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林晚坐在律师事务所冰冷的皮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窗外,
上海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铅灰色的光。
她刚刚签完离婚协议的最后一份文件,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还萦绕在耳边,
像秋叶碎裂的轻响。十年婚姻,就这样在四十五分钟里画上了句号。
律师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语气职业性地温和:“林女士,根据协议,
您获得现在居住的公寓和一百五十万现金。如果您对条款还有任何疑问...”“没有疑问。
”林晚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她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轻啜一口,
苦涩在舌尖蔓延。十年前的今天,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
与许明辉在浦东民政局领了结婚证。那天阳光很好,明辉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他说:“晚晚,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如今,同样是秋天,
她却独自坐在这里,结束了这段曾经被所有人看好的婚姻。
回到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如今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是一套位于静安区的豪华公寓,200平米,宽敞的客厅连接着开放式厨房,
装修是请意大利设计师打造的,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品味与奢华。可对林晚来说,
这里从来不像个家,更像是一个精致的展示柜。她脱下高跟鞋,
光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步走向落地窗。窗外是繁华的南京西路,车流如织,
霓虹初上。这个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此刻陌生得让她心慌。手机在包里震动,
是母亲打来的。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晚晚,签完了吗?
”母亲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签完了。”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然后是轻轻的叹息:“你说你这孩子,明辉那么好的条件,你怎么就...离了婚的女人,
以后可怎么办啊?”又是这些话。从她提出离婚开始,母亲就反复念叨着同样的话。
在母亲看来,许明辉——那个年薪数百万的投行高管,能提供优渥物质生活的男人,
是女儿最好的归宿。至于林晚是否快乐,似乎并不重要。“妈,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林晚轻声说,不等母亲回应就挂了电话。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她憔悴的面容。三十五岁的林晚,依然美丽,
但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纹路,那是岁月和婚姻共同刻下的痕迹。她端着酒杯,走进书房。
这里曾经是她的天地,满墙的书架,宽大的书桌,舒适的阅读椅。但不知从何时起,
许明辉的文件夹、笔记本电脑逐渐侵占了这里,最终将她彻底挤了出去。
林晚从书架最底层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打开,
里面是她年轻时写的手稿、日记和几本发表过她文章的杂志。
最上面是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扉页上娟秀的字迹写着:《星辰之下》——林晚,
2005年。那是她大学时期创作的长篇小说手稿,曾获得全国大学生文学创作一等奖。
当年的导师激动地拍着她的肩膀说:“林晚,你是我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坚持下去,
你一定会成为出色的作家。”可是毕业后,她遇见了许明辉,那个光芒四射的学长。
他欣赏她的才华,支持她的梦想,
但也潜移默化地将她引向了一条看似更加“现实”的道路——进入他所在的金融公司,
做一份体面且收入不错的工作。“写作可以当做爱好,晚晚。”明辉曾这样对她说,
“现实点,我们需要为未来打算。”于是她放下了笔,投身于数字和报表的世界。十年婚姻,
她从充满灵感的文学青年,变成了精于算计的金融白领。直到三个月前,
她在许明辉的手机里,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和亲密照片。
对方是明辉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二十二岁,青春洋溢,眼神里全是崇拜。
许明辉的解释苍白无力:“晚晚,那只是一时糊涂,我爱的是你。”林晚没有哭闹,
甚至没有太多争吵。她冷静地收集证据,咨询律师,然后提出离婚。
许明辉从最初的道歉、辩解,到最后的恼羞成怒:“林晚,你想想清楚,离开我,
你怎么生活?你已经十年没有正经工作了!”是啊,十年。她为了这段婚姻,
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最终换来的却是背叛和轻视。林晚抿了一口威士忌,
酒精的灼热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她翻开那本蓝色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
年轻时的字迹跃然眼前。那些文字青涩却充满生命力,
是一个二十二岁女孩对世界的全部想象和热情。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她的好友苏雨。
“晚晚,你怎么样?签完了吗?”“签完了。”林晚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你楼下,
带了火锅料和啤酒,开门。”半小时后,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火锅食材,红油在锅中翻滚,
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苏雨是林晚的大学同学,如今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
也是这些年来唯一支持她离婚决定的人。“吃,吃饱了才有力气重新开始。
”苏雨麻利地往锅里下肉片和蔬菜,然后打开一罐啤酒递给林晚。林晚接过啤酒,
苦笑道:“三十五岁,离婚,无业。雨姐,我是不是真的很失败?
”苏雨瞪大眼睛:“胡说八道!你可是我们系当年最有才华的林晚啊!记得吗?
你的小说在我们校刊发表时,多少人排队等着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才华不会消失,它只是睡着了。”苏雨认真地看着她,“晚晚,现在你自由了,
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那天晚上,送走苏雨后,林晚毫无睡意。她重新坐回书房,
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的脸上,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写什么?
她能写什么?最终,她在新文档的第一行打下了几个字:《我的十年婚姻》。
手指像是突然被解开了封印,十年的压抑、委屈、愤怒和悲伤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她写下了与许明辉的初遇,那个在图书馆阳光下微笑的学长;写下了婚礼上的誓言,
那些曾经信以为真的承诺;写下了婚姻中的琐碎日常,
灭两个人的激情;写下了发现背叛时的心如死灰;写下了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那诡异的平静。
她不停地写,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字数统计显示:11235字。林晚站起身,走到窗前。
晨光熹微中,城市开始苏醒。她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苏醒。那不是快乐,
也不是释然,而是一种久违的活力——一种自己仍然活着,仍然能够创造的确认。
她决定继续写下去。不是为了出版,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需要一种方式,
来整理自己支离破碎的过去,和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单身人生。林晚不会想到,
这个深夜冲动的决定,将会如何彻底改变她的生活轨迹。此刻的她,
只是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试图用文字缝合自己的伤口。而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第二章写作成了林晚的日常救赎。每天清晨六点,她会自然醒来,煮一壶咖啡,
然后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作。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晚上如果状态好还会再写两小时。
这种自律让她想起了大学时期为文学梦拼搏的日子。公寓里许明辉的痕迹被一点点清除。
他的剃须刀、洗发水被扔进垃圾桶;甚至连他喜欢的冷灰色沙发套也被换成了温暖的米白色。
林晚在一点点收回这个空间的主权。写作过程并不轻松。回忆如同手术刀,
精准地剖开那些她已经麻木的伤口。她写下蜜月旅行时许明辉在**叹息桥下吻她,
写下第一次流产时他紧握她的手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写下他升职后越来越晚的归家时间,写下无数个独自等待的深夜。
有时她会写着写着泪流满面,有时则会愤怒地颤抖。但奇怪的是,
每当她把情绪转化为文字后,内心的重量似乎就轻了一分。苏雨每周会来两三次,
带来食物和新书,偶尔还会拉她出门散步。“你应该把这些文章发表出去,”某天下午,
苏雨读完林晚最新写的一章后说,“现在自媒体平台这么发达,你可以开个公众号。
”林晚摇头:“这是我很私人的东西,没必要公开。”“但写得真的很好,”苏雨坚持道,
“我做了十几年文学编辑,有判断力。你的文字有种 raw 的力量,
能戳中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林晚还是没有答应。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将如此私密的经历公之于众。转变发生在一个雨夜。
林晚写到了两年前的情人节,那天她精心准备了晚餐,从下午五点等到凌晨一点,
最终只等到许明辉一条“加班,你先睡”的短信。而后来她才知道,
那天他其实是和客户去了夜总会。写到这里时,林晚的情绪崩溃了。她伏在键盘上痛哭失声,
为那个傻傻等待的自己,为那些被轻易践踏的真心。哭过后,
她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将这一章稍作修改,隐去真实姓名和可识别的细节,
注册了一个名为“晚照”的微信公众号,将文章发了出去。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甚至没有分享到朋友圈。仿佛只是将一封写满心事的信,投递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树洞里。
第二天早上,当她习惯性地点开公众号后台时,惊讶地发现有了23个阅读量和1条留言。
留言者头像是一朵向日葵,名字叫“清风徐来”:“作者你好,偶然读到你的文字,
感同身受。我也曾经历过类似的夜晚,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谢谢你让我知道,
我并不孤单。”简短的几句话,却让林晚的眼眶湿润了。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私密的痛苦,
竟然能给别人带来一丝慰藉。从那天起,林晚开始定期更新公众号。
她依然没有进行任何推广,但读者却通过微信的算法推荐一点点增长起来。
十人、百人、千人...每篇文章下面的留言也越来越多。“仿佛在读我自己的故事。
”“你的文字给了我勇气离开那段有毒的关系。”“期待更新,每天都会来看。
”这些反馈成了林晚继续写作的动力。她开始更加认真地对待这个小小的公众号,学习排版,
配图,甚至应读者要求开通了打赏功能。三个月后,“晚照”已经有了五千多固定读者。
一篇题为《离婚后,我重新学会了独处》的文章意外获得了十万加的阅读量,
为林晚带来了第一笔可观的打赏收入——八千多元。
虽然与她过去在金融公司的薪水无法相比,但这是她凭借自己的才华和真诚获得的回报,
意义非凡。与此同时,林晚的生活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她开始规律作息,健身,读书,
与老朋友重新联系。她甚至报名参加了一个写作工坊,每周与其他写作者交流创作心得。
在工坊里,她认识了陈宇,一位温和儒雅的中年出版人。陈宇五十岁左右,
略微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敏锐而包容。他是工坊的指导老师,
第一次读到林晚的作品时,就给出了高度评价。“你的文字有罕见的真实力量,
”课后咖啡时,陈宇对她说,“不矫饰,不煽情,但直指人心。
”林晚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在写自己的经历。”“最个人的才是最普通的,
”陈宇微笑道,“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你有没有考虑过将这些文章整理成书?”“出书?
”林晚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我这种个人随笔,会有市场吗?
”陈宇点点头:“现在读者渴望真实的声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看看整体结构,
给些建议。”就这样,林晚开始与陈宇定期见面讨论创作。在他的建议下,
她不再局限于记录离婚经历,
而是开始深入探讨现代婚姻关系、女性自我认同等更广泛的主题。她的视野逐渐开阔,
文字也愈发沉稳有力。然而,平静的日子被一条微信打破。
那是林晚许久未联系的前同事王薇,发来一个公众号链接和一句:“晚晚,
这个号是你写的吗?”林晚点开链接,
心跳几乎停止——那是一个名为“金融圈八卦”的公众号,
最新推送的标题格外刺眼:“揭秘:高盛董事许明辉离婚内幕,前妻发文泄愤?
”文章直接链接到了“晚照”公众号,并暗示林晚在利用离婚事件炒作,
甚至影射她是因为出轨才导致婚姻破裂。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有同情林晚的,
有骂她博眼球的,还有不少人在人肉搜索她的真实信息。林晚的手开始发抖。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联系那个公众号要求删文,但对方根本不予理会。更糟糕的是,
随着这篇文章的传播,“晚照”的流量激增,但涌来的大多是质疑和辱骂。
苏雨打来电话:“晚晚,你看到那篇文章了吗?需要我找法务的朋友帮忙吗?
”“我先自己处理。”林晚强作镇定。祸不单行,当晚十点,她的门铃刺耳地响起。
透过猫眼,她看到许明辉站在门外,面色阴沉。第三章林晚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许明辉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西装革履,但领带松散,头发略显凌乱,
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他比离婚前瘦了些,眼角眉梢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怒意。
“不请我进去?”他的语气生硬,带着林晚熟悉的居高临下。林晚侧身让他进门,
关上门后直接问道:“有什么事?”许明辉径直走到客厅,环顾四周,注意到房间的变化,
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不错啊,把我的东西都清空了,开始新生活了?”“这是我家,
我怎么布置是我的自由。”林晚保持冷静,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你家?
”许明辉冷笑一声,“用我给你的赡养费买的房子,写着你那些矫情文字,博取同情?
”林晚立刻明白他为何而来了。“你看过我的公众号了。”“不只是我,整个圈子都看到了!
”许明辉的声音突然提高,“你知道今天开会时,多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吗?林晚,
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毁了我才甘心?
”林晚感到一阵心寒:“我从来没有在文章里提到你的真名,也没有提及你的公司。
是那些八卦号在捕风捉影。”“但谁看不出来写的是我?”许明辉逼近一步,“那些细节,
那些事...你把我描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混蛋!”“那我该怎么描绘你?
”林晚终于忍不住反问,“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对婚姻忠诚的伴侣?
”许明辉的表情僵硬了。片刻沉默后,他的语气稍微缓和:“晚晚,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各自开始新生活不好吗?你删除那些文章,我可以给你补偿。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林晚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写的是我的真实经历和感受,
没有捏造事实。我有权利表达自己的故事。”“你的故事就是我的隐私!”许明辉怒道,
“如果你不删除,我会采取法律手段。”“请便。”林晚走到门前,打开门,“现在,
请你离开。”许明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过去的林晚从未如此强硬过,在婚姻中,
她总是那个妥协和退让的一方。离婚似乎唤醒了她骨子里他一直忽视的坚韧。“你会后悔的,
林晚。”他冷冷地说,大步走出门去。门关上后,林晚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奇特的解脱感——她终于能够直面许明辉,捍卫自己的立场。第二天,
林晚约见了陈宇,将情况告诉了他。陈宇安静地听完,
然后给出了专业的建议:“从法律角度,只要你没有使用真实姓名和可识别的具体信息,
没有捏造事实,你的创作是受保护的。但舆论是另一回事。”“我该删除文章吗?”林晚问。
“这取决于你的初衷。”陈宇温和地说,“你写作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表达和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