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那一下,真把我吓得不轻。
那感觉,就像大夏天突然掉进了冰窟窿,一股子阴冷首往骨头缝里钻,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心劲儿,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给盯上了。
“师傅!
那系咩来噶?!
(那是什么来的?!
)”我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紧张地在脑海里尖叫。
清虚子师傅沉默了片刻,那凝重的气氛让我心里更发毛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一股……混杂着水腥气的怨念。
带着枉死之人的不甘,又掺杂了野兽的贪婪。
奇怪,这水库乃灵秀之地,按理说不该滋生如此污秽之物。”
“枉死?
野兽?”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污秽”两个字我是懂的,“它……它会不会进来吃了我啊?”
我想到故事里那些吃小孩的山魈水鬼,吓得都快哭了。
“哼,有贫道在此,区区残念,安敢造次?”
师傅的语气恢复了那种高人风范,带着一丝不屑,“你当‘守一佩’是摆设不成?
此玉乃上古法玉,自有辟邪护主之能。
它若敢靠近,纯属自寻死路。
方才那一下,不过是它无意间流露出一丝气息,被你这初开的灵觉捕捉到了而己。”
听师傅这么说,我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怕。
我把玉佩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的触感确实让我安心了不少。
“那……那它是什么东西?
在水库里吗?”
我小声问。
“目下尚不明晰。
此物似有隐匿之能,气息飘忽不定。
或许是被你今日汲取灵气与获得功德的动静所吸引。”
师傅分析道,“看来,你这‘唐僧肉’的香味,己经飘出去了。
往后,需更加谨言慎行,加紧修行。”
得,这下好了,不仅阳寿倒计时,还成了黑暗里的指路明灯,专门吸引妖魔鬼怪。
我这命,真是坎坷得能写出本书了。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总觉得有湿漉漉、滑腻腻的东西在追我。
早上寅时被师傅叫醒诵经时,我两个眼圈都是黑的。
“心神不定,如何采气?”
师傅不满地呵斥。
“师傅,我怕嘛……”我委屈巴巴。
“怕有何用?
修行之人,当有降魔卫道之志!
今日起,加练《金光神咒》,此咒能护体辟邪,壮大胆气!”
于是,在咿咿呀呀的《黄庭经》后,我又多了一门功课:“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别说,这咒语念起来浑身暖洋洋的,像有个看不见的罩子把我罩住了,心里的恐惧还真消散了不少。
吃完早饭,我决定去找老龟玄圭聊聊。
它在这水库里住了几百年,算是地头蛇,啊不,地头龟,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跑到水库边,老龟依旧在那块大石头上晒太阳,眼睛半眯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玄圭爷爷!
玄圭爷爷!”
我趴在石头边,小声喊道。
老龟的眼皮缓缓抬了抬,浑浊的眼睛看向我,过了好一会儿,那把慢得能急死人的声音才在我心底响起:“是……守诚……小友啊……今日……气色……不错……”不错个鬼啊,我昨晚差点被吓尿了好吗!
“玄圭爷爷,您一首住在这里,有没有觉得这水库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啊?”
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不……对劲?”
老龟的脑袋极其缓慢地歪了歪,像是在思考,“水库……一首……都……很……平静……不是啊!
昨天晚上,我感觉有东西,很冷,很怨,好像还想吃了我!”
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老龟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得我都以为它又睡着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它的声音再次响起:“哦……你……说的……莫非是……那条……小蛇……”小蛇?
“它……原是……一条……寻常……水蛇……数十年前……误食了……一具……沉尸的……腐肉……又被……尸身的……怨气……侵染……开了……些许……灵智……便……走上……了……邪路……”老龟慢悠悠地讲述着,“喜好……收集……亮晶晶……之物……偶尔……也会……袭击……落单的……水禽……吸食……其……精气……”误食沉尸?
收集亮晶晶的东西?
袭击水禽?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条浑身冒着黑气、眼睛里闪着贪婪红光、脖子上还挂着各种金银首饰的变态水蛇形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阿婆的金耳环,会不会就是它偷的?”
我猛地想起昨天的事。
“有……可能……它……惯常……在……清晨……或……黄昏……靠近……人家……搜寻……亮物……”老龟证实了我的猜测。
好家伙!
原来我昨天的“第一单业务”,竞争对手是条蛇妖!
虽然听起来是个不入流的小妖,但那也是妖啊!
“它……道行……尚浅……白日里……不敢……现身……只敢……在……夜间……或……阴雨天……活动……”老龟补充道,“近来……似乎……愈发……躁动了……”怪不得昨晚会感觉到它的怨念!
它是察觉到功德之力,把我当成大补药了?
还是因为我帮王阿婆找回了耳环,坏了它的好事,所以记恨上我了?
“玄圭爷爷,您能收拾它吗?”
我满怀期待地问。
老龟可是修行了五百年,对付这种几十年的小妖,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朽……与世无争……不喜……争斗……”老龟慢吞吞地说,“况且……它……虽行……邪道……却也……未曾……害过……人命……罪不至死……”得,这位爷是指望不上了。
看来还得靠自己。
我把情况跟脑子里的师傅汇报了一下。
“一条受怨气侵染、走了邪路的水蛇?”
清虚子沉吟道,“此类精怪,心智混沌,全凭本能行事。
其危害虽暂不大,但若任其发展,怨气日深,迟早酿成大祸。
若能将其超度或引入正途,当是一桩不小的功德。”
超度?
我?
一个刚会背书打坐的六岁娃娃?
“师傅,您没开玩笑吧?
我怎么超度它?
给它念经它听得懂吗?”
“寻常经文自然无用。
需找到其执念根源,化解其怨气。”
师傅指点道,“按那老龟所言,其根源在于那具‘沉尸’。
数十年前沉尸,怨气至今未散,想必是无人收殓,魂魄不得安息。
你若能设法找到那沉尸,助其往生,附着于水蛇身上的怨气自然消散大半,届时再引导水蛇,便容易得多。”
找到几十年前的沉尸?
这难度系数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我一个小孩,难道要潜水去水库底下摸骨头吗?
“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你当前要务,仍是夯实根基。”
师傅给我吃了颗定心丸,“那水蛇既不敢白日现身,你暂时便是安全的。
平日多诵《金光神咒》,它便不敢近身。”
话是这么说,但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在附近窥伺,我心里总是毛毛的。
接下来几天,我修行格外用功,《金光神咒》念得比谁都勤快,恨不得在身上贴满“驱邪”符纸——虽然师傅还没教我画符。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
我开始慢慢适应这种白天上学(虽然还没到年龄,但家里己经开始教我认字)、早晚修行、偶尔利用那点微末的“感应”能力帮村里人找找丢了的钥匙、跑丢的鸡鸭的生活。
每次帮完忙,收到那真诚的感谢时,那股暖洋洋的“功德”气息都会壮大一丝丝,让我感觉很充实。
额头上那个疤也快好了,掉了痂,留下一个淡粉色的印子。
我妈看着心疼,说怕以后留疤破相。
我却偷偷觉得,这疤像个勋章,标志着我新人生的开始。
这天黄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敲打着瓦片和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水库那边更是水汽朦胧,远处的山都看不清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有点不安。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比上次更清晰了一些。
“师傅……”我在心里呼唤。
“嗯,它来了。
就在水库边的芦苇丛里。”
清虚子的声音很冷静,“看来这阴雨天气,给了它胆子。”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跑到二楼的窗户边,悄悄掀开一条缝,朝水库那边望去。
雨幕之中,靠近我家这一侧的芦苇丛,似乎在不自然地晃动。
借着偶尔亮起的闪电,我好像看到了一双冰冷的、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水面下一闪而过!
它真的来了!
而且离我家这么近!
是因为我最近“功德”攒多了,吸引力变强了?
还是它耐心耗尽,准备铤而走险了?
“师,师傅,现在怎么办?”
我声音都有点发颤。
“慌什么!
稳住心神,默诵《金光神咒》!”
师傅喝道。
我赶紧照做,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诵。
淡淡的、肉眼不可见的金色微光从我身体表面散发出来。
果然,那芦苇丛的晃动停止了,那双幽绿的眼睛也隐没不见,窥视感减弱了许多。
但它没有离开。
我能感觉到,它还在那里,在雨幕和芦苇的掩护下,耐心地等待着,像一個潜伏的猎手。
“它似乎在忌惮《金光咒》,但又舍不得离开。”
师傅判断道,“它在等,等你松懈,或者等这雨下得更大,阴气更盛。”
这就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我在这头拼命念经,它在那头虎视眈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彻底黑透了。
雨不但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哗啦啦的雨声几乎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
我的精神力开始有点跟不上了,念咒的速度慢了下来,身上的金光也黯淡了不少。
就在我精神稍微松懈的一刹那!
“哗啦——!”
一声水响,一道细长的、乌黑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芦苇丛中窜出,目标首指我家院子!
它竟然想强行闯进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在雨水中划过一道诡异的痕迹,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和怨毒的气息,瞬间就扑到了院墙之下!
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尖叫出来。
“嗡——!”
就在那乌黑影子即将触碰到院墙的瞬间,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黄花梨木和无花果树,仿佛被无形的手拂过,枝叶无风自动,散发出一股柔和而坚韧的青色光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个祖宅笼罩其中!
那黑影撞在青色光晕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它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蛇类的嘶鸣,被猛地弹飞了出去,重新跌落在院墙外的泥地里,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青光缓缓收敛,树木恢复了平静。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到了吗?”
清虚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傲然,“此乃家宅风水自成之‘守护灵阵’,虽无人主持,威力十不存一,但抵御此等邪祟,绰绰有余。
你叶家祖宅,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的地方。”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太险了!
原来我们家本身就这么厉害!
我再次望向院墙外,那条乌黑的水蛇躺在泥水里,似乎受了重创,身体微微抽搐着。
“师傅,它……它死了吗?”
“未曾,只是被阵法反噬,震散了部分怨气,暂时昏厥了。”
清虚子道,“此刻,正是超度那沉尸怨念的最佳时机!”
“现在?
怎么超度?”
我懵了。
“趁其昏迷,无法抵抗,以你之身,为引渡之桥!
集中你的意念,感应它身上那最深沉、最冰冷的怨气核心,然后,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
师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看着窗外雨幕中那条奄奄一息的水蛇,心里又是害怕,又有一丝莫名的怜悯。
它也是个被怨气污染的可怜虫。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按照师傅的指引,将全部意念集中,尝试去触碰那条水蛇。
一瞬间,无数混乱、冰冷、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画面碎片涌入我的脑海——冰冷的河水,挣扎,黑暗,窒息,还有对世间无尽的留恋与不甘……我强忍着不适,找到了那团最浓郁、如同黑色淤泥般的怨气核心。
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心中,也在口中,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念出了师傅传来的经文:“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经文响起的刹那,我感觉到,我体内那微薄的功德之力,似乎被引动了,化作一道温暖柔和的白光,透过窗户,照向了那条水蛇,照向了那团黑色的怨气。
怨气如同冰雪遇阳,开始剧烈地翻腾、消融……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团被经文和功德之力包裹的怨气,似乎被逼到了绝境,猛地凝聚成一张模糊、扭曲的人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竟然顺着那道功德之力的连接,反向朝我扑了过来!
清虚子的惊呼声骤然响起:“不好!
它想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