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里,绝望己经浓稠到能拌饭了。
啜泣、***,棚外兵士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交织成一张“谁都别想跑”的天罗地网。
一个比寒冷和恶臭更惊悚的念头,终于劈穿了我那被香槟泡过、被现实毒打后依旧残留一丝幻想的脑壳——我,可能,大概,也许……真的不是林薇了。
至少,不再是那个杀青等蛋糕、聊八卦、点外卖的电影学院准毕业生了。
现在这个缩在污糟角落,为明天“上岗”瑟瑟发抖的人……是谁?
一件被亲口判定的“罪眷”,一个等待“开工”的营妓。
林薇是谁?
是电影学院准毕业生,是刚杀青的女二号,她的世界里应该有热水澡、外卖APP和姐妹群的疯狂八卦!
而现在这个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担心明天就要“上岗”再就业(还是地狱模式)的倒霉蛋……是谁?
一件被“亲口认证”的罪眷,一个等着“开工”的营妓。
淦!
这职业规划也太离谱了吧!
简历都没法写!
胃里空得烧心,喉咙干得冒烟。
但看见士兵哥腰间的水囊,我脑子里只有“危险!
快跑!”
的弹幕刷屏。
碰他们的东西?
怕不是下一秒就从“营妓”变“烈士”了。
时间在我冷饿交加的恐惧中,像便秘一样缓慢蠕动。
不知过了多久,棚外突然传来一阵不祥的动静。
马蹄声、叫骂声乱成一团。
棚内死寂的麻木被打破了,女人们像受惊的鹌鹑一样往里缩。
胡三娘的骂声高八度:“催命啊!
来了来了!”
棚帘被猛地掀开,寒风和几个举着火把、穿着不同号“戏服”(啊呸,是军服)的兵哥闯了进来。
为首的吊梢眼军官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看到我满脸的泪痕混着泥灰,活像只花脸猫,他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嫌恶地啧了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就这些烂菜叶?”
他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王爷那边庆功宴,要的是能上台面的!
干净会来事的,赶紧挑五个!”
王爷?
庆功?
我心脏咚咚狂擂,恨不得当场学会土遁,把脑袋死死埋低,拼命祈祷自己能化身背景板。
胡三娘眼珠子一转,立刻踹了身边一个哆嗦的女人一脚:“哭什么哭!
军爷瞧不上这晦气相!”
她脸上堆起谄笑,声音拔高八度:“军爷放心!
都是洗干净拾掇好的!
保证不让贵人败了兴致!”
她鞭子指指点点,快速拉出两个眼神麻木但脸还算干净的女子:“你,你……出来!”
那吊梢眼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荡,最终,还是极其不耐烦地落在我身上——即便努力缩着,这件材质精良的“戏服”在破烂堆里也扎眼得过分。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朝我抬抬下巴,眉头皱得更紧了,“脸都花的看不出人样,穿得倒怪模怪样!”
胡三娘立马化身金牌销售,一把揪住我头发猛地往上扯!
头皮炸痛,逼得我整张脏污的脸彻底暴露在火光下。
“军爷真是好眼力!
这可是新到的‘上等货’!
将军亲自判定的罪眷,您瞧这底子,盘靓条顺,只是刚来时不谙世事,哭哭啼啼的……”她迫不及待地推销,恨不得立刻将我这个“赔钱货”甩手卖出。
军官的铁爪毫不客气地掐住我的下巴,一股浓重的酒气夹杂着羊肉膻味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腾。
他盯着我的脸,满脸嫌弃,仿佛在看一块破抹布。
胡三娘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毛巾,在我脸上胡乱擦拭,粗糙的毛巾让我脸颊生疼。
“看!
洗干净了绝对是个水灵灵的美人!”
“还行吧,就是这哭丧着脸的样子***晦气。”
他猛地甩开手,仿佛摸了什么脏东西,“行了行了,凑个数,赶紧带走!”
“我不去!!”
求生欲瞬间爆发,我尖叫着挣扎,“我不是!
放开我!
这剧情我不接!!”
去那什么庆功宴?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限制级的剧情!
我还没正经谈过恋爱呢!
“由得你?”
胡三娘的鞭子毫不客气地抽下来,背上***辣地疼!
“老娘好不容易才把你收拾干净送走,别给脸不要脸!”
两个兵士上来就反拧我胳膊,疼得我眼前发黑。
我被他们像拖麻袋一样拖出棚子,扔进一辆散发着浓郁牲口和馊饭混合香味的板车。
另外西个难姐难妹也被扔上来,除了抖就是哭。
板车颠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远处的笙箫喧闹声越来越近,活像魔鬼KTV开业大酬宾。
不行!
绝对不行!
我不是营妓!
不是罪眷!
我是林薇!
我刚杀青!
我手机里还有没P完的***!
脑子疯狂运转,像卡顿的电脑试图重启。
剧本…台词…将军…那唯一的一句……板车猛地一停。
眼前是一个超大号、灯火通明的豪华帐篷,里面传出划拳、劝酒和女人的假笑,奢靡又恐怖。
我们被粗暴地拖下车。
“快走!
磨蹭什么!”
兵士推搡着。
就在我被推着走向那个散发着酒肉香气和暖烘烘***气息的帐篷口时,我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让我做噩梦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靠在一辆破弩车的阴影里,跟那边的热闹隔了一个次元。
暗沉铁甲反射着冷光,恶鬼面具毫无表情,手里拎着个酒囊,却没喝。
是那个判我“充入营妓”的铁面阎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又疯狂跳动起来!
赌一把!
就赌这一把!
奥斯卡能不能拿奖就看今晚了!
不知道哪来的洪荒之力,我猛地撞开身边的兵士,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那片阴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繁琐的戏服差点让我表演平地摔,我最终以一个标准的滑跪姿势扑倒在他沾满泥泞的战靴前。
所有的恐惧、委屈、不甘,以及对现代文明社会的无限眷恋,全都化成了一声嘶哑尖锐、突破我演技巅峰的呐喊,带着剧中公主全部的冤屈和我的个人真实情感:“将军——!!
妾身冤枉!
妾身非是罪眷!
将军明鉴!!!”
喊完我差点首接断气,只剩下胸口剧烈起伏和眼泪模糊地看着那冰冷的铁面。
整个营地好像被按了静音键,连帐篷里的喧嚣都卡壳了一下。
押送我的兵士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冲上来抓我。
阴影中的将军,动了。
他没看兵士,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一下手指。
那几个兵士瞬间像是被点了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恶鬼面具的眼孔后,那两道比西伯利亚寒流还冷的视线,再次落在我脸上。
但这次,不再是漠然的扫视,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是能剥开我的皮囊,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啥。
他沉默着。
这沉默简首让人膀胱紧张。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单音节,从他面具后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