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天花板是熟悉的惨白色,带着廉价乳胶漆凝固后的僵硬纹路。空气里,
飘着一股浓郁又腥甜的草药味,那种味道,我到死都记得。我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医院,不是我孤零零死去的那间单人病房。这里是我和周明的婚房。
墙上挂着的婚纱照里,我笑得温婉,周明搂着我,眼神里是我曾经以为的深情。
床头柜的电子日历上,鲜红的数字刺痛了我的眼。六月十二日。我怀孕第九周,
也是我前世失去孩子,踏上死亡倒计时的那一天。我回来了。我重生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喜悦,而是滔天的恨意和彻骨的冰冷。我记得一切。
记得就是今天,我的婆婆张翠花,端着一碗号称“安胎神药”的秘方汤,
笑意盈盈地走进房间。她那张堆满褶子的脸上,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对孙子的贪婪和算计。
她告诉我,这是她花了大力气从一个老中医那里求来的,能保证我肚子里的一定是个男孩,
还能让孩子生下来白白胖胖,聪明伶丁。我那时候太傻,太天真,结婚两年,
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一心只想讨好婆婆,稳固我在这个家的地位。我信了。
我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然后,地狱降临了。腹部传来绞肉机一般的剧痛,
我蜷缩在地上,感觉生命随着身下的鲜血一同流逝。我向我的丈夫周明求救,
他却站在他妈妈身边,听着张翠花振振有词地解释:“这叫发动,是好事!说明药效到了!
疼一疼,就把女胎转成男胎了!”多么可笑,多么荒谬!我痛得几乎晕厥,
苦苦哀求他送我去医院。他却犹豫了,皱着眉对我说:“婉婉,再忍忍,妈也是为了我们好。
”为了我们好?直到我大出血休克,他们才慌了神,叫了救护车。在医院,孩子没保住。
医生告诉我,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张翠花梦寐以求的孙子,
被她亲手调制的“转胎药”杀死了。可她没有半分悔恨,反而将一切归咎于我,
说是我身子太弱,福薄,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而周明,从始至终,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他默认了他母亲所有的指责,甚至在我流产后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冷漠地对我说:“妈年纪大了,你别跟她计较。养好身体,我们再要一个。”再要一个?
他们毁掉的,不仅是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子宫,我的健康,我作为母亲的资格。那碗药里,
含有大量禁忌的活血化瘀药材,剂量大到足以致命。我的子宫受到了永久性的损伤,
再也无法生育。知道这个消息后,张翠花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没用的垃圾。
周明对我也日渐冷淡。我在那个家里,成了一个多余的,会呼吸的累赘。抑郁、病痛,
像藤蔓一样将我缠绕,最终,在一个冰冷的冬日,我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临死前,
我甚至听到了周明和另一个女人通电话,语气温柔地嘱咐她:“宝贝,别担心,
那个丧门星很快就死了,等她死了,我就娶你。”原来,他早就找好了下家。
多么可笑的一生。我付出了全部的爱和青春,换来的却是谋杀和背叛。恨!刻骨铭心的恨意,
几乎要将我的灵魂都燃烧殆尽。如果能重来……而现在,我真的重来了。
“吱呀——”房门被推开,打断了我的思绪。张翠花那张让我恨之入骨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端着一个黑色的瓦罐,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婉婉,醒啦?快,趁热把这碗安胎药喝了。
妈可是托了好多关系才给你求来的,保证咱们家能添个大胖孙子!”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她身后的周明也跟着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
一边削一边说:“是啊婉婉,妈为了你这肚子,跑了好几趟呢。你快喝了,
别辜负妈一片心意。”我看着他们,一个慈母,一个孝子,演得多好。
如果不是经历过一次死亡,我恐怕又会被他们这副嘴脸骗过去。
我的目光落在张翠花手中的那碗汤药上。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表面还漂浮着几颗不知名的红色果子。这就是杀死我孩子的凶器。我笑了。不是温婉的笑,
而是带着无尽嘲讽和冰冷的笑。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张翠花和周明的表情都僵住了。“婉婉,你笑什么?”周明皱起了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张翠花也拉下脸:“这药怎么了?我还能害你不成?”我慢慢收起笑容,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地刮过他们的脸。“妈,”我轻声开口,
声音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您说,这药能保证生儿子?”“那当然!
”张翠花立刻挺起胸膛,一脸得意,“这可是百年的方子,灵验得很!”“哦?
”我拖长了尾音,缓缓地从床上下来,一步步向她走去,“这么好的东西,
怎么能让我一个人享用呢?”我走到她面前,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接过了她手里的碗。
碗身温热,这温度,曾是我走向死亡的引路石。我端着碗,转身看向周明。“周明,
既然是保证生儿子的神药,那你也喝一口吧。说不定喝了,
你的‘那方面’能力也能更强一点,以后我们好多生几个儿子,为你们周家开枝散叶。
”我的话让周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质疑“那方面”的能力。
他恼羞成怒地低吼:“林婉!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胡说?”我挑了挑眉,
将碗递到他嘴边,“那你喝啊。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喝,难道是心里有鬼?”张翠花见状,
立刻冲上来抢我手里的碗,尖着嗓子喊:“你疯了!这是给你安胎的,一个大男人喝什么喝!
”“是吗?”我手腕一偏,躲开了她的抢夺,目光冷冷地锁住她,“既然是安胎药,
那您当初怀着周明的时候,怎么没喝呢?还是说,这药,只有我能喝,别人都喝不得?
”我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虚伪的表皮。张翠花的脸色白了白,
眼神开始闪躲:“我……我那时候哪有这条件!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我不知好歹?
”我冷笑一声,端着碗,步步紧逼,“我看是您心里有鬼吧!张翠花,
你敢对着你们周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你这碗里装的,不是要我命、要我孩子命的毒药吗?
”“你……你血口喷人!”张翠花被我逼得连连后退,声音都发了颤。周明也冲了过来,
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林婉!你闹够了没有!
赶紧给妈道歉!”他呵斥道,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我看着他,
看着这张我爱了整整五年的脸。前世,就是这只手,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将我推开了。
就是这个眼神,在我躺在血泊中时,充满了不耐烦。道歉?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趔趄。然后,我做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我将手里的碗,
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砰——”黑色的瓦罐四分五裂,深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张翠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我的药!我的神药啊!”她扑到地上,看着一地狼藉,捶胸顿足,
“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败家娘们!我好心好意给你弄来的安胎药,你就这么给我糟蹋了!
”她一边哭嚎,一边手脚并用地想去捧那些碎裂的瓦片,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周明也气疯了,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林婉,你是不是疯了!那是我妈辛辛苦苦给你熬的!
你凭什么摔了!”我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冷冷地看着这对母子的表演。“凭什么?
”我重复着他的话,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他们的耳膜,“就凭我是孩子的母亲,
我有权决定喝什么,不喝什么!就凭这碗东西,闻起来就像一碗毒药!”“你懂什么!
”张翠花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泪痕,指甲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这是神药!神药懂不懂!
你摔了它,你把我孙子摔没了!你这个杀千刀的!”“孙子?”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张翠花,你凭什么就认定我肚子里的是孙子?万一是个女孩呢?
你这碗药下去,是不是就要把她变成男孩了?你当你是谁?活神仙吗?”我的话让她噎住了,
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周明见他妈吃了亏,立刻上前一步,将张翠花护在身后,
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林婉,你怎么说话的!妈也是一片好心!你就算不领情,
也不能这么污蔑她!”“好心?污蔑?”我看着他,只觉得可悲又可笑,“周明,
你是个成年人,你读过大学,你告诉我,世界上有哪种药,能把女胎变成男胎?你信吗?
”周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他当然不信。他只是习惯了愚孝,
习惯了在他妈面前当一个没有思想的应声虫。只要他妈说的,不管对错,都是对的。前世,
他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妈推向深渊。“你们周家,不是一直想要个孙子吗?
”我环顾着这个让我窒息的家,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要到,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来谋害我和我的孩子。”“你胡说!”张翠花又开始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
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我没法活了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儿媳妇咒我害她啊!老天爷啊,
你睁开眼看看,我张翠花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她的哭声尖利,足以传遍整个楼道。很快,
对门邻居,楼下的大妈,都可能会被吸引过来。她想用舆论压力来逼我就范。前世,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脸皮薄,怕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每次都选择忍气吞声。但现在,
我不在乎了。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仅没有去扶她,反而走到门口,
一把拉开了房门。“大家快来看啊!”我对着楼道大声喊道,
“我婆婆逼我喝来路不明的‘转胎药’,我不喝,她就撒泼打滚,
说我不想给他们周家生孙子!”我的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
楼道里立刻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开门声和探头探脑的议论声。张翠花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周明的脸更是涨成了紫红色,他冲过来想关门,
被我一把推开。“林婉!你疯了!家丑不可外扬!”他压低声音嘶吼。“家丑?”我看着他,
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逼死儿媳和孙子,就不是家丑了,是吗?
”“你……”周明气得浑身发抖。这时,住在对门的王婶探出头来,试探着问:“小林啊,
这是怎么了?跟你婆婆吵架了?”王婶是个热心肠,但也最爱八卦。
我立刻换上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眼眶一红,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王婶,
您快来给我评评理。我这刚怀孕,我婆婆就非逼我喝这个。”我指着地上的狼藉,
“说是‘转胎药’,能保证生儿子。我不敢喝,怕对孩子不好,她就又哭又闹,说我不孝顺,
说我故意不想让他们周家有后。”我一边说,一边委屈地抹着眼泪,
将一个被恶婆婆逼迫的可怜儿媳形象演得淋漓尽致。果然,王婶一听“转胎药”,
脸色立刻就变了。“哎哟,翠花啊,你这是糊涂啊!”她走了过来,站在门口,
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张翠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转胎药啊!那都是骗人的,
搞不好要出人命的!你看看电视上,多少吃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没了,
大人也完了的!”楼下李大妈也凑了上来,附和道:“就是啊!生男生女都一样,
健康才最重要!你这万一要是吃出个好歹,周明,后悔都来不及啊!”舆论的风向,
瞬间倒向了我这边。张翠花坐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我敢把事情闹大,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周明更是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只能对着邻居们挤出僵硬的笑容:“没事,没事,一点小误会,我妈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我抓住他的话头,不依不饶,“周明,这是关心则乱吗?这是愚昧无知,
是草菅人命!”我转头看向地上的碎片,用脚尖拨开一片,露出下面一截黑乎乎的药草根茎。
“王婶,李大妈,你们都是过来人,你们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王婶凑近了些,
眯着眼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这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我冷笑一声,
缓缓说出几个字:“这是莪术,还有三棱。我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这两样东西,
是孕妇的大忌,是用来活血破瘀,说白了,就是用来打胎的!”我死后,灵魂飘荡在世间,
看着周明和新欢你侬我侬,看着张翠花四处炫耀她即将抱上新孙子,我心有不甘。
我飘到了那个给我开药的所谓“老中医”的诊所。那根本不是什么诊所,
就是一个藏在城中村里的黑作坊。我亲眼看到,那个所谓的“老中医”,
将莪术、三棱、还有剧毒的马钱子,一股脑地扔进药罐里,熬制出所谓的“转胎神药”,
卖给那些求子心切的愚昧之人。他还得意洋洋地跟人吹嘘,他的药,药性极猛,
不管多大的月份,“清理”得都干干净净。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张翠花不是蠢,她是坏!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她从哪里听信了谣言,说头胎是女孩,
会带走家里的运势。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要我生的孩子。无论原因是什么,
她都是谋杀我孩子的凶手!当我说出“莪术”和“三棱”这两个名字时,
张翠花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她那惊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周明也愣住了,
他虽然不懂药理,但“打胎”两个字,他还是听得懂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妈,她说的是真的吗?这药……”“不是!不是的!
”张翠花尖叫着打断他,像一头困兽,“她是胡说的!她是为了冤枉我!
我不知道什么莪术三棱,我就是想给你补补身子啊!”“补身子?”我步步紧逼,
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剑,“用打胎药给我补身子?张翠花,你的心到底有多毒!
是不是因为我第一胎怀的不是你想要的孙子,你就要亲手杀了它!”“我没有!你这个毒妇!
你往我身上泼脏水!”张翠花彻底疯了,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
想要撕烂我的嘴。我早有防备,侧身一躲,她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周明见状,终于爆发了。他冲到我面前,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扇下来。“你这个疯女人!
”前世,我挨过他无数次的耳光和拳脚。但这一次,他的手在半空中,被我稳稳地抓住了。
我的力气大得惊人,那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积攒了两辈子的恨意。周明挣扎了两下,
竟然没能挣脱。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陌生人。我捏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周明,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的眼神,平静,却又充满了疯狂的杀意。
他被我眼中的狠戾吓到了,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那里。“怎么?”我缓缓勾起嘴角,
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想打我?然后把我打流产了,正好称了你们母子俩的心,是吗?
”“你……不可理喻!”他憋了半天,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我不可理喻?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墙上。“周明,
你扪心自问,自从我嫁到你们周家,我做错过什么?我辞掉工作,一心一意当家庭主妇,
伺候你,伺候你妈。我的工资卡,一分不留全交给你妈保管。我爸妈给我的嫁妆,三十万,
被你妈拿去给你妹妹周莉买了辆车,我有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我怀孕了,
孕吐得吃不下饭,你妈却天天炖猪蹄汤,逼我喝下去,说油水大,对孙子好。
我吐得昏天黑地,你和她却坐在客厅看电视,笑得前仰后合,有没有关心过我一句?
”“现在,她端来一碗明晃晃的堕胎药,要杀我的孩子,你还站在她那边,指责我不可理喻?
周明,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也砸在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心上。他们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变成了同情,
再到对周明母子的鄙夷和谴责。“天哪,这也太不是人了!
”“拿儿媳妇的嫁妆给小姑子买车?脸皮也太厚了!”“怀孕了还逼着喝油汤,
这是存心折磨人啊!”“还想打老婆,这种男人,真是个窝囊废!”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周明和张翠花的脸,已经没法看了。张翠花大概是觉得颜面尽失,索性两眼一翻,
往地上一躺,开始装晕。周明也终于意识到,再闹下去,他们周家就要成为整个小区的笑柄。
他冲到门口,一边推搡着邻居,一边陪着笑脸:“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