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社畜的受难日
开放式办公区的工位如同蜂巢，大部分格子己经空了，只有零星几个还在亮着屏幕，昭示着又一场无声的加班战役。
苏小暖就是其中之一，她觉得自己快要和身下这把人体工学椅长在一起了。
屏幕上，一个智能家居APP的图标设计稿己经被反复修改了十七八遍，色彩从饱和度极高调到性冷淡风，又从极简线条改成拟物化设计，此刻正停留在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高级灰”上。
“哒、哒、哒……”清脆又带着几分刻意节奏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像精准敲打在苏小暖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正是她的首属上司，新官上任三把火恨不得把整个设计部都点着的空降总监，莉莉安。
一只保养得宜，指甲镶着细钻的手“啪”地一声按在了苏小暖的屏幕上，几乎要戳穿那层可怜的液晶膜。
“苏小暖，”莉莉安的声音甜腻，却带着冰冷的尖锐，像裹了蜜的针，“这就是你磨蹭了一下午的成果？
我让你改的是图标，不是让你给它们集体披上丧服。”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仅剩的几个同事默默缩低了脑袋，恨不得在此刻把呼吸声都调到静音模式。
苏小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里那头疯狂咆哮的土拨鼠，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总监，您上次说之前的方案太跳脱，不够沉稳，所以我尝试了这种更低饱和度的配色，更符合我们品牌升级后追求的……我说的是沉稳，不是死气沉沉！”
莉莉安打断她，纤长的手指不耐烦地卷着发梢，“还有这个线条，僵硬得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一点灵性都没有。
‘深蓝科技’的核心是人工智能与人文关怀的结合，你的设计里，我看不到半点‘人’的温度。”
苏小暖的指尖在键盘上微微发凉。
人文关怀？
温度？
上次否掉她那个充满温暖插画风的方案时，莉莉安的原话是，“幼稚得像小学生涂鸦，毫无科技感可言”。
她感觉自己的吐槽能量快要突破天际，内心OS如同弹幕般疯狂刷屏：救命！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科技感又要人文关怀，您干脆让我去给AI讲个相声注入灵魂算了！
十七版了！
十七版了啊！
配色盘都要被我盘出包浆了！
明明就是故意刁难！
是不是我昨天没帮你拿快递你就怀恨在心了？
资本家的心果然都是蜂窝煤做的，全是眼！
但表面上，她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道：“好的，总监，我再调整一下。”
“不是调整，是重做。”
莉莉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至少三个全新的方案放在我桌上。
记住，我要的是眼前一亮，而不是眼前一黑。”
说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亲切”地补充道：“哦对了，你之前提交的那个‘智能猫窝’的初步概念图，我觉得方向完全错了，太过时。
原始稿我帮你‘收起来’了，免得你浪费时间在错误的方向上。
你集中精力，先把图标搞定。”
“收起来？”
苏小暖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猫窝设计是她熬了几个通宵，查了大量资料才做出的心血，虽然只是初步概念，但很多细节她还没来得及备份。
莉莉安没有回答，只是留给她一个优雅又冷漠的背影，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价格不菲的香水味。
加班的人又走了两个，办公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窗外的天色早己从昏黄变为漆黑，玻璃幕墙倒映着室内惨白的灯光和她同样惨白的脸。
苏小暖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不，是被反复掏空又填满了负能量。
她点开隐藏的文件夹，里面是她学生时代收集的各种科技杂志扫描页。
页面中心，是一个关于当年一场顶尖高校科技竞赛的报道。
照片上的少年团队意气风发，中间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尤其醒目，他捧着一座奖杯，眉眼俊朗却透着超越年龄的冷静和疏离，照片旁的标注是——“冠军团队核心成员：顾衍琛（Y.C. Gu）”。
Y.C.，那个曾经在她枯燥乏味的学生时代里，如同启明星一样耀眼的名字。
代表了极致的天才，理性与创造力。
她甚至曾偷偷把他的报道贴在笔记本里，作为自己熬夜画图的精神氮泵。
可现在呢？
苏小暖苦笑一下，关掉了文件夹。
曾经的科技大神恐怕早己站在云端，而她这个曾经的迷妹，正被困在人间最泥泞的社畜沼泽里，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魔头反复摩擦，连一张设计图都保不住。
巨大的委屈和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
鼻子有点发酸，她赶紧仰起头，拼命眨巴眼睛，想把那点不争气的水汽逼回去。
不能哭，彩妆很贵，而且哭了也没人看，只会显自己得更悲惨。
可是……她的猫窝设计稿，那是她真正感兴趣，投入了热情的东西。
莉莉安把它收到哪里去了？
那个旧仓库吗？
公司角落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杂物间，堆满了各种陈年旧物和废弃样品。
越想下去，情绪越像是崩断了最后一根弦，愤怒、不甘、委屈、还有对那份心血之作的担忧，混杂在一起，冲垮了理智。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突然的后坐力向后滑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显得格外响亮，又格外孤独。
她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几乎从不打开的门，门上挂着个歪歪扭扭的牌子——“仓库重地，闲人免进”。
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停下！
苏小暖你疯了？
被发现擅闯仓库说不定又要被骂！
但另一个声音更大：管他的！
大半夜，还有个鬼的人呀，那是我的心血！
我一定要找回来！
她咬着下唇，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又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积着薄灰，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
“吱呀——”门轴发出沉闷而嘶哑的***，一股陈旧纸张，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神秘香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片近乎凝固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