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村这村子好像被时间给忘了。我叫小李,说出这名儿我自己都觉得土。
可在黑水村这地界,你要不叫个“小”什么或者“老”什么,反倒成了异类。
我至少有十年没回来了,要不是奶奶没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地方一步。
车子只能开到镇子上,进村那最后十几里地,全靠两条腿。泥巴路烂得跟猪拱过似的,
深一脚浅一脚,我那城里买的运动鞋算是彻底交代了。路两边的老房子,歪的歪,斜的斜,
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黑黄的土坯。空气里那股子味儿,怎么说呢,
混着泥土的腥气、腐烂稻草的霉味,还有点儿若有若无的……烧纸钱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最瘆人的是那片围着村子的竹林,密不透风,风一过,哗啦啦响成一片,不像竹叶声,
倒像有无数人在你耳朵边上窃窃私语,听得人心烦意乱。奶奶以前总说,那林子里不干净,
晚上不能去。我小时候怕,现在?哼,城里996的福报我都扛过来了,还怕几根破竹子?
“小李!哎呀,可算接着你了!”一个瘦高个儿从村口窜出来,脸上堆着笑,是邻居老王叔。
他接过我手里不算沉的背包,眼神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又飞快地移开,那笑容底下,
好像藏着点什么别的东西。“王叔,麻烦你了。”我扯出个笑,心里只想赶紧完事走人。
“嗐,说这干啥,你奶奶就你这么一个孙子,后事还得你张罗。”他叹口气,
领着我往村里走,“你奶奶走得安详,没受罪。就是……就是临走前那几天,有点糊涂,
老念叨什么井……什么诅咒……还总说对不起谁。”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奶奶托他捎的信,
说是有个传家宝必须我亲手处理,不然会招灾。我当时在电话里就没好气,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搞这套封建迷信。“老人嘛,年纪大了,都爱胡思乱想。”我敷衍道。“是啊,
是啊……”老王叔附和着,声音却有点虚。奶奶的老屋在村子最西头,几乎挨着那片竹林。
越往那边走,人烟越少,房子也越破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香烛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屋里黑漆漆的,大白天也得点灯。
就着一盏老式油豆大的灯光,我看见奶奶的遗像摆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相框里的她,
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不像平常老人的慈祥,倒像……像有什么话没说完,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得我后背有点发毛。我赶紧移开视线。行了,别自己吓自己。
“东西……奶奶说的那个传家宝,在哪儿?”我放下行李,不想多待。“哦,对对,
你奶奶交代了,在她床底下,一个旧木盒子装着。”老王叔指了指里屋。里屋更暗,
奶奶睡的那张老式木床,帐子都发黄了。我吸了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床底下积了厚厚一层灰,蜘蛛网糊了一脸。我忍着恶心,伸手往里摸,果然,
在最里头摸到一个方方正正、冰凉梆硬的东西。使劲把它拖出来,是个黑乎乎的木盒子,
连个锁都没有。我拍了拍上面的灰,心里有点失望,就这?能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打开盒子,
里面用一块红布包着东西。掀开红布,露出来的,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锈迹斑斑,
边缘刻着些弯弯曲曲、根本看不懂的符文。镜面更是模糊得可以,照人都扭曲变形,
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影儿。“就这?”我忍不住嘟囔出声,拿起铜镜掂了掂,死沉。传家宝?
卖废铁都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可就在我拿着镜子,对着昏暗的光线想看清那些符文的时候,
镜面突然好像亮了一下,一个黑影极快地闪过!那绝对不是我的影子!我吓得手一抖,
铜镜差点脱手。心脏咚咚直跳,我赶紧把镜子翻来覆去地看,一切正常,还是那副破样子。
眼花了,一定是路上太累,加上这鬼地方气氛太压抑。我定了定神,把铜镜胡乱塞回木盒,
再塞进我的背包深处。管它呢,明天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收旧货的,随便换几个钱,
也算“处理”了。老王叔帮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又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套话,就匆匆走了,
好像多待一会儿都会沾上晦气。晚上,我躺在奶奶睡了几十年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
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竹林声比白天更响了,一阵紧过一阵,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用力拍打着窗户,想要闯进来。我烦得用被子蒙住头,
可那声音像是能穿透一切,直往耳朵里钻。不知道过了多久,拍打声好像停了。
我刚松了口气,另一种声音,细细的,幽幽的,飘了进来。是哭声。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
时有时无,好像就在院子外面,绕着那口老井在转悠。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猛地坐起身,
心脏跳得像要冲出嗓子眼。奶奶的话,老王叔的话,一下子全涌进脑子里。
井……诅咒……哭声……“谁?谁在外面!”我冲着窗户吼了一嗓子,声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哭声停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我的心跳声,在空荡荡的老屋里,擂鼓一样响着。
我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外面再没任何动静。妈的,真是自己吓自己。
我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听了。这破地方,一刻也不能多待,
天一亮就走,镜子也不卖了,直接扔回这屋里,爱咋咋地!我重新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就在我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那哭声,又来了。这一次,更近了。仿佛,就隔着一扇门板。
2 镜中影昨晚我他妈的肯定没睡好。天刚蒙蒙亮,我就从那张硌死人的硬板床上弹了起来,
眼珠子干涩发疼,脑子里跟灌了铅一样沉。屋子里那股子霉味儿好像更重了,粘在喉咙里,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那口破井盖着石板,杵在那儿,像个沉默的墓碑。
昨晚上那要命的哭声,现在一点影子都没了,只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叽喳,
倒显得这院子格外空旷。“幻觉,绝对是幻觉。”我一边往脸上泼冷水,一边给自己打气,
“要么就是风刮过竹林的怪声,要么就是哪家的猫发春了。”对,肯定是这样。这穷乡僻壤,
连个路灯都没有,晚上黑灯瞎火的,自己吓自己太正常了。我打定主意,今天说什么也得走。
那破镜子,我也不打算要了,就扔这屋里,谁爱要谁拿去。奶奶的遗愿?等我回了城,
多给她烧点纸钱,比啥都强。心里这么想着,手脚就麻利起来。我把几件随身衣服塞进背包,
拉链一拉,拎起来就往外走。得趁老王叔他们没过来,赶紧溜。可我刚拉开堂屋那扇破木门,
就跟外面的人撞了个满怀。“哎呦!小李,这么早就要走?
”老王叔提着一篮子水灵灵的青菜站在门口,脸上还是那副招牌式的笑,
但眼神里透着一股“我就知道”的意味。“王叔,”我扯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
“城里工作催得急,我得赶紧回去。”老王叔把菜篮子往门槛上一放,
拦住我的去路:“别急别急,你看你这孩子,刚回来就走,像什么话。再说了,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你奶奶那传家宝,你就不想弄明白是咋回事?
”我心里烦得不行,又想推开他直接走人。可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抬起的脚又落了回去。
“我认识镇上一个老先生,姓陈,专门捣鼓这些老物件,眼力毒得很。你这铜镜,
我看着不一般,说不定是个宝贝。你拿去给他瞧瞧,要是能卖个好价钱,
你回城手头也宽裕不是?”宝贝?钱?这两个字像钩子,
一下钩住了我那颗被城里房贷压得喘不过气的心。我犹豫了。
万一……万一真能卖个千儿八百的呢?这趟路费不就回来了?老王叔看我松动,
赶紧趁热打铁:“放心,老陈跟我老交情了,靠谱!你这镜子,我估摸着,
少说也能卖个万把块。”万把块?!我心跳漏了一拍。这对我来说,真不是小数目了。妈的,
干了!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半天。大不了卖了镜子,拿钱走人,这鬼地方以后再也不回来!
“成,王叔,那就麻烦你带个路。”我咬了咬牙,把背包又甩回屋里。决定一下,
心里反而没那么慌了,甚至还有点隐隐的期待。我跟着老王叔往外走,路过那口井时,
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石板盖得严严实实,缝隙里长着几根枯草,看起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村里早起下地的村民看见我们,都停下脚步,眼神怪异地打量着我,交头接耳。那眼神,
不像看一个多年未归的乡亲,倒像看一个……沾了屎的扫把星。我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
跟着老王叔加快了脚步。去镇上的路感觉比昨天还长。稻田里的水反着光,刺得眼睛疼。
老王叔一路都在絮叨,说村里最近不太平,好几户人家晚上都听见井边有动静,
还有人看见白影子飘。“大家都说,是你奶奶的魂没走,在找什么东西呢。”他吐出口烟,
烟雾缭绕里,他的侧脸看起来有点模糊。我心里那股刚压下去的不安又冒了头,
忍不住打断他:“王叔,我奶奶生前没得罪什么人吧?怎么死了还闹这么大动静?
”老王叔脚步顿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哎,陈年旧事了,
谁说得清……好像跟你奶奶年轻时,跟那口井里淹死的一个姑娘有关……”他话没说完,
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我心里更毛了。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到了镇上,
老陈的古董店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巷子里,门脸又小又破,招牌上的字都褪色了,
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推门进去,一股陈年老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店里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旧家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老陈是个干巴瘦的老头,
戴着一副老掉牙的圆框眼镜,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听老王叔说明来意,他抬起眼皮,
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我把那铜镜从背包里拿出来,递给他。心里还有点打鼓,
这破玩意儿,别让人笑话。老陈接过铜镜,手刚一碰到,动作就顿住了。他拿起一块软布,
仔细地擦着镜面上的浮锈,特别是边缘那些扭曲的符文。他的手指有点抖,眼神也越来越亮,
像饿狼见了肉。“这镜子……”他声音沙哑,带着点难以置信,“小伙子,你这东西,
从哪来的?”我又把奶奶的事说了一遍。老陈点点头,把镜子举到眼前,
对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那点可怜的光线反复地看。“你奶奶是个明白人……这镜子,
是古时候的祭祀品,能连通阴阳的……”我心里一咯噔,连通阴阳?听起来更邪乎了。
“不过啊,”老陈把镜子放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这东西,带着诅咒。
只有你们李家的直系血脉才能碰,旁人沾了,要倒大霉的。你想卖,可以,
但我得先给它做场法事,驱驱邪,不然谁买谁遭殃。”诅咒?血脉?我后背开始冒凉气。
老陈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我不信。“那……做法事,得多久?”我试探着问。“快,
今天就能搞定。”老陈伸出五根手指头,“做完法事,我给你这个数,一万五,怎么样?
”一万五!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那点犹豫和害怕,瞬间被这个数字冲得七零八落。
去他妈的诅咒,去他妈的诡异,有钱才是硬道理!“行!陈老板,就按你说的办!
”我几乎是抢着答应下来。老陈让我在店里等着,他拿着铜镜,掀开一道脏兮兮的布帘子,
进了里屋。老王叔说出去买包烟,也溜了。店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只有那个老座钟在墙角“滴答、滴答”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心上。时间过得真慢,
我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堆满杂货的架子,一会儿又瞅瞅那道紧闭的布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十几分钟,也可能半个世纪。
我突然听到里屋传来一阵极低极低的念诵声,叽里咕噜的,不像人话,倒像是……某种咒语?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布帘缝隙里爆射出来!晃得我眼前一花!同时,
里屋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出事了!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也顾不上害怕了,一把掀开布帘就冲了进去。里屋比外面还暗,只点着一盏小油灯。
老陈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得像张纸。那面铜镜,就吊在他手边。
而此刻的铜镜,镜面竟然变得异常清晰,光可鉴人。镜子里,
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油灯跳跃的火苗,以及……火苗后面,一张女人的脸!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没有鼻子,嘴巴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正对着我,
无声地笑着!“啊——!”我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连连后退,脊背重重撞在门框上。
老陈这时候悠悠转醒,他爬起来,看到地上的铜镜,又看看我吓得煞白的脸,他自己也慌了,
嘴唇哆嗦着:“坏……坏了!诅咒……诅咒触发了!那东西……那怨灵盯上你了!
”他捡起铜镜,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塞回我手里,声音都在发颤:“拿回去!快拿回去!
放回原处!不然……不然你活不过三天!”镜子入手,一片冰寒,那股冷气顺着我的手掌,
直往骨头缝里钻。我低头,再看那镜面,已经恢复了之前模糊扭曲的样子,
哪还有什么女人的脸。可老陈的话,还有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像两把冰锥子,
狠狠扎进了我的脑子里。活不过三天?
我捏着这面 suddenly 变得千斤重的破镜子,站在昏暗的里屋,浑身冰冷,
手脚发麻。机会?这他妈哪是机会,这分明是催命符!
3 镇上的交易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老陈那鬼店里出来的。
脑子里就剩老陈那张惨白的脸,和他那句“活不过三天”,跟复读机似的,来回地响。
手里的铜镜沉得像块冰,那股子寒气顺着胳膊肘一个劲儿往心口钻。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车***闹哄哄的,可我感觉自己像被扣在一个玻璃罩子里,
外面的一切都隔着一层,不真实。老王叔蹲在巷子口,烟***扔了一地。
看见我魂不守舍地出来,他赶紧迎上来:“咋样?卖了多少?”我抬起眼皮,
木然地看了他一眼,把镜子往他面前一递。老王叔一看我这脸色,又瞅了瞅那镜子,
脸上的笑立马僵住了。“这……这是没谈拢?”“诅咒……触发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砂纸在磨,“老陈说,那怨灵盯上我了,活不过三天。
得把镜子放回去。”老王叔倒吸一口凉气,脸也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好像我身上真沾了啥脏东西。“哎呦喂!这可咋整!我就说这玩意邪性!你非不信!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我心里一股邪火往上冒,又硬生生压下去。怪谁?
怪我自己贪那万把块钱?还是怪奶奶留下这么个祸害?“回村。”我把牙一咬,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现在没别的路了,老陈的话宁可信其有。
我可不想真莫名其妙死在这穷乡僻壤。回村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压抑。老王叔闭了嘴,
闷头走路,时不时偷瞄我一眼,那眼神,跟看一个快死的人没啥区别。我也没心思搭理他,
满脑子都是那镜子里女人的笑,还有老陈倒下的样子。活不过三天……今天算第一天,
还是从昨晚哭声开始算?他妈的也不说清楚!越靠近村子,感觉天阴得越厉害。
那大片大片的乌云堆在天边,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路两边的稻田看着也灰蒙蒙的,
没了来时的鲜亮劲。刚进村口,就感觉不对劲。平时这时候,
村口大树下总有几个老头老太坐着闲扯,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几条土狗趴在远处,
看见我们,龇着牙低吼,毛都炸起来了,却不敢靠近。“邪了门了……”老王叔低声嘀咕。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捏紧了背包带子,里面那面镜子像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手心冒汗。走到我家老屋那条巷子口,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堵在那儿,黑压压的一片。
为首的正是昨天那个叫大壮的壮汉,手里拎着根小孩胳膊粗的棍子,横眉立目。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村民,男女都有,个个脸色不善,手里拿着锄头、铁锹什么的。这阵仗,
明显是冲我来的。我脚步一顿,心提到了嗓子眼。“小李!你还敢回来!”大壮看见我,
吼了一嗓子,声音跟打雷似的,震得我耳朵嗡嗡响。老王叔赶紧上前,赔着笑:“大壮,
你们这是干啥?小李就是回来处理点事,马上就走……”“处理个屁!
”大壮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喷老王叔脸上,“他就是个灾星!他把那井里的脏东西引出来了!
老张头昨晚失踪了,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老张头失踪了?我头皮一麻。
虽然我不知道老张头是谁,但这时间点太巧了。“大壮哥,
你听我解释……”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老陈,就是镇上那古董商说了,这镜子带诅咒,
必须放回原处,不然大家都得遭殃!”“放你娘的狗屁!”旁边一个瘦猴似的男人跳着脚骂,
“就是你们李家招来的祸事!几十年前就是你奶奶惹的!现在你又来!把镜子交出来!
我们已经请了道士,明天就来做法事,把这鬼东西彻底烧了!”“对!交出来!
”“滚出黑水村!”人群激动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一步步往前逼。
我看着那一张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一阵发凉。他们不信我。
他们觉得把我赶走,或者把镜子毁掉,就能解决问题。可老陈明明说,只有我能处理!
“这镜子只有我能碰!我是李家的人!”我提高音量,努力想压过他们的嘈杂声,
“你们乱来,只会让事情更糟!”“李家的人?李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尖利的女声喊道,是村东头的刘婆,她眼神狠毒地瞪着我,“你奶奶害死了小翠,
你现在又来害我们!”小翠?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是奶奶日记里?
还是老王叔提过一嘴?没时间细想了。大壮已经不耐烦了,挥着棍子指向我:“少跟他废话!
把镜子抢过来!把他撵出村!”几个人应声就要冲上来。我后背冷汗直冒,
下意识地把背包紧紧抱在怀里。这要是被他们抢去毁了,我是不是就真死定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地而起,吹得地上尘土飞扬,
迷得人睁不开眼。巷子两旁的竹林像是活了过来,竹叶疯狂地互相抽打,
发出那种刺耳的、如同千万人窃窃私语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女人哭嚎,
猛地从村子西头、那古井的方向炸响!
“呜——啊啊啊——”这哭声比昨晚听到的清晰无数倍,带着一股子穿透骨髓的怨毒和悲伤,
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围堵我的村民们全都僵住了,脸上的凶狠变成了纯粹的恐惧。
大壮手里的棍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井的方向,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鬼……鬼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轰”地一下炸开,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村民们,此刻像受了惊的兔子,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连滚带爬地躲回各自家里,噼里啪啦的关门声此起彼伏。转眼间,巷子口就剩下我,
还有吓瘫在地的老王叔。风还在刮,哭声还在继续,一声声,像锤子砸在我心口上。
我站在原地,双腿发软,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巷口,
还有远处那在风中狂舞的竹林,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老王叔没骗我,老陈也没吓我。
这村子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而她,因为那面镜子,真的盯上我了。阻碍?
这他妈哪是阻碍,这分明是把我往死路上逼。村民们帮不上忙,反而成了拦路虎。现在,
我只能靠自己了。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把吓软的老王叔从地上拽起来。
“王叔,”我的声音还在抖,但却多了一丝狠劲,“告诉我,小翠到底是谁?那口井,
到底怎么回事?”不把根子刨出来,我可能真熬不过这三天。
4 奶奶的日记老王叔连滚带爬地跑了,那速度,比他年轻时追野兔子还快。
巷子口就剩我一个人,听着那断断续续、跟拉破风箱似的女人哭声,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不能待这儿!我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抱紧装着镜子的背包,撒开腿就往奶奶的老屋冲。
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条狗影子都看不见,整个村子死得像个坟场。“砰!
”我一头撞开老屋那扇破木门,反手就给插上了门栓,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心脏跳得跟打鼓一样。屋里比外面还暗,奶奶的遗像在昏暗中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
现在品起来,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完了,这回是真被缠上了。老陈说活不过三天,
村民们视我如仇寇,那井里的东西又阴魂不散。我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
一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感攥紧了我。等那阵腿软劲儿过去,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行,不能这么等死。老陈说镜子得放回去,可那怨灵堵在井边,我怎么放?奶奶……对,
奶奶!她肯定知道些什么!那面破镜子是她留下来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也是她说的!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翻!把这屋子翻个底朝天,也得找出点线索!
奶奶没啥家当,几个掉漆的木箱子,一个老式衣柜,还有那张沉得要死的木床。我先翻箱子,
里面大多是些旧衣服,散发着樟脑和霉味混合的怪味。抖搂开来,除了几只干瘪的樟脑丸,
屁都没有。我又去折腾衣柜,衣服下面压着几个铁皮盒子,打开一看,
全是些针头线脑、顶针纽扣之类的零碎。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
难道奶奶真就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了?我不死心,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老式木床上。床板很厚,
看着就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上面的铺盖卷全掀到地上,撅着***,
用手一寸寸地敲打床板。“咚咚……咚咚……咔!”声音不对!靠床头的一块板子,
敲起来声音有点空!我心脏猛地一跳,赶紧用手去抠那块板的边缘。指甲抠得生疼,
总算撬开了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好像真藏着东西!我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去摸索,
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物体。拿出来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比装铜镜那个木盒子还旧,边角都磨亮了。盒子上没锁,我颤抖着手,把它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本更破、更旧的笔记本,封皮是牛皮纸的,已经发黄发脆,
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李秀英记”。李秀英,我奶奶的名字。
我咽了口唾沫,像是要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字是用钢笔写的,
蓝色的墨水已经有些褪色,字迹潦草,很多地方还得连蒙带猜。
前面几十页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流水账,谁家借了半碗米,今天母鸡下了几个蛋,
看得我直着急。我耐着性子往后翻,直到中间部分,一篇写于“一九六五年,夏,
农历七月”的日记,猛地抓住了我的眼球。“七月十五,鬼节。夜黑风高,井中异响不绝,
村人皆惧。小翠冤魂不息,又至作祟之时。吾与德顺注:老村长的名字商议,
终寻得古法,以铜镜镇之。然此法凶险,需以血脉之气滋养镜灵,方可暂保安宁。吾心难安,
然为全村计,不得不为。镜在,人在;镜失,祸至。后世子孙若见此记,万勿擅动此镜!
切记!切记!”我呼吸一滞。
“小翠冤魂”、“铜镜镇之”、“血脉滋养”……老王叔和老陈的话,一下子全对上了!
奶奶和那个叫德顺的村长,当年真的用这镜子镇压了一个叫小翠的冤魂!而这镜子,
需要我们家血脉来“养”着?我赶紧往下翻,手指因为激动有些发抖。后面的日记断断续续,
提到了更多细节。“……小翠可怜,与外村李强相好,珠胎暗结。其家嫌贫爱富,
逼其嫁与村中王瘸子。小翠不从,竟被……此处字迹被墨水污浊,看不清……投井自尽,
一尸两命,怨气冲天……”“……井水连黑三日,村畜不安,夜闻啼哭。德顺言,古井通幽,
恐生大祸……”“……铜镜乃祖上所传,据云可通阴阳,然驭之不慎,反遭其噬。
以血亲之血,滴于镜面,可暂安冤魂……然此非长久之计,怨念不消,
终将复燃……吾每思此事,夜不能寐,愧对小翠……”看到这里,我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镇压?这他妈哪里是镇压!日记里虽然含糊,但那被墨水污掉的部分,
有奶奶那句“愧对小翠”……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小翠可能根本不是***的!
奶奶和那个村长,恐怕是帮凶,甚至……就是凶手!他们为了掩盖什么,害死了小翠,
然后用这劳什子铜镜把她的冤魂压在井里!这铜镜根本不是传家宝,是镇压冤魂的符!
而我们家血脉,就是给这符“充电”的电池!现在奶奶死了,电池没电了,符咒失效了,
怨灵就跑出来索命了!而我,这个倒霉催的直系血脉,就成了她最新的目标!“靠!
”我忍不住骂出声,一把将日记本摔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我一直以为奶奶只是个有点迷信的普通农村老太太,没想到她手上可能沾着人命!
怪不得她临终前那么不安,念叨什么对不起……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那女人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日记,又看了看背包里那面冰冷的铜镜,脑子里一片混乱。
按照日记的说法,我是不是应该继续“滋养”这镜子,把这破封印维持下去?
可这他妈的公平吗?小翠要是真被奶奶他们害死的,人家报仇不是天经地义?
我凭什么要替奶奶扛这孽债?可是不扛?
老陈的话像丧钟一样在我耳边回荡——“活不过三天”!我该怎么办?我把头埋进膝盖里,
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恐慌。真相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割得我生疼。原来阻碍我的,
不只是村民和怨灵,还有这沉重又肮脏的家族秘密。
就在我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咚……咚……咚……”缓慢而清晰的敲门声,
突兀地响了起来。不是那种急促的拍打,而是一下,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冰冷的耐心,
敲在门板上,也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猛地抬起头,心脏骤停。谁?老王叔?村民?
不可能,他们现在躲我还来不及!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敲门声停了。
就在我以为对方走了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指甲刮过木头的“沙沙”声,
从门缝下面传了进来。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井水腥气的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
吹得油灯的火焰猛地摇曳起来,忽明忽暗。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知道,门外的东西,没走。她找来了。5 井底密信那敲门声和刮擦声,
像是直接刮在我骨头上的,一下,一下,磨得我神经都快断了。我缩在堂屋的墙角,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微微颤动的木门,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硬皮日记,指关节捏得发白。
背包里的铜镜像个冰疙瘩,贴着我后背,那股子寒气钻心刺肺。门外的东西,很有耐心。
她不砸门,也不嚎了,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制造着动静,像是在玩猫捉老鼠,
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跑不了。时间一点点熬过去,
油灯的火苗扑闪得厉害,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好像随时会扑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十几分钟,也许一个小时,那敲门声和刮擦声,毫无征兆地停了。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僵着身子,又等了足足一支烟的功夫,外面再没任何声响。她走了?不,我不信。
她肯定还在哪儿盯着。但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老陈说的三天期限像把刀悬在头顶,
奶奶日记里的真相像毒虫啃着我的心。井,一切的根源都在那口井!我必须下去看看,
日记里没写完的,井底下一定还有答案!等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院子里的事物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我一夜没合眼,眼睛里全是血丝。轻轻挪到窗边,
贴着缝隙往外看——院子里空荡荡的,井口的石板依旧盖着,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个噩梦。
机会!就现在!我翻出奶奶屋里能找到的玩意儿——一捆粗麻绳,
一把生锈但还能用的旧手电筒,试了试,光线昏黄,但总比没有强。
我把绳子一头牢牢拴在院里那棵老槐树最粗的枝干上,另一头甩进井里。深吸一口气,
那井里冒出的腥臭味直冲脑门,恶心得我差点吐出来。妈的,拼了!我抓紧绳子,
脚蹬着湿滑的井壁,一点点往下出溜。井壁上满是黏腻的青苔,又湿又冷,
好几次我差点脱手掉下去。越往下,光线越暗,温度也越低,那股子阴寒的潮气裹在身上,
跟穿了一件湿棉袄似的,又冷又沉。井不算特别深,大概七八米的样子,脚就碰到了底。
说是底,其实是一片浑浊的黑水,没到了我的大腿根,刺骨的冰凉瞬间穿透裤子,
激得我直打哆嗦。水底下是厚厚的淤泥,脚踩上去,软塌塌的,像踩在什么活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