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随时随地,说死就死的毛病,可死后三天又会活过来,只是总会多些新伤。
村里人怕我,叫我灾星。爹娘也怕,趁我死的时候,把我丢进了大青山。是师父救了我。
他是个好医师,可我这死的毛病,他却治不好。今天,我刚活过来,天上就掉下个神仙。
他哭着喊我“师尊”,说要把我带回仙界。可我只想留在这里陪着师父,不愿跟他走。
神仙就带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送给我。而收到的东西越多,我就变得越来越不像我。1今天,
是我第九十九次活过来,刚睁眼,就看到天上掉下个人。“噗通”一声,落在我的小院门口。
他一身雪白的袍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像个傻子。我琢磨着要不要叫师父来给他瞧瞧脑子,他却先开了口,声音抖得厉害。
“师尊……我来了。”他长得可真好看,跟师父一样好看。一双眼睛像是盛满了墨,
泪珠子却亮晶晶的,一颗颗往下砸,砸在地上,啪嗒,啪嗒。也不知怎的,他一哭,
我心口就跟着一揪一揪地疼。“你是神仙吗?”我问他,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怕。
他瞪圆了眼睛看我,话都说不利索了:“师尊……您,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温珏,
您的珏儿啊!”“师尊?”我歪着头想了半天,“什么师尊?我叫小玉呀。
”我瞧着他颠三倒四的样子,心里有了数。“你是不是病了?我师父是这里最好的大夫,
我这就去叫他。”我撑着躺椅想站起来,腿上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身子一歪,
朝地上栽去。“师尊!”“小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一双大手托住了我的后背,
将我揽进带着草药清香的怀抱。是师父。我这才想起来,在这回“死”去之前,
我偷偷爬上了后山那棵最高的野梨树。师父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但我知道,
他最喜欢吃甜的。我想摘一颗最大最甜的给他。可我才爬到一半,
手刚碰到那颗圆滚滚的果子,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原来,我这次的“新伤”,是摔断了腿。
我有点后悔,又给师父添麻烦了。“醒了就乱动。”师父的声音带着责备,
却皱着眉头小心检查我腿上的夹板,“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师父这才看向院门口那个傻站着的人,问道:“哪位?”2可那个好看哥哥一看到师父,
脸上的笑就没了,泪珠子也停了。他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了:“凡人,把你的爪子拿开。
”“我师尊的身体,也是你这种蝼蚁能碰的?”他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但我知道“蝼蚁”不是好话。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怎么能这么说师父?
我不高兴地撅起了嘴。“现在,把她交给我。”他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本君要带她回仙界唤醒神志,念在你曾照顾过她,
本君可以赐你一场凡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喜欢。
师父抱着我的手紧了紧,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小疙瘩:“阁下,来自仙界?”“仙君,温珏。
”他再看向师父时,眼睛像是要把人冻成冰块,“现在,松开你的手。
否则你将永远失去它们。”失去它们?我脑子里嗡嗡的。是像砍柴一样,用斧头剁掉吗?
师父的手那么暖,会给我做好吃的梨子糖,会给我补烂掉的伤口。怎么能没了呢?
这个好看哥哥,是个坏人!我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想也不想就冲他喊:“不许你欺负我师父!
”“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你才是蝼蚁,你全家都是蝼蚁!”我的话好像真的有用。
这个坏人哥哥害怕极了,整个人都在抖。他委屈的说:“师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想救你……”“我不是什么师尊!”我更大声地冲他喊,把他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我叫小玉!你这个大坏蛋,快点离开我们家!”他更害怕了,慢慢地往后退,
最后退到了院子门口。他咬着嘴唇:“师……小玉。”“我……我马上就走。”“可走之前,
有样东西,必须交到您手中。”他没等我回答,手心一翻,变出了一把剑。
那把剑……好漂亮。它通身都是玉做的颜色,上面还刻着好多好多小星星一样的花纹,
剑穗子是金色的,亮晶晶的。我心口那个一揪一揪的怪毛病又犯了,
疼得我攥紧了师父的衣角。这个坏人哥哥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看我的眼神,
好像我才是那个欺负人的大坏蛋。我心里闷闷的,难受得要命。可明明是他要砍师父的手,
我为什么要难受?我才不要心疼他!我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哭哭啼啼的脸。
“……放门口吧。”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赶紧走。”他听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重重地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把剑放在门口,又抬起头,看了我好久好久。最后,
化作一道白光,不见了。3吾名,玉真子。仙界五大势力之一,云渺宫第三十九代宫主。
云渺宫的规矩,每代只传二人,一明一暗,互为表里。今日,我于数千外门弟子中,
选我的唯一真传。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少年一身布衣,立于人潮,脊梁却挺得比谁都直。
眉目清俊,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野心和桀骜。他果然一骑绝尘,成了我的弟子。温良,
他的名字。行过拜师礼,我带他入禁地,亲自传授,为期三年。这三年,云渺宫由我师妹,
暗宫主清瑶子代管。温良的天赋,是我平生仅见。我教的东西,他一点就通,
甚至能举一反三,时常让我都感到心惊。可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留意他修炼以外的事。
他今日练剑时走了几次神?昨日又为何在窗边坐到深夜?他性子跳脱,不喜束缚,
我便允他修炼之余,下山散心。我性子清冷,便在禁地等他。
竟生出几分凡俗妇人等待归人的心绪。他会带回凡间的话本,
给我讲那些闻所未闻的才子佳人。也会带回奇形怪状的糖人,明知我不喜甜食,
却总要看我尝一口,蹙起了眉头,而后露出得逞的笑。可那种笑,是敬重的,疏离的。
直到那一天。我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他身后。在凡人的城镇里,隔着熙攘的人群,我看到了他。
和我的师妹,清瑶子。他们并肩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清瑶子笑得明媚,
而他……他脸上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没有半分对师尊的恭敬,没有一丝对宫规的忌惮。
那是一种全然放松的,发自内心的欢乐。原来,他不是不爱笑。只是他的笑,不属于我。
心口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又酸,又涩。那晚他回来,我坐在黑暗里,等了他很久。
“你每次出去,都和谁一起?”我的声音,比禁地的寒冰还要冷。他愣住了,
从未见过我如此模样。片刻后,他还是如实回答:“是清瑶子师叔。师叔说我初入仙门,
对凡尘尚有留恋,便带我四处走走。师尊,那些地方很有趣,
若不是知您不喜热闹……”他的话,我听不进去了。我打断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为师……也可以和你一同去。”他猛地抬头,双眼里的惊愕转瞬间化为燎原的狂喜,
那光亮得骇人。自那以后,我去到了凡间,走过他走过的每一条街。
他也再未与清瑶子单独出去过。陪在他身边的,便只有我。三年期满,出关大典上,
我赐他新名,珏。温珏。我的珏儿。而我的师妹清瑶子,自那日起,不知所踪。我以为,
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与温珏,虽无名分,却早已胜过世间任何一对道侣。我能感觉到,
他对我越来越好,可那双眼睛深处,对仙道长生的执念,却越来越深。
我只能将那份早已满溢的情愫,藏在心底。直到,仙界四大仙门联手攻山。
护宗大阵摇摇欲坠,他们兵临城下,要我交出云渺宫的长生之术。那一刻,我才明白。
不知所踪的师妹,背叛了我,背叛了云渺宫。因为这秘术,只有每一代的两位宫主,
才有资格知晓。护山大阵撑不了多久。我将温珏带入禁地最深处。“珏儿,云渺宫在劫难逃。
”“但我们,还有一条路。”我告诉他,那长生之术,需二人合修,共历百世情劫。若度过,
便能一步登天,晋入仙君境,得见长生,俯瞰三界。若度不过……便魂飞魄散,永世沉沦。
他听完,久久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正当我准备发动秘术,他却拦住了我。“师尊,
等我片刻。”“我还有一件私事,很快就好。”他转身离开,背影决绝。我看着他的背影,
轻声呢喃:“珏儿,无论前路如何,为师愿伴你百世,护你周全。”说完,我分出一缕残魂,
打入与禁地相连的灵界。那是一方时间流速远慢于仙界的小世界。若我在轮回中遭遇不测,
这缕残魂,连同我寄存了记忆的佩剑,或许能代我,再陪他一程。我将那把剑,
埋在我们亲手种下的那棵梨树下。做完这一切,温珏也回来了。他的神色与往常无异,
仿佛刚才只是去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师尊,我回来了。”我们掌心相对,
秘术发动。白光吞噬一切。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见他一声叹息。如梦,似幻。
……4“小玉!”师父的声音好急。我挣扎着睁开眼,师父那张好看的脸就在我眼前,
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我张了张嘴,一个陌生的名字就从嘴里飘了出来。
“珏儿……”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我怎么会叫出这个名字?
我连忙改口:“师……师父,我……”我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漂亮的剑。
就是这把剑,我一碰到它,脑子里就多了好多好多不属于我的画面,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可现在醒过来,那些故事又变得模模糊糊,抓不住了。我看着剑身,那里刻着两个字。玉真。
咦?我竟然……认识这两个字?我眨了眨眼,没错,我认得它们。在我死去那么多次,
记忆力越来越差,脑子越来越笨之后,我居然认字了!“师父!师父你看!
”我激动得差点从躺椅上蹦起来,举着剑给他看。“我认字了!这上面写的是玉真!
我真的认字了!”我好像一下子变聪明了!师父连忙扶住我,怕我摔着,他的脸上也带着笑,
很为我高兴。“我们小玉真厉害。”他笑着夸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可那双温暖的大手,
在很轻很轻的发颤。师父在害怕。这次,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怕我记起什么,怕我走,
怕我不要他了。我心里又酸又涨,鼻子也跟着发酸。我抓紧他的袖子,坚定地仰起脸。
“师父,你别怕!”我的声音又大又亮。“小玉不会走的,永远都不走!”我不会离开师父,
我也离不开他。那个坏人哥哥想让我跟他走,我才不要!是师父在大青山里,
把我从野兽嘴里抢回来。也是他,在我每次“死”后,守着我三天三夜,
一点一点把我暖回来。我想起他给我烂掉的肉上药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手上的动作却比羽毛还要轻。师父的师父,也像我的爹娘一样,很早就丢下了他,
再也没回来。他也和我一样,是一个人。可他不仅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还把我这个只会闯祸的累赘也养得白白胖胖。我这么笨,还摔断了腿,师父都没有不要我。
我才不要变聪明。也不要去做什么神仙师尊。我就要当师父的笨蛋小玉,一辈子黏着他!
师父笑了。他笑着笑着,却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他的肩膀在发抖,一下,又一下。
他肯定是怕我瞧见他咧到耳根的嘴,没了师父平日里的威严。嘻嘻,我懂得。
5才过了没几天,那个坏人哥哥又来了。不过,他是爬过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隔着院门都钻进了我的鼻子里,呛得我直想打喷嚏。他就趴在我的小院门口,
浑身都是破破烂烂的口子,那身雪白的袍子,被血染成了紫红色。他好像想爬起来,
可手脚都在抖,试了好几次,都一头栽回了地上。师父一把将我拉到了他身后,
挡得严严实实。他的声音很冷。“你又来做什么?”那个坏人哥哥听见师父的声音,
终于撑起了一点点头。他的目光越过师父,落在我身上。“师尊……”他的声音又干又破。
“我……我为您报仇了。”他忽然笑了,血沫子染红了他的牙。“四大仙门……没了。
”“一个不留。”“他们的老祖宗也想拦我,
可我现在是仙君……他们……他们也只能伤我到这个地步了……”他一边说,一边咳嗽,
每一声都带着血。他说的话,我还是听不懂。可我的心口,又开始一揪一揪的疼了。
比上次还疼,疼得我喘不过气。他又哭了,眼泪和着血,糊了满脸。“云渺宫……我建好了,
和以前一模一样。”“清瑶子师叔也回来了……”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绝望。“师尊,所有人都回来了,您为什么还不回来?
”“您还在怪我吗?您就……就真的不要珏儿了吗?”“可您说过,无论我做错什么,
您都会原谅我的……”他趴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我抓着师父的衣角,
指甲都快把布料掐破了。他明明是个大坏蛋。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
师父感觉到了我的颤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心疼。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那个坏人哥哥的哭声都渐渐弱了下去。我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师父的袖子,
小声说:“师父……他好像要死了。”师父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他没有再犹豫,
绕过我,朝着门口那个血人走去。我知道,师父又为我破例了。村东头的王大婶摔断了腿,
在门口哭了一天一夜,师父没开门。村西头的李爷爷咳得快要断了气,托人送来半袋米,
师父也把米还了回去。因为王大婶曾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灾星。而那个李爷爷,
他当初就站在我爹娘身边,让他们赶紧把我这个“怪物”丢进山里,别脏了村子的地。
师父说,医者有仁心,但他没有。他记性比谁都好,心眼却很小。所有欺负过我,给我冷眼,
让我难过的人,他全都记在心里。他的药箱,永远不会为那些人打开。可这次,
师父要救一个想砍掉他双手的坏人。一个要从他身边,把我抢走的敌人。我的心里,
那一揪一揪的疼,忽然就不见了。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心口那里,慢慢地,
像刚出锅的梨子糖浆一样,淌开了。热乎乎的。鼻子也跟着发酸。不是想哭的那种酸,
是冬天里,师父把我冻僵的手揣进他怀里时,那种又麻又痒又想笑的酸。我明白了。
师父不是要救他。他只是感觉到了我的难受。所以,他要去救我的“难受”。
6温珏第二天就走了。师父只是帮他止了血,上了些寻常草药。可他一夜之间,
便恢复得像是从未受过伤。连那身袍子,都变回了最初的雪白,一尘不染。我猜,
他一定是藏了件新的,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换上了。他走的时候,一枚铜板从袖中滑落,
掉在门槛上,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就一枚,小气鬼!这点钱,还不如不给呢!
我气鼓鼓地想,弯腰就去捡那枚铜板,准备等他飞走的时候,拿这个砸他。可我的指尖,
刚刚碰到那枚冰凉的铜板——嗡!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冷,
吞没了我。眼前师父温暖的小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破败的墙垣,
和无边无际的、肮脏的雪。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饿得胃里绞痛,浑身都在发抖。
我不再是小玉。……那一年,云城的冬天格外冷。我是贫民窟里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阿七。每天唯一的目标,就是在垃圾堆里刨到一点能果腹的东西,
活下去。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在一个快要塌了的墙角,发现了一个要冻死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不属于这里的锦缎,虽然破了,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华美。他蜷缩在雪地里,
嘴唇乌青,一口气轻得随时都会断掉。我犹豫了很久。最后,
还是把他拖回了我那个四面漏风的“家”——一个勉强能遮雪的草棚。
我把身上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破棉袄盖在了他身上。又把好不容易才讨来,
还带着一丝热气的半个馒头,一点点掰碎了,用雪水化开,喂给他。他活了下来。他告诉我,
他叫温珏。一个被仇家追杀的落榜书生。从那天起,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会把每天找到的食物分他一半,哪怕我自己饿得眼冒金星。他身子弱,
我便去给大户人家洗成山的衣服,换几个铜板,给他买最便宜的草药。一个冬天过去,
我的双手就变得满是冻疮和裂口。他总是在夜里,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哈着热气,
眼眶总是红的。他说:“阿七,等我。等我考取功名,我定要你穿上世上最华丽的衣裳,
吃最精致的糕点,再也不用受这寒冬之苦。”我只是笑。我不懂什么功名富贵,我只知道,
有他陪着,这个冬天好像不那么冷了。三年后,开春,他要去京城赶考。我翻遍了整个草棚,
把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当了,却只换来一枚铜板。最后,
我把一个揣在怀里捂得滚烫的粗面饼,塞进了他的手里。“温珏,路上吃。
”我又把那枚孤零零的铜币小心地放在饼上。“我身上……就只有这个了。”“天冷,
若实在熬不住,就用它……买一碗热汤喝。”他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我,眼里的光,
是我从未见过的灼热。他走了。我依旧在那个贫民窟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春去,秋来。
又是一个冬天。今年的雪,比我捡到他的那年,还要大,还要冷。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咳出的血染红了门前的雪。我知道,我等不到我的少年了。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
我仿佛听见远处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有人在高喊。“状元郎回乡!
”“圣上亲封的状元郎,温大人,回来了!”我努力地想睁开眼,想再看他一眼。
可眼皮好重,好重。好冷啊。温珏。你看,我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那枚铜板,
你……还留着吗?7“温珏……”我又叫着这个名字醒了过来。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梦里那股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冷,一下子就散了。师父就在旁边守着我。“还冷吗?
”他的声音很轻,眼睛里全是心疼,可那疼惜的深处,藏着一抹黯淡。“不冷了。
”我坐起来,握住他的手。梦里的事,我还是记不大清,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难过。
但我感觉自己,好像长大了一点点。我不再是什么都干不好的小废物了。那天下午,
我学着师父的样子去洗他换下的衣服,我的手刚碰到水,就自己动了起来。搓、揉、拧、晾,
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没一会儿,一盆衣服就洗得干干净净。
可师父看到晾在竹竿上、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时,脸上的笑却淡了下去。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什么也没说。从那天起,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每隔几天,那个坏人哥哥,温珏,就会来一次。他从不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