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条推送消息弹了出来。
来自校园匿名墙，“青鸟树洞”。
姜哲原本没在意，正准备锁屏，目光却被那条帖子的标题死死钉住。
深扒我们历史系道貌岸然的奖学金得主，如何靠学术剽窃一夜封神！
血红色的加粗字体，像一道狰狞的伤口，豁开在屏幕中央。
历史系。
奖学金得主。
姜哲的心，猛地一沉。
他就是今年历史系唯一一个拿到国家特等奖学金的人。
姜哲的手指有些发凉，他点开了那条帖子。
发帖人是匿名的，ID是一串无意义的乱码。
呵呵，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干着肮脏的勾当。
去年那篇获得满堂彩的论文《论明代卫所制度的崩溃与重构》，真的出自他本人之手吗？
据可靠内部消息，此人为了拿到奖学金，不惜重金请校外枪手代笔，甚至连核心论点都是偷来的！
短短几行字，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全是捕风捉影的指控。
但这就够了。
恶意是不需要证据的。
尤其是在一个封闭的、信息高速传播的校园环境里。
帖子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1L：卧槽？真的假的？我们系今年拿国奖的不就姜哲吗？
2L：我就说嘛，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普通，怎么可能写出那种水平的论文？
3L：楼上+1，感觉他就是那种闷声发大财的阴险小人。
4L：吐了，用这种手段骗来的钱，花着不恶心吗？
5L：@学校教务处 @历史系办公室 请求严查！不能让这种学术蛀虫玷污我们学校的名声！
一条条评论，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向姜哲的心脏。
他甚至能想象出屏幕那端，一张张幸灾乐祸、肆意批判的脸。
明明是酷暑，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宿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室友胖子举着两个肉夹馍走了进来。
“哲子！看啥呢？脸这么白？快，刚出炉的，趁热吃！”
胖子叫王凯，是姜哲最好的朋友。
姜哲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王凯疑惑地接过，目光落在屏幕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草！”
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宿舍。
“这他妈哪个孙子放的屁！？”
王凯气得满脸通红，手指在屏幕上狂点，似乎想透过屏幕把那个匿名者揪出来。
“代笔？偷论点？放他娘的狗屁！你那篇论文哪个字不是你自己熬夜一个一个敲出来的？老子天天看着呢！”
“为了查资料，你一个月泡在图书馆，啃了多少本大部头？我他妈都佩服你！”
“这群只会躲在键盘后面的蛆虫，他们懂个屁！”
王凯的怒吼，让姜哲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暖意。
但这点暖意，很快就被更大的冰冷所吞噬。
因为他知道，没用的。
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一个“天才陨落”的剧本，远比一个“勤奋者得到回报”的故事，更吸引眼inqiu。
“别看了。”姜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拿回手机，按下了锁屏键。
屏幕暗了下去，但那些恶毒的文字，却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王凯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熊，“必须找到这个B养的！老子要当着全校的面撕烂他的嘴！”
找到他？
怎么找？
对方是匿名的。
姜哲苦笑一声，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无处发泄。
他站起身，想去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刚走到门口，隔壁宿舍的门开了，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出来。
看到姜哲，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几道目光交汇在一起，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好奇，有鄙夷，有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其中一个男生，是姜哲班里的同学，平时关系还算不错。
此刻，他却像是见了鬼一样，眼神躲闪，脚步匆匆地拉着同伴走了。
擦肩而过时，姜哲清晰地听到了一句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就是他啊……”
“真看不出来啊……”
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疯狂地爬行、噬咬。
姜哲的脚步顿住了。
他站在宿舍走廊的中央，来来往往的人流自动在他身边分开，形成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
每个人都在看他。
每个人都在用眼神审判他。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被赤裸裸地扔在万众瞩目的广场上，接受所有人的指点和嘲笑。
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向水房。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
镜子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剽窃者吗？是小偷吗？
不。
他不是。
那篇论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他为了一个数据，可以翻阅十几本枯燥的史料。
他为了一个论证，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那些挑灯夜读的夜晚，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那些被翻烂的古籍……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一句轻飘飘的“内部消息”全盘否定了。
凭什么？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从胸腔深处燃起。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能任由别人将这样一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然后狼狈地退场。
他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姜哲回到宿舍，王凯还在那里焦躁地刷着手机。
“哲子，你……”
“胖子，”姜哲打断了他，目光坚定，“帮我个忙。”
王凯愣了一下：“你说。”
“把所有骂我的评论都截图。”姜哲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一条都不要漏。”
王凯虽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还有，帮我查查，最近有谁……和我结过梁子。”
姜哲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张脸。
但他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那个在奖学金公示期，唯一一个向学院提出过异议的人。
那个在答辩会上，被他的论文衬托得黯淡无光的人。
那个在走廊里，与他擦肩而过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人。
宋宇航。
姜哲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楼下。
傍晚的校园里，人来人agua往。
就在不远处的篮球场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几个朋友谈笑风生。
那人穿着一身名牌球衣，身姿挺拔，众星捧月。
仿佛感受到了姜哲的注视，他忽然抬起头，朝姜哲所在的宿舍楼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遥远的距离，姜哲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宋宇航。
他笑了。
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而狠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