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邻座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捻着佛珠,转动时发出咕咕的响声。
“小伙子,去上海找活?”
老太太的眼神清亮,高朋点点头。
“上海魔都,人心深,别掉进‘坑’里。”
老太太递给他一个布包,“拿着,保平安。”
高朋推辞不过,收下布包,摸起来里面有个硬东西,布料上绣着模糊的铃铛图案。
到上海时天刚亮,外滩的欧式建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黄浦江的风吹来带着水汽。
高朋找了个六十多块一晚的青年旅馆,房间狭小,窗户对着潮湿的小巷。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个绣着小鸟的香囊,鸟爪下挂着个小铃铛,香囊里的草药闻起来很清香,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第二天,高朋在招聘软件上加中介,这是最首白的真相了,招聘软件上很多很多是中介,那种加微信英文字母A开头的昵称,他看着手里的高中毕业证,像个无头苍蝇。
在app逛了一上午,终于看见电子厂的招聘启事:“不体检,包吃住,32一个小时,新人入职奖励5000元,拉一个人再奖励2000。”
他心里一震,赶忙打车去了指定地点,据那个中介说要到一个地方***的。
下了网约车,是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面停着一辆班车,有个中年女人,穿着皮裙画着浓妆,周围围着一群人,看起来是和高朋一样的打工仔,那女人要了身份证办了一张电话卡,签了名字,把身份证给了一个表情凶狠的男人,就在这一会儿功夫,有几个小伙带着行李走了,什么也没说就自顾自走了,高朋是第一次干这个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终于上了班车,那个男人高声喊叫着,让高朋他们关注了很多的微信公众号,填写了信息就出发了,这个时候身份证并没有还给高朋,还在那个男人的手里攥着,估摸着有一掌厚。
车开的很快,却开了五个多小时才到。
电子厂在郊区,围墙很高,门口的保安面无表情地检查证件,又不知从哪来了一个非常肥胖的男人,带着圆形的墨镜,镜片只有一个铜钱大小,愤怒的踹着高朋他们的行李,让赶紧进去。
然后又开始培训半天,填了公司的合同,之前中介说好的32一个小时,现在变成了17块钱一个小时,杂七杂八的福利也没了,没带笔的还要买,一首西块钱。
来都来了盘缠也不多了,就干一个月吧,高朋这样想着,随后分进了一个八人间宿舍,室友老周西十多岁,头发花白,看着很和善。
“小伙子,第一次来电子厂?”
老周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高朋点点头,接过水,心里暖和了点。
第二天上流水线,组装手机零件,动作要快,组长在旁边盯着,谁慢了就骂。
组长是个瘦小男人,嗓门大,脖子上挂着个铜制铃铛吊坠。
高朋学得慢,第一天就被骂了好几次:“手脚麻利点!
跟不上就滚蛋!”
组长吼他时,吊坠晃了晃,高朋突然觉得头晕,手里的零件差点掉在地上。
老周赶紧帮他扶了一把,低声说:“别跟他硬扛,他那吊坠‘冲’人。”
过了几天,高朋发现组长偷偷把厂里的零件往包里塞。
他纠结要不要说,老周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攒够钱就走。”
高朋点点头,可心里总不踏实。
厂里来了个新员工卢晚柠,负责质检,很开朗,带着一条银色的项链,见谁都笑,经常来流水线检查,每次路过高朋身边,都会笑着说:“你装得很认真嘛。”
高朋会脸红,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他觉得晚柠路过时带着点别样的凉意,让他平静,晚上躺在床上,会想起她的笑容。
可他知道,自己是个临时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不敢多想。
这天,晚柠突然说:“高朋,我下个月要走了,回老家考教资。”
高朋心里一沉,点点头:“挺好的。”
他拿出一颗攒了很久的糖递给她,“真甜。”
转身离开时,高朋瞥见她的影子在地面上,淡得像蒙了层雾,几乎要透明。
晚柠走的那天,高朋没去送。
他在流水线上,手里的零件怎么也装不进去,突然发现组长的铜吊坠不见了。
老周凑过来说:“组长偷零件被抓了,他那吊坠是用厂里铜料做的。”
高朋愣住,又想起了晚柠,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几天后,高朋跟老周说:“我想走了。”
老周愣了下,对着高朋笑着,低头拿出了烟抽了几口,说:"一路顺风"。
就这样两个岁数像父子的人,却像兄弟一样告别了。
离开电子厂时,高朋在上海街头逛了逛,外滩的夜景很美,黄浦江的风吹来,布包里的香囊突然轻轻动了下。
他买了去江苏的火车票,火车开动时,他看着窗外的上海慢慢变小,突然看见站台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晚柠的项链在阳光下闪了下,可她明明昨天就走了呀。
高朋揉了揉眼,再看时,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彩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