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月的诺曼底边境，白霜还挂在牧场上未散。林生勒住缰绳，
看着鹿群轻盈地跃过泛着银光的溪涧。
他伸手抚过皮鞍上那束迷迭香——这是清晨艾琳别上去的，她说这能保佑旅人平安归来。
迷迭香的清香混合着晨露的气息，让他想起表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
"一定要赶在日落前回来。"艾琳今早替他整理领巾时，指尖微微发颤。
她穿着那件淡紫色的连衣裙，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
那是他去年从集市上特意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舞会第三支曲子时，记得在露台等我。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林生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枚用草茎精心编织的雏菊戒指还戴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那是去年收获节时，他们在金黄的麦田里互相交换的信物。
他记得那天艾琳的长发上沾着麦秸，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我保证。"他郑重地说，
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等送完这封信，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此刻怀中的火漆信贴着衬衫发烫，仿佛一块灼热的炭火。舅舅乔治今早交给他时，
神情异常严肃，眉头紧锁着，像是承担着什么重大的责任。"务必亲手交给瑞恩将军，
"舅舅再三叮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的边缘，"这关系到边境的安危，
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林生注意到舅舅的指甲无意识地刮过封蜡上的将军徽记，
在光滑的火漆表面留下几道细微的划痕。这个不同寻常的细节让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但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喜悦冲散了。毕竟，今晚就是他期待已久的订婚宴，
他心爱的艾琳即将成为他的未婚妻。城堡的钟声隔着山谷飘来，
浑厚的声音在秋日的空气中回荡，提醒他时辰不早。林生调转马头，
策马奔向通往要塞的道路。马蹄踏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忽然，
他想起昨夜在书房撞见的那个令人费解的场景——乔治舅舅和瑞恩将军正在壁炉前密谈，
见他推门进来便立即噤声。桌上那只精致的银酒壶在跳动的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壶身上刻着的波旁王朝百合花纹格外刺眼。林生记得自己只是来取遗忘在书房的手套，
却意外地感受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有什么事吗，孩子？"乔治舅舅当时问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只是来取手套。"林生回答，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文件，注意到一份盖着王室印章的羊皮卷。现在回想起来，
那些细节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但林生摇摇头，把这些疑虑抛在脑后。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他不该让无端的猜疑破坏这份美好。
二十里外的石砌要塞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灰色的城墙在秋日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哨兵站在岗楼上，手中的长戟闪着寒光。林生勒住马，从怀中取出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
"奉乔治爵士之命，送信给瑞恩将军。"他朗声说道，注意到哨兵们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其中一名年长的哨兵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示意打开城门。"直接去指挥部。
"哨兵简短地指示，语气中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凝重。
瑞恩将军的指挥部里弥漫着皮革和铁锈的气息。将军站在一张巨大的橡木桌前，
地图上散落着各种颜色的棋子。他接过信件，那双经历过无数战火的眼睛锐利如鹰。
当他用戴着铜戒的手指拆开火漆时，金属与纸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林安静静等待着，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战利品——几把装饰精美的佩剑，一面绣着家族纹章的旗帜，
还有一幅描绘某场著名战役的油画。他注意到将军的副官一直站在门边，
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什么突发状况。将军展开信纸，起初表情平静，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铜戒叩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突然，将军猛地抓起桌上的墨砚，狠狠砸向墙上的壁毯，墨汁四溅，
在昂贵的织锦上染出一片狰狞的污渍。"间谍！"将军的怒吼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羊皮纸飘落在地，
生惊愕地看见自己写给艾琳的情诗被朱砂笔圈出几个词——"鸽群"、"谷仓"、"月相"，
这些原本充满爱意的词语竟被曲解成密报军情的暗语。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些被恶意篡改的文字。"这不可能..."林生试图解释，
"这明明是我..."铁链冰冷地扣上他的手腕，金属的重量让他浑身发冷。
在被士兵粗暴地带出房间时，他听见将军对副官压低声音说："告诉乔治，
他外甥的继承权问题解决了。"地牢的阴暗潮湿扑面而来，霉味和污物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狭窄的窗户投下一缕微弱的光线，在积水的倒影中晃动。林生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在地上，
颤抖的手指摸索着藏在衣襟内的草编戒指。粗糙的草茎刺痛了他的指尖，
却让他感到一丝真实。脖颈上的铁链摩擦着皮肤，留下红色的痕迹。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
舅异常潮热的掌心、书房里突然中止的密谈、银酒壶上波旁王朝的纹章、哨兵们古怪的眼神，
还有将军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那封所谓的密信，自始至终都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他，
就像一只扑向蛛网的飞蛾，毫无防备地落入了这个为他量身定制的阴谋。黑暗中，
林生紧紧握住那枚草编戒指，仿佛它是连接他与过去那个纯真世界的唯一纽带。
艾琳此刻一定已经在为今晚的舞会做准备，穿着那件他们一起挑选的淡蓝色礼服，
哼着那首他们最爱的歌谣。而她永远不会知道，
她等待的人正被囚禁在离她不过二十里的地牢里，背负着莫须有的叛国罪名。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叫，凄厉的声音在要塞上空回荡。林生闭上眼睛，
任由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在这个他本该与心爱之人交换订婚誓言的傍晚，
他失去的不仅是自由，还有对人性最基本的信任。但在这片黑暗之中，
一颗复仇的种子已经悄然埋下。它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在屈辱与痛苦的浇灌下，生根发芽，
最终长成参天大树。而这一切，都始于这个本该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二林生被推进牢房时踉跄了一步，铁链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狱卒解开他的镣铐，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新来的？”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林生眯着眼适应昏暗的光线，看见一个老人蜷在草堆上。老人咳嗽着，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
“我叫约翰。”老人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小块地方，“你犯了什么事？”“他们说我是间谍。
”林生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约翰发出干涩的笑声：“这里谁不是呢？
”清晨的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墙上投下一小块光斑。林生望着那束光线中的尘埃发呆。
今天是他的订婚日，艾琳此刻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了。“吃吧。”约翰推过来半块黑面包，
“哭也没用，他们不会放你出去的。”林生没有接面包：“我舅舅陷害我。
”“亲人往往伤你最深。”约翰掰了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我儿子告发我偷了领主的面包，
就为了一枚银币。”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生学会了辨认狱卒的脚步声，
知道哪个会多给一勺汤，哪个会故意踢翻饭碗。他常常坐在那束阳光下，想象艾琳在做什么。
“又在想你姑娘？”约翰咳嗽着问。林生点点头：“她一定以为我抛弃了她。”“写信。
”约翰突然说，“我认识个字的小子能帮送信，代价是一天的口粮。
”林生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但很可能石沉大海。”约翰警告他，
“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第二天放风时，约翰推了推林生：“那个瘦小子，看见没？
他有时能带信出去。”林生快步走向那个年轻的囚犯：“你能送信？
”年轻囚犯警惕地看着他：“什么信？”“给我未婚妻的，就在二十里外的城堡。
”“代价很高。”“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口粮。”年轻囚犯摇摇头：“我要银币，
或者别的值钱东西。”林生摸向胸前，那里藏着艾琳给他绣的手帕。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取了出来：“这个可以吗？是丝绸的。”年轻囚犯摸了摸手帕，点点头：“信要简短。
”林生借了炭块，在破布上写下寥寥数语：“艾琳，我被诬陷关在要塞。等我。林生。
”信送出去后，林生每天都盯着牢门，期待能有回音。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也没有。
“早告诉过你。”约翰叹了口气，“外面的世界已经把我们忘了。”这天夜里，
约翰的咳嗽声越来越重。林生扶起他，感觉到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发抖。“我不行了。
”约翰喘着气，“听着，孩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林生凑近些：“省点力气，明天再说。
”“没有明天了。”约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运河第三桥墩，满月时水位会下降，
那里有个暗格...”林生困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宝藏。
”约翰的声音越来越弱，“够你买下整个公国。这是我偷听将军谈话知道的，
本来想自己出去后...”话没说完，老人的手突然松开了。
第二天狱卒来拖走约翰的尸体时，林生默默帮他们抬起老人轻飘飘的身体。在整理草垫时，
他摸到一枚冰凉的金币，边缘刻着鸢尾花纹。“他留给你的？”年轻囚犯在隔壁小声问。
林生握紧金币：“也许吧。”“那是波旁王朝的金路易。”年轻囚犯说，
“你朋友怎么会有这个？”林生没有回答。他想起约翰临终的话，
心里第一次燃起了希望。十年后的一个清晨，典狱长打开牢门：“林生，你刑满了。
”林生缓缓站起身，十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他接过那个粗布包袱，
里面是他十年前入狱时的衣物。“有件事告诉你。”典狱长语气平淡，
“你舅舅继承了林家封地。你未婚妻上个月寄来了这个，说是还给你。
”典狱长递过来一个草编的戒指，已经干枯发黄。林生认出这是当年他送给艾琳的订婚信物。
“她结婚了？”林生的声音沙哑。“和你最好的朋友杰克，婚礼很盛大。”典狱长转身离开，
“走吧，别回头。”林生走出要塞，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站在路边，
看着手中的草编戒指。然后他转身，朝着运河的方向走去。运河在月光下泛着银波。
林生躲在芦苇丛中，等到满月升到头顶，水位果然开始下降。他潜入水中，
在第三桥墩的基石上摸索，终于找到一个暗格。暗格里有只锡盒，里面是一张羊皮地图，
上面详细标注着波旁王朝军饷的藏匿点。按照地图，
他在下游一棵老橡树下挖出了第一个铁箱。撬开箱盖时，鸢尾花纹的金币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正是约翰留给他的那枚金路易的千百倍重现。林生抓起一把金币，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
他现在有了复仇的资本。三林生站在新买的宅邸窗前，看着工人们搬运最后一批家具。
这套位于城中心的房子花了他三十枚金币，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先生，
裁缝来了。”女仆在门口通报。林生转身，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抱着布料站在门厅。
“我要一套适合参加今晚慈善晚宴的礼服。”林生说。
裁缝量着他的尺寸：“您想要什么颜色？”“深蓝色。”林生回答，“配银线刺绣。
”裁缝记录下来：“三个小时就能完工。”裁缝刚走，管家又带着一叠请柬进来。“先生，
这些都是今天收到的邀请。”林生粗略翻看，突然停在一张烫金请柬上。
“瑞恩将军府...慈善晚宴...”他轻声念道，嘴角微微上扬，“正好。”傍晚，
林生穿上新礼服，对着镜子整理领结。镜中的男人与十年前那个青涩青年判若两人，
眼神冷峻，身形挺拔。“马车备好了。”管家说。瑞恩将军府的宴会厅灯火通明。
林生递上请柬，侍从高声通报：“周先生到！”他步入大厅，立刻感受到无数目光投来。
这个神秘的东方富商已经引起了全城的注意。“周先生！”宴会主人瑞恩将军迎上来，
“久仰大名。”林生微笑行礼：“将军阁下。”“听说您刚从东方回来，
就为我们城的慈善事业慷慨解囊。”将军拍拍他的肩，“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林生随着将军穿过人群，心跳逐渐加速。
然后他看见了他们——乔治舅舅正在与几位商人谈笑风生，
鬓角已经花白；杰克和艾琳坐在角落的钢琴旁，他们的儿子靠在母亲膝头翻阅图画书。
艾琳抬起头，与林生目光相接。她微微怔住，眉头轻蹙，仿佛在回忆什么。
“这位是乔治爵士。”将军介绍道，“这位是他的女婿杰克，还有他的女儿艾琳夫人。
”林生执起艾琳的手，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方停留片刻。“很荣幸认识您，夫人。
”他的声音平稳，尽管内心波涛汹涌。艾琳的表情有些恍惚：“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杰克热情地搭住林生的肩膀：“周先生对赛马可有兴趣？我名下有几匹好马，
改天可以一起去俱乐部。”“我很乐意。”林生回答，目光却仍停留在艾琳脸上。
乔治舅舅凑过来：“周先生目前在做什么生意？”“主要是矿产和航运。
”林生从侍者盘中取过一杯酒，“刚买下南境的盐矿。”乔治的眼睛立刻亮了：“真是巧，
我正想投资盐业...”“父亲，”艾琳轻声打断，“您忘了医生嘱咐您不能太劳累。
”林生注意到乔治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希望您早日康复。”他说。钢琴声响起，
艾琳起身走向钢琴。“献丑了。”她说着，弹奏起《绿袖子》。林生缓步走到钢琴旁。
当一曲终了，他伸手按下一个琴键：“夫人可听过中国民歌《茉莉花》？
”艾琳的睫毛猛地颤动。她抬头直视林生的眼睛，嘴唇微微张开。那是他们年少时，
他曾经教她弹奏的曲子。“什么曲子？”杰克走过来问。“一首东方民谣。
”林生平静地回答，“想必夫人没有听过。”艾琳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琴键。
“是的...没听过。”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宴会结束后，林生站在门口等马车。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艾琳提着裙摆追上来。“周先生...”她喘着气，
“请告诉我...你是谁？”林生看着她的眼睛，在那双依然美丽的眸子里寻找过去的痕迹。
“只是一个欣赏您琴艺的听众。”他微微欠身，“晚安，夫人。”马车驶离时，
林生从车窗看见艾琳仍然站在原地，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四市政厅的招标会上，杰克紧张地翻看着自己的标书。
他的合伙人低声说：“听说那个东方富商也来了。”话音刚落，
林生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会场，深蓝色礼服在灯光下泛着银光。他在第一排坐下，
正好在杰克正前方。“下一个项目，城东歌剧院重建。”主持官敲了敲木槌，
“起价五千金币。”“五千五！”杰克立刻举手。林生头也不回：“七千。”会场一阵骚动。
杰克擦擦额角的汗：“七千五！”“一万。”林生平静地说。杰克猛地站起来：“周先生，
您这是...”林生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位昔日好友：“我对艺术一向慷慨。
”主持官敲下木槌：“成交！周先生中标。”会后，
杰克在走廊拦住林生：“您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押上了全部身家！
”林生整理着手套：“生意场上，愿赌服输。”“您这是故意针对我！”杰克抓住他的手腕，
“我们素不相识，为何...”林生轻轻挣脱：“我们素不相识，这话说得不错。
”他转身离去，留下杰克呆立原地。三天后，林生正在书房查看地图，
管家通报乔治爵士来访。乔治走进来时，脸色比在宴会上更加苍白。“周先生，
”他直接说明来意，“我想投资您的盐矿。”林生示意他坐下：“听说您身体不适，
医生建议静养。”“都是老毛病了。”乔治急切地说，“我可以出三万金币，只要四成股份。
”林生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我从不与人合伙。不过...”他故意顿了顿，
“我最近对纺织业很感兴趣。”乔治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在城西有家纺织厂，
设备都是最新的...”“我知道。”林生微笑，“听说您把它抵押给银行了。
”乔治的表情僵住了：“您怎么...”“这样吧，”林生放下茶杯，
“我出五万金币买下纺织厂，您可以继续管理，我付您薪水。
”乔治的手开始发抖：“这等于让我给自己打工...”“或者您等着银行收走它。
”林生站起身，“选择在您。”乔治颓然低下头：“我需要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
”林生说，“过时不候。”乔治走后，林生叫来管家：“准备马车，我要去见瑞恩将军。
”将军府的花园里，瑞恩正在练剑。“周先生，”他收剑入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关于孤儿院捐款的事。”林生说，“我决定再加五千金币。
”瑞恩眼睛一亮：“您真是太慷慨了！”“不过有个条件。”林生看着老将军，
“我希望您能支持我买下乔治爵士的纺织厂。
”瑞恩皱起眉头：“这...乔治是我的老朋友...”“听说您正在竞选连任议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