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终于消停了片刻，窝在沙发角落摆弄新买的玩具。我被吵得嗡嗡的脑子终于安静了。

我洗掉了女儿刚才吐我脸上的口水。又把被女儿一路踢打弄脏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再把刚买的一堆零食玩具分类放好。我趁着这会儿空档，拿出手机刷小视频放松片刻。

一个本地热门视频跳了出来。《超市门口狠心妈，为点零食吓哭娃！

》视频封面是我熟悉的超市。点进去一看，一个女人正粗暴地推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摔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哭喊着“妈妈别打我！我错了！我不买零食了！

”女人不管小女孩，冲出超市。小女孩快速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哭：“妈妈别丢下我！我错了！

”视频下面骂声一片。“孩子想吃点零食怎么了？至于吗？这种人简直不配当妈！

”仔细一看，那个被开除妈籍的人不就是我吗？……1一小时前，我带女儿去逛超市。

她死死地拽着一包果冻。“我就要！我就要这个！”我好声好气地劝说。“蕊蕊，

医生说的话你忘了？你对这个过敏，吃了身上会痒，很难受的。

”购物车里已经堆满了她喜欢的零食和玩具。除了医生明令禁止的果冻，别的都买了。

可女儿听不进去，拽着果冻不撒手。“我不怕痒！我就要！”我试图转移注意力，

晃了晃购物车里的酸奶。“妈妈给你买酸奶好不好？你最喜欢的草莓味。

”女儿一巴掌打开我的手。“我就要果冻！”女儿的声音拔高，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你坏！

一包果冻都舍不得给我买！”周围的人小声议论，我尴尬地蹲下身，耐心解释。“蕊蕊，

不是妈妈舍不得给你买，是它会让你生病。”我和女儿平视，语气温和，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你看，妈妈买了你爱吃的奶酪棒，还有小饼干。刚才你说想要的，

我都放进购物车了……”“不好！不好！都不好！”女儿的眼泪说来就来，

哭喊着打断了我的话。“你根本就不爱我！别的小朋友妈妈都给买！

”面对有理讲不通的女儿，我觉得很无力、很挫败。我直接推着购物车去付钱。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会乖乖跟上来。就在我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超市门口时，

女儿突然在我身后大叫。“啊！给我买！”我被这叫声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就见到女儿像一滩泥一样滑倒在地板上，四肢开始胡乱踢蹬。周围的议论变得大声。

“怎么管孩子的？好没素质。”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血往脸上涌。因为手里提着重物，

艰难地弯腰想要拉起女儿。“蕊蕊！起来！地上脏！”“就不起来！你不买我就不起来！

”女儿哭嚎着，踢蹬得更厉害，甚至故意撞到旁边的货架。就在我的耐心即将耗尽时，

女儿狠狠一口唾沫吐在了我的脸上。黏腻的触感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后，我看到了她的脸上露出得逞的表情。我脑袋空白了一瞬。又来了！又是这样！

只要单独和她在一起，女儿就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我就范。女儿伸出手要拉我。

我应激般地挡开她的手。女儿立马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哭嚎声穿透整个超市：“妈妈别打我！

我错了！我不买了！”有人举起手机拍摄。我几乎踉跄着冲出超市。女儿在后面哭喊着追我。

“妈妈别丢下我！我错了！”我没回头。那哭声听起来可怜极了。但只有我知道，

那里面藏着得意。出了超市，我停住了脚步，让女儿追上。我没理她，她就一直哭回了家，

一路上对我拳打脚踢。直到刚才，世界才算安静下来。我现在看了视频才知道，

当时满手的购物袋让我根本使不上力。但女儿却像被重击了一样，夸张地摔出去老远。

这一切，被掐头去尾，配上了引导性的文字，成了我虐待孩子的铁证。

“孩子想吃就给她买啊，能花几个钱？穷就别生！”“孩子都吓成这样了！

这当妈的心理变态吧？建议查查是不是后妈！”“看她穿的那穷酸样，

估计生活不如意就拿孩子撒气吧？”已经平复下去的怒气再次上涌。我又被女儿控制了。

我正想好好教训一下女儿，门开了。几乎就在门开的瞬间，沙发上的女儿像换了个人。

立刻放下玩具扑了过去，脸上绽放笑容。“爸爸！”声音甜甜的，像小天使一样。

2陆明宇抱起女儿，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爸爸的乖宝贝今天在家有没有想爸爸呀？”“想！蕊蕊想爸爸了！

”女儿搂住陆明宇的脖子，乖乖汇报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和在超市里撒泼打滚的模样判若两人。父母二人互动好一会儿，陆明宇才像突然发现我。

“晚上吃什么？”“不想吃，气都气饱了。”说着，我就把视频递给他看。陆明宇接过手机，

越看脸色越难看。“这怎么回事？”他语气不悦，“你怎么搞的？在外面弄出这么大动静？

还被人拍下来发网上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没看到评论下面都在骂我吗？

骂我是毒妇，还要人肉我！”“行了行了！看到了！”陆明宇不耐烦地打断我，

把手机塞回我手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视频里推人的是不是你？

让孩子当众出丑的是不是你？你自己行为不当被人抓住把柄，还能怪别人骂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在发颤。“行为不当？这视频纯粹就是在误导别人！

”“你女儿非要买果冻，医生明令禁止她吃果冻，可我怎么说都不听。

”“她要的其他东西我都买了，就为了果冻，她就撒泼打滚、不依不饶，

最后直接把口水吐我脸上！”“我推她时也没使劲，是她自己故意摔那么远的！

”“她就是因为我不买果冻，故意报复我！”我一口气说完，眼眶通红。陆明宇沉默了一下，

但看了一眼似乎被吓到的女儿，说出的话依旧冰冷。“就算蕊蕊是难带了点，

但她只是个孩子，她懂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出在你这个当妈的身上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用更有效的方法去引导她？非要搞得人尽皆知？”“我引导了六年了！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各种各样的方法我都试过了！软的硬的，

讲道理、立规矩、奖励、惩罚……有用吗？”“只要我和她单独相处，她立刻就变回原样！

”“我真的很累，陆明宇，我快被她耗干了！”我不得不旧事重提。“我早就说过，

我一个人精力有限，有人搭把手，我也不至于这么崩溃。”“你每次都说没必要，

你只心疼钱，却不心疼我。”“请个保姆也好，钟点工也行，帮我分担一下，让我喘口气。

”陆明宇还是那套说辞。“那是浪费！家里明明有人带孩子，还请外人，

不是白白扔钱是什么？”“再说，外人带孩子能放心吗？”“让你多费心难道错了？

当妈的不就该多费心吗？”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好，就算主要责任在我，

那你能不能帮帮我？”“蕊蕊在你面前这么乖，你说的话她肯听。”“你能不能多参与进来？

你下班后或者周末，多带带她，你来引导她试试？”“你的话可能比我的管用一百倍。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每天上班有多累你不知道？公司里一堆焦头烂额的事，

回来就想清静一会儿。”“你吃我的用我的，在家里享清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3陆明宇顿了顿，看着我憔悴不堪的脸，眼神里掠过一丝嫌弃。“再说了，她是你生的，

你就该负责。”“你教了六年都没教好，你要反省一下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说不定……”“就是天生性格有缺陷，像你，遗传的吧。这能怪谁？

”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当初陆明宇弱精，

怕我离婚，跪着求我别走。做试管的罪全是我一个人受。为了生下女儿，

长达七个月的孕吐和生产的剧痛也无人分担。为了更好地陪伴女儿，我又在他的劝说下，

放弃了如日中天的高管职位。我这六年来，日夜操劳，没有一刻松懈。

从职场上干练的沈清辞，

硬生生被磨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焦虑暴躁、围着孩子和灶台打转的“黄脸婆”。

我付出了所有。却成了我的过错。视频下面的恶毒评论还在不断刷新。

但都不如陆明宇的话伤人。我曾经是“星耀科技”最年轻的市场部总监。如今，

我是没有收入、仰人鼻息，是被网友唾骂的坏妈妈。我想起六年前刚查出怀孕时，

陆明宇欣喜若狂。“清辞，你就别上班了，安心在家养胎。

”“我可舍不得让我老婆那么辛苦，职场勾心斗角太累了。”“我负责赚钱养家，

你负责美貌如花！”当时的话多动听，现在打在脸上就有多痛。

“我养你”变成了“你吃我的用我的”。“舍不得你辛苦”变成了“带个孩子都带不好”。

美貌如花没看到，头发却是一掉一大把，脸色蜡黄、皮肤粗糙。

曾经的职业装因为身材变形早已经穿不下。想买好点的护肤品，

也会被他说“花那冤枉钱干嘛，都是智商税”。早上一睁眼就是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应对女儿无休止的吵闹。因为噪音扰民，我一次次向投诉的邻居赔礼道歉。

因为女儿霸道不讲理的性格，我一次次向其他小朋友的家长低头哈腰。可我一直都知道，

女儿的行为是看人下菜碟。她爸爸和奶奶在时，她就是乖巧小天使。唯独在我面前，

就是小恶魔。我又点开了视频，热度更高了。“妈妈一碰就惨叫，看来平时妈妈就很暴力，

肯定是条件反射。”“家庭教育失败的代表案例。孩子可怜，但更可悲。

”“我家孩子也调皮，但我从来不会这样对他。说到底还是没爱心。”为了女儿，

我就差没把命给她。4陪伴她最多的人是我，照顾她生活的人是我，

可她的坏脾气也全给了我。

尖叫、砸东西、把屎尿拉裤子里、打人、喊名字不理人……我甚至怀疑过她是高功能自闭症。

但医生检查后说没问题。我很想知道，女儿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今天的网络暴力将我彻底浇醒，不能再等了。晚上陆明宇临时有应酬，不在家。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催促女儿去睡觉，而是轻声说：“蕊蕊，妈妈今天好难过。

”见女儿好奇地看过来，我才接着说：“网上好多人骂妈妈，说我是坏妈妈。

因为妈妈对你不好，所以你才总是哭闹，对吗？”女儿噘着嘴，不满道：“你不给我买果冻，

你就是对我不好！”我并不生气，反而温和地说：“那你回答妈妈一个问题，

只要说的是真的，妈妈就立刻去给你买果冻。”女儿眼睛一亮：“真的？你可不许耍赖！

”“绝不耍赖。”我循循善诱，“我知道你是聪明孩子，每次在奶奶和爸爸面前都特别乖。

”“为什么和妈妈在一起时，就那么容易生气呢？”女儿转了转眼珠，

用一种天真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因为只要我闹，妈妈就不能出去上班了呀。

”我的心猛地一沉，声音却更加柔和。“为什么不想妈妈去上班呢？妈妈上班可以赚很多钱，

给蕊蕊买更多玩具和漂亮裙子呀。”没想到女儿却皱着眉头，嫌弃道：“才不要！

你赚的钱是臭臭钱！”“臭臭钱？”听到这个回答，我愣住了。“对啊！”女儿用力点头，

模仿着大人的语气，“奶奶说，女人赚得比男人多，家就要散。你那么能干，

就是在欺负爸爸。所以你不能去上班，女人不能骑在男人头上。”辞职之前，

我是陆明宇的上司。我几乎能想象婆婆和陆明宇在背后说这些话时嫉妒的嘴脸。

我强忍着怒意继续引导。“还有别的原因吗？你告诉妈妈，妈妈错了就一定会改。

”女儿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说出的话更加诛心。“爸爸说，你以前在公司就老是压着他，

回家了就得听他的。”“奶奶说，你就得在家好好伺候我和爸爸，这才是你的本分。

”女儿看着我苍白的脸，似乎觉得还不够，抬着下巴说：“而且，爸爸说了，

你就是想跟我抢！”“抢？抢什么？”5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抢这个家的女主人呀！

”女儿的语气理所当然，还带着对我的不屑，“你就是看不惯爸爸更爱我，想跟我雌竞！

”“所以你才老是管着我，不让我开心！你是个坏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就把你赶出去，

我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主人！”“雌竞”这个词从一个六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

带着一种极其荒诞又恐怖的意味。我彻底僵住了。看着女儿那张***的小嘴一张一合，

吐出的却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谎言和洗脑言论。我不仅被丈夫和婆婆算计、打压，

他们在女儿面前，竟然把我诋毁得体无完肤。

我成了一个嫉妒自己女儿、需要和女儿“争宠”的恶毒的母亲！从女儿的话里不难听出，

她对陆明宇的价值观全盘接受和认同。怪不得，她对我只有轻蔑和理所当然地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