誉之战”。

就是这场斗殴，让他第一次用砍刀见了红，虽然没出人命，却彻底将他绑上了“江湖”这条不归路，让他在暴力和虚妄的“义气”中越陷越深，最终，在三年后，为王龙失手犯下的命案顶罪，换来了刑场上一颗冰冷的子弹。

前世的热血与冲动，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蠢蠢欲动，十八岁的身体里，还残留着“暗夜男爵”的好斗与癫狂。

镜子里的那个杀马特，眼神中带着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故作凶狠的迷茫。

去吧！

为了兄弟！

为了葬爱家族的荣耀！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叫嚣。

但额头上那虚幻的弹孔，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仿佛那颗“花生米”跨越了时空，再次击中了他。

“嗬……”李诚哲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去他妈的兄弟义气！

去他妈的家族荣耀！

那都是用鲜血和生命编织的陷阱！

是用浮夸的发型和空洞的口号堆砌的坟墓！

王龙……在他跪在刑场，等待最终审判的时候，那个他用自己的命去维护的“兄弟”，又在哪儿？

恐怕正拿着他用命换来的“安家费”，在某个灯红酒绿的地方醉生梦死吧！

“叮铃铃——！”

电话铃声还在响，一声声，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李诚哲死死盯着镜子里那个荒唐可笑的自己，那个将生命虚掷在无谓争斗和浮夸外表上的自己，那个最终走向刑场的自己。

巨大的悔恨、愤怒、以及对新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后，他抬起胳膊，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面映照着他愚蠢过去的镜子，狠狠砸碎！

砰——！

哗啦——！

镜面西分五裂，碎片如水晶般迸溅开来。

镜子里那个张牙舞爪的“暗夜男爵”，也随之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尖锐的碎片划过他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

疼痛，如此真实。

活着，如此美好。

电话铃声还在响，但在他耳中，己经变了调，不再是催命符，而是……送葬曲。

为那个名叫“暗夜男爵”的杀马特，为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为葬爱家族虚幻的荣耀，送葬！

李诚哲看着一地狼藉，看着碎片中自己那双不再迷茫、只剩下冰冷和决绝的眼睛，缓缓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酷的微笑。

“这一世，”他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重生灵魂，低声宣誓，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亲手，葬了这一切。”

葬爱家族？

是该被埋葬了。

而他李诚哲，将从这堆废墟中，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