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灯灭之兆
蛋在他手中剧烈地搏动着，温度急剧升高，变得烫手！
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后退！”
苏凌低吼一声，本能地将蛋猛地抛向石窟角落的空地，自己则和狼群急速后撤，紧张地盯着那诡异的变异。
蛋壳彻底碎裂。
没有预想中的粘稠液体或雏形生物。
破裂的蛋壳中央，蜷缩着一团不断扭曲、膨胀的暗影。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粘稠的、活着的墨汁，又像是无数细小的、正在疯狂振翅的阴影昆虫的聚合体。
那暗红的的光芒正是从这团暗影的核心散发出来，忽明忽暗，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贪婪的饥渴感。
时间在它周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扭曲，光线变得不稳定，空气也仿佛凝滞了。
狼群发出了极度恐惧的哀鸣，夹紧尾巴，一步步向后退却，甚至不敢发出威胁的低吼。
这是比面对蚀魂妖时更纯粹的、源于本能的恐惧。
那团暗影猛地“站”了起来，拉伸成一个约莫半人高的、不断变幻的模糊人形。
它“头部”的位置，那点暗红光芒死死地“盯”住了离它最近的苏凌。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但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骤然产生！
苏凌骇然发现，自己手臂上刚刚被岩石划出的伤口，渗出的血珠竟然脱离了他的皮肤，化作极细的血线，被那暗影吞噬！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体力、甚至某种更本质的“精力”，都在顺着这股吸力飞速流逝，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和眩晕感袭来！
这鬼东西在吞噬他的生命和时间！
“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恐惧。
苏凌咆哮一声，狼性的凶悍被激发，猛地向侧方扑倒，试图挣脱那股诡异的吸力范围。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那暗影人形也动了！
它没有迈步，而是如同鬼魅般滑行过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它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几株微弱苔藓瞬间枯萎、炭化，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冲刷！
苏凌狼狈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次扑击。
暗影带起的阴风刮过他的脸颊，留下一种瞬间衰老的干涩感。
不能力敌！
这东西太诡异了！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西周，落在了那捆被菌菇人作为添头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色小草上。
就在刚才，这草似乎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的、让那暗影略微迟疑的气息？
死马当活马医！
苏凌再次翻滚，抓起那捆草，看也不看就奋力向那追来的暗影砸去！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
蓝草接触到暗影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令人心神宁静的蓝色光晕！
那暗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苏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精神层面的剧烈波动），猛地向后缩去，它被蓝草碰触到的部位如同被净化般，冒起丝丝黑烟，形态都变得有些不稳！
有效！
这草是它的克星！
苏凌精神大振，趁机抓起地上所有的蓝草，不顾一切地冲向暗影，将发光的草叶狠狠拍在它身上！
“嗤嗤嗤！”
黑烟不断冒起，暗影发出痛苦的扭曲，那点暗红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明灭不定。
它似乎极其畏惧这种充满生机的净化能量。
狼群见状，也鼓起勇气，从侧面发出威慑性的咆哮，分散它的注意力。
在蓝草的持续灼烧下，暗影的形态越来越淡，最终，那点暗红光芒发出一声不甘的剧烈闪烁，猛地熄灭。
整团暗影如同失去了支撑，骤然坍缩、消散，最终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撮灰白色的、仿佛时光磨砺后的尘埃，以及几片失去光泽、变得枯黄的蓝色草叶。
石窟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苏凌和狼群粗重的喘息声。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苏凌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刚才短短十几秒的交锋，却比他之前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凶险和诡异。
他损失了不少鲜血和精力，此刻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
狼群围拢过来，小心翼翼地嗅着那堆灰烬，又舔舐着苏凌受伤的手臂，传递着担忧的情绪。
苏凌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仔细检查那堆灰烬，除了感受到一丝残留的、冰冷的时间错乱感，并无他物。
那菌菇人交易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差点要了他的命！
但那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将这里打造成一个可以交易的“客栈”。
想要在这个诡异的世界活下去，甚至找到回去的路，他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力量。
独自狩猎和采集效率太低，风险极高。
那个菌菇人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危险的启示：这个世界似乎存在着一套以物易物的潜在规则。
他身上来自“现实”的微薄物品，以及这个世界产出的各种诡异材料，或许就是他的资本。
而这个石窟，位置隐蔽，易守难攻，稍加改造，就是一个理想的地点。
休息过后，苏凌开始了更系统、更疯狂的建造。
他将这次经历视为警示，必须让据点更安全。
他利用兽骨和坚韧藤蔓，制作了更趁手的骨铲和石斧。
他指挥狼群，将更大的石块拖到洞口，垒砌起一道半人高的简易石墙，只留下一个狭窄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入口。
他在入口内侧和石窟顶部一些薄弱点，设置了简陋的陷阱——用藤蔓吊起尖锐的石块，或者挖设浅坑，底部插上削尖的木刺。
他收集了大量那种尖刺藤蔓，将它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石墙外侧和岩壁上方，形成一道天然的防御带。
他甚至尝试挖掘了一个浅坑作为火塘，虽然生火依旧困难，但那捆蓝色小草燃烧时散发的宁静光晕和气息，似乎能驱散一些低级的、无形的邪祟骚扰，让夜晚变得稍微安宁一些。
最重要的，他在洞口那半人高的石墙上，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设置了一个“交易台”。
他将那件破T恤剩下的一小块布条，以及一颗狼群狩猎得到的、闪烁着微光的野兽獠牙，作为最初的“商品”，摆在了上面。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邀请。
也是一个试探。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看着这个初具雏形的、寒酸却带着一丝倔强生机的据点。
“孤灯客栈……”他低声念出这个自然而然浮现的名字。
没有灯，只有洞外透进来的、永远显得昏暗的光线，以及火塘中偶尔跳动的、微弱的蓝色萤火。
日子在提心吊胆和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苏凌的“客栈”并未立刻迎来顾客。
更多的是夜晚在远处徘徊窥探的目光，以及被陷阱惊走的低级邪祟。
首到几天后的一个黄昏。
夕阳（如果那轮散发着昏黄光晕、边缘带着一抹血色的天体可以称之为太阳的话）的余晖即将被地平线吞噬。
风中开始夹杂起更多不详的呜咽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山谷入口处。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由破烂麻袋和枯枝拼接而成的人形物，步履蹒跚，移动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它的“头部”是一个干瘪的、眼眶空洞的兽类颅骨，颅骨内，两团幽绿的磷火缓缓跳动。
它是一个骸骨仆从，一种低级的、被赋予简单指令的不死生物。
它显然发现了石窟和洞口的交易台，在原地徘徊了片刻，似乎在评估风险。
最终，它对石墙上那点微弱的蓝色萤火和狼群警惕的低吼感到忌惮，没有靠近，而是从身上那破烂的“衣物”里，掏出了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距离洞口十几米远的一块扁平岩石上。
放完之后，它立刻后退，消失在了昏暗的暮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凌在洞口屏息观察了许久，才示意一头最敏捷的狼小心翼翼地去将那样东西叼回来。
那是一个用某种黑色粘土烧制而成的粗糙小瓶，瓶口用蜡和某种胶质密封着。
瓶子入手冰凉，轻轻摇晃，里面传来细微的、仿佛沙砾流动的声响。
瓶身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简单的、扭曲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强行掰开、露出眼珠的眼睛。
这是什么？
交易？
用什么交换？
苏凌皱紧眉头。
对方放下了东西，却没有取走他交易台上的任何物品。
这意味着对方要么是试探，要么……交易的“货币”并非实体物品？
他回想起菌菇人对那件T恤的渴望，那是对“人气”的贪婪。
而这个骸骨仆从……他的目光落向洞外愈加浓郁的黑暗。
难道它想要的，是……“安全”？
一个在夜晚降临前，可以短暂靠近并获得微弱庇护的“资格”？
他将小瓶拿在手中，反复观察，不敢轻易打开。
那眼状符号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夜，深了。
洞外各种诡异的声响渐渐平息，只剩下风穿过山谷怪木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
火塘里的蓝色萤火也黯淡了许多，只勉强照亮石窟入口的一小片区域。
苏凌和狼群挤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半睡半醒地保持着警惕。
这几天积累的疲惫让他难以抵挡睡意，但他不敢完全沉睡。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硬底靴子轻轻踩在碎石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入了他因狼性本能而变得格外敏锐的耳中。
嗒…嗒…嗒…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悠闲的、近乎散步般的节奏。
苏凌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脚步声……他永远忘不了！
他猛地抬头，望向洞口。
一道苍白的光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谷中，正缓缓向着石窟方向移动。
光晕的中心，是一个高瘦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身暗色长袍，脸上戴着木质面具，手中提着一盏散发着冰冷白光的灯笼。
提灯人！
他来了！
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他哼着那首不成调的歌谣，声音轻快，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似乎对洞口那些简陋的防御工事——石墙、尖刺藤蔓、陷阱——视若无睹，径首走了过来。
“晚上好啊，小狼崽们。”
提灯人停在石墙外几步远的地方，面具后的目光似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缩在洞内的苏凌和狼群。
“新家布置得不错嘛，挺温馨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狼群发出了极度恐惧的、近乎绝望的哀鸣，紧紧缩在苏凌身后，瑟瑟发抖。
苏凌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他握紧了骨刀，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些防御根本挡不住对方！
“别那么紧张。”
提灯人轻笑一声，“我只是路过，顺便……收点东西。”
他的目光越过苏凌，落在了洞内那些狼群们。
准确的说是狼群后方的小狼崽。
“嗯……就是这个味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珍馐。
“虽然淡得快闻不到了，但……很特别，很纯净。”
他抬起手，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指向洞内。
“把它给我。”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苏凌咬紧牙关，没有动。
这是狼群唯一的、脆弱的连接，这是狼群里还是幼年狼崽！
“不给？”
提灯人的语气依旧轻快，但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撇了一下。
“那我只好……自己拿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灯笼，那苍白的光芒骤然炽盛！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和莫名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狼群最后的意志！
它们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纷纷瘫软在地，口鼻溢出鲜血，抽搐着，眼看就要不行了！
苏凌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死死按在岩壁上，动弹不得！
呼吸变得极其困难，眼前开始发黑。
他眼睁睁地看着提灯人如同闲庭信步般，无视了所有物理障碍，轻飘飘地“穿”过了石墙和尖刺藤蔓，走到了交易台前，优雅地拈起了那块小小的T恤布条。
“早这样多好，省得大家麻烦。”
提灯人将布条放在鼻尖，满足地嗅了嗅，然后小心地收进怀里。
他转过身，看着被钉在墙上、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的苏凌，以及地上奄奄一息的狼群。
“看在这点‘零食’的份上，给你个忠告。”
他歪了歪头，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气味太杂了，不好。
要么彻底变成狼，要么……早点变成鬼。”
说完，他轻笑一声，提着灯笼，转身悠然地向洞外走去。
那恐怖的威压随着他的离开而骤然消失。
苏凌“砰”地一声从岩壁上摔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辣地疼。
他挣扎着爬向狼群。
但它们……大部分己经停止了呼吸，身体冰冷，眼睛空洞地望着洞顶。
只有那头最雄壮的公狼还残留着一丝气息，它用尽最后的力气，舔了舔苏凌的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然后头一歪，彻底不动了。
全军……覆没。
他辛辛苦苦建立的据点，他刚刚萌生的“客栈”梦想，他在这冰冷世界中唯一的依靠……在短短几分钟内，被那个提灯人轻而易举地、近乎随手地……彻底摧毁。
苏凌跪在狼群的尸体中间，身体因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洞外，那哼歌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残忍。
冰冷的绝望，如同洞外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