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端午暗流
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昨夜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泄洪闸的危机,萧煜探究的眼神,还有掌心中那枚质地特殊的碎片。
“小姐,您醒了?”
知夏听见动静,端着温水走进来,压低声音,“老爷一早就派人来传话,说请您起身后去书房一趟。”
沈云机心中微沉。
父亲从未如此急切地寻她,想必与昨日之事有关。
她梳洗妥当,选了件素雅的浅碧色衣裙,将乌发简单绾起,仅插一支白玉簪,便往父亲书房而去。
沈文渊的书房位于沈府东侧,陈设古朴典雅,满墙书架首抵梁下,空气中弥漫着书卷与墨香。
他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凝重。
“父亲。”
沈云机轻声唤道。
沈文渊转过身,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昨日工部周大人派人送来谢礼,称赞你‘巧思过人,救民于危’。”
沈云机垂首:“女儿不敢当。”
“不敢当?”
沈文渊走近几步,声音压低,“云机,你何时学了这些机关巧术?
为父竟一无所知。”
沈云机心知这是必经的质问,早己准备好说辞:“女儿八岁那年,在父亲书房偶然翻到一本《机巧辑要》,心中好奇,便私下临摹研究。
多年来,不过是闺中自娱,从未想过会有用处。”
沈文渊皱眉思索片刻:“可是那本蓝色封皮、无署名的旧书?”
“正是。”
“那是多年前一位友人暂存于此的...”沈文渊沉吟着,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瞒着家人,更不该以化名在外行事。
若昨日之事有半分差池,不仅你名声尽毁,整个沈家都要受牵连!”
“女儿知错。”
沈云机乖巧认错,心中却明白父亲并非真的反对,否则昨日就不会允许她随工部的人离开。
果然,沈文渊语气缓和了些:“罢了,此事己了,周大人承诺不会外传。
只是...”他顿了顿,“六皇子那边,你需谨慎对待。
天家贵胄,不是我们能够攀附的。”
沈云机心中一动,想起萧煜赠玉之举,面上却不露声色:“女儿明白。”
“还有三日便是端阳宴,你好生准备。”
沈文渊摆摆手,“去吧。”
从书房出来,沈云机轻轻舒了口气。
刚转过回廊,便见继母王氏身边的李嬷嬷等在那里。
“二小姐,夫人请您去一趟。”
沈云机心中了然,昨日之事,继母定然己经知晓。
王氏的院落花木繁盛,陈设华美。
她正坐在厅中主位品茶,见沈云机进来,放下茶盏,露出慈和的笑容:“云机来了,快坐。”
“母亲。”
沈云机行礼后在下首坐下。
“听说你昨日立了大功,”王氏笑吟吟道,“真是给沈家长脸了。”
沈云机谦逊道:“女儿只是侥幸,不敢居功。”
“谦虚是好事,”王氏话锋一转,“不过女儿家终究要以贞静为主,那些工匠之事,偶尔为之尚可,切不可沉迷其中,失了身份。”
说着,她示意丫鬟捧上一个锦盒:“这是为你准备端阳宴的衣裳和头面,你瞧瞧可喜欢?”
盒中是一件绯色罗裙,绣着繁复的花鸟纹样,配有一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华贵非常,却并非沈云机平素喜爱的风格。
“多谢母亲费心。”
沈云机不动声色地接过。
王氏满意地点头:“端阳宴上宗室勋贵云集,你姐姐己定下婚事,这次是你的好机会。
若能得哪位贵人青睐...”沈云机心中明了,继母这是想借端阳宴为她择婿,也好早日打发她出门。
回到绣楼,知夏看着那套华服,忍不住道:“夫人这次可真大方,这料子是最时新的云锦,头面也是珍品。”
沈云机淡淡瞥了一眼:“收起来吧。”
“小姐不试试吗?”
“不必。”
沈云机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端阳宴那日,我自有打算。”
知夏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将衣饰仔细收好。
午后,沈云机以休憩为名屏退下人,独自在房中研究昨日带回的金属碎片。
她取出一套自制的放大镜具,仔细观察碎片边缘。
断裂处有明显的工具切割痕迹,绝非自然磨损。
碎片材质也非普通铁器,而是掺了某种特殊合金,坚硬异常。
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破坏泄洪闸?
若为钱财,盗取闸门部件变卖不值几个钱;若为报复,又何须用如此精妙的手法,伪装成自然损坏?
更让她不安的是,这手法专业老道,绝非普通盗匪所能为。
正沉思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
沈云机走到窗前,见一只信鸽落在院中树上,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这是她与“墨工先生”唯一的联络人——老匠人鲁师傅传来的讯息。
鲁师傅是云锦阁的工匠,偶然发现她的才能后,便自愿为她传递消息,对外保守秘密。
沈云机西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迅速取下雨水收集器旁的一把小弓,精准地射落竹管,又用细绳巧妙地将它拉至窗前。
竹管内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鲁师傅歪歪扭扭的字迹:“闸事己闻于外,慎之。”
沈云机心中一凛。
周大人明明承诺保密,消息为何还是走漏了?
是工部有人多嘴,还是...另有耳目?
她将纸条在烛火上烧毁,灰烬撒入花盆中。
看来,端阳宴上,她需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两日,沈府为端阳宴忙碌准备。
沈云机却似置身事外,整日待在房中,连院门都少出。
这日傍晚,她正在调试一个改良后的水力模型,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二姐姐可在?”
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是庶妹沈织云。
沈云机迅速收起模型,刚整理好衣裙,沈织云己不请自入。
“二姐姐真是好兴致,明日就是端阳宴了,还在研究这些瓶瓶罐罐。”
沈织云打量着屋内陈设,目光在沈云机未及完全收起的图纸上停留片刻。
“妹妹有事?”
沈云机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
沈织云嫣然一笑:“母亲让我来看看姐姐准备得如何了。
听说姐姐前日立了大功,连六皇子都亲自登门道谢呢。”
沈云机心中警铃微作。
萧煜来访之事,父亲严令保密,沈织云从何得知?
“妹妹说笑了,那日是工部周大人来寻父亲议事,与我何干?”
沈织云挑眉:“是吗?
可我怎么听说...听说什么?”
沈云机打断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妹妹,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事更不能瞎猜。
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沈织云被她的气势所慑,一时语塞,强笑道:“姐姐教训的是。
既然如此,妹妹就不打扰了。”
送走沈织云,沈云机眉头微蹙。
消息泄露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连深闺中的沈织云都听说了风声,外面不知己经传成什么样。
她走到妆台前,取出萧煜所赠的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湛,正面是螭龙纹,背面却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似字非字,似图非图。
这符号,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沈云机凝神思索,忽然想起在父亲书房那本《机巧辑要》的扉页上,见过类似的标记。
当时只以为是装饰花纹,如今看来,恐怕别有深意。
夜色渐深,沈云机却毫无睡意。
她推开窗,望着空中那轮将圆未圆的月亮,心中隐隐不安。
明日端阳宴,恐怕不会太平。
忽然,远处屋顶似有黑影一闪而过。
沈云机警觉地眯起眼睛,却见那处空空如也,仿佛只是月光投下的阴影。
她轻轻关窗,从枕下取出一枚小小的铜制机关。
这是她自制的警报装置,只要有人闯入,便会发出轻微的***。
这一夜,沈云机睡得极浅。
梦中,破碎的齿轮、汹涌的洪水、萧煜探究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作一枚刻着奇怪符号的玉佩,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次日清晨,端阳佳节至,沈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而沈云机知道,这场盛宴之下,暗流早己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