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星光在地面投下残破的影子，嵌满铁锈与油渍的采矿机械像瘦骨嶙峋的巨兽，将工人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嘈杂声、咒骂和沉闷的金属敲击早己混作一片，无从分辨是怒吼还是叹息。
林扩微微弯着背，攥紧手里的老旧检测仪，一步步穿梭在巨大的运矿轨道间，鞋底下踩碎一滩滩矿渣，身后不时传来某些人的窃笑和低语。
“扩子，”背后猛地一拳，“睡醒点，这地方不是你做梦的地方！”
是矿区有名的刺头罗铮。
他高马大的身影挤在冷白的灯光下，脸上的矿尘和坏笑都格外扎眼。
林扩咧嘴一笑，用一贯的打趣堵回去：“梦归梦，灰尘归灰尘，罗哥你还是先担心别踩自个儿脚趾头。”
几个跟班哄笑，罗铮原本举起的拳头只得往下一顿，“你小子嘴贱，看我下班收拾你！”
一转身，他率领手下将林扩和落单的工人挤出了主轨一带。
林扩难得嘚瑟，拍拍身上的灰，“好歹没抽检那堆发烫的能石，今晚还能多活几小时。”
一个纤细却干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你乐什么？
他刚才多用两分力你就要被磨皮了。”
林扩一怔，左右张望，只见作业台旁，一个头发乱糟糟、面容坚毅的女孩正冷静盯着他。
菲娅·安德烈，难民区出身的修理天才，好像总能在最乱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翻检电路。
“菲娅？”
林扩努努嘴，半带调侃，“今晚又来慈善吧？
听说你手里的那台解码仪能把黑市彩票破解到北港本地站，真的假的？”
菲娅白了他一眼，手不离活，“有用吗？
上周试了一次，不到七秒，被主系统警告了三条，现在连矿区饭票都要实名登录。”
“唉，”林扩摊手，“活该你技术太牛。”
两人互相耸肩无声一笑，彼此有一份草根难得的心照不宣。
“扩子！
菲娅姐！”
一声粗犷的呼喊从外面传来，一头红发镶着油星，一张笑脸带着满矿区都认得出的豪爽——皮克·巴特拖着两大箱矿砂步履如飞，见人就招呼。
“别提了！
罗铮他们刚抢了我半筐矿石，也不让我还手。”
林扩朝皮克做了个苦瓜脸，声音小得很，但皮克还是听见了。
“抢你的份？
来，我们三再来抢回来！”
皮克胳膊一挥，脸上扬起坏笑。
菲娅瞥他一眼，冷静拆台——“用力气不如用脑子。”
这时，小因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没人注意他的脚步也没人明白他怎么能无声出现在任何角落。
他粉蓝色的皮肤隐在阴影里，闪着古怪的光泽。
“人多热闹。”
小因龇牙一笑，两只触手偷偷缠上林扩腰间的检测仪和菲娅手里的螺丝刀，动作快得像在开玩笑。
林扩假装大吼：“别拿我家传宝贝！
你下次偷偷加点咖喱味催化剂，矿区老鼠都成职业选手了！”
小因耸耸肩，咽下半句冷笑话，“矿区老鼠比你工资高。”
一行西人聚头，气氛被他们闹哄哄的打趣盘活。
就在林扩准备打圆场，晚餐铃打断一切，矿区广播里飘来“能量补给请勿浪费”这样的标准口号，谁都没空理。
他们一路拐进废弃管廊，避开罗铮那些人的视线。
皮克大笑道：“老地方，好久没吃菲娅的私房面包了。”
几人在破壁铁门后围坐，盘点零散的合成食块。
菲娅显然有点心事，声音低低的：“最近黑市动静大，矿区主控差点被人劫持……己经不是第一次了。”
林扩一顿，眉头挑起来：“意思是有人要动作？
咱们还是别惹事，等下个月工资发了，皮克你能请我喝顿真正的营养汤底吗？”
皮克还没张嘴，小因冷不丁插话：“黑市今天有场大交易，传说货主请了机械武装，还带了异世界宠物，听起来好玩得很。”
林扩拍拍小因肩膀，“你不是想去偷吃人家宠物的食罐吧？”
小因认真点头：“只要是免费的，我愿意帮忙抓主控系统的芯片。”
大家哈哈大笑，皮克顺势一拍桌面：“走，反正晚上无聊，咱们去观摩一下，瞧瞧星际大佬怎么交易。”
几人溜进连着矿区和黑市的废旧气闸室，吱呀作响的隔断门后是一条暗黑管道，只有中央积水映着远处的微光。
“菲娅，你真破解过黑市主控？”
林扩问。
菲娅嘴角一抿，“你要实时黑进他们监控系统，可以。
可我更好奇的是，他们交易的到底是什么。”
林扩努努嘴：“听说是来自裂缝带的超导晶体，咱碰上就发财。”
一扇窄门忽然咔哒锁死，小因第一反应就是失控般狂笑，顺带用触手点开一排矿工级辅助信号弹。
霎时间，刺眼的蓝光弥漫整个通道。
后面有人惊叫，有扳手掉地的清脆响声，还有机械狗狼狈逃窜，皮克一把拉过菲娅和林扩躲进一间废弃值班间，小因则甩手丢出气味弹，整条巷道顿时弥漫着浓烈的发酵豆腐味。
一伙黑市武装照例巡查，头盔下的目光贼亮，显然嗅出了事有蹊跷。
队长低语，“有闲杂人等！
留一队堵住出口！”
林扩低声咋舌，“咱真摊上大事了。”
皮克却搓着拳头，乐呵呵地附和：“我说嘛，晚上得有点节目才热闹！”
菲娅毫不慌张，“小因，制造点烟雾弹，扩，把主控信号扰乱，给我争取三十秒。”
林扩深吸口气，对着临时面板猛敲几下，一串乱码光标被他调成满屏笑脸表情。
他讪笑一声：“技术在手，天下我有——希望这句别被主服务器听见。”
小因卷出一团黏黏的气泡，一触即发，烟雾“嘭”地窜满走廊，使得黑市安保满头雾水。
鞋底、铁器、胳膊和操作台，小小值班间一时间成了逃生的战场。
外面黑市的买卖双方察觉到了骚动，各自收队，交易几近崩盘。
“咱们这回怕是要成为通缉榜单上的新秀人物了。”
菲娅淡定地把最后一个监控接口短接合拢。
林扩却摆弄完信号器，挤出一个苦中作乐的笑：“咱们能不能成为奖金最高的‘冒险新星’，全看今晚这波搞事的节奏了。”
西人的身影顺着管廊尽头的舷窗半踮脚前进，头顶残破的工业灯还未熄灭，他们背后的通道里，响起黑市武装急促又混乱的脚步。
没人再说话。
可在昏黄灯影下，他们眼里第一次汇聚出一种和以往不同的光芒——不只是为了躲避一顿皮肉苦头，而是真正为了彼此，也为了更远的野心，决定紧紧走在一起。
矿区深夜的风带着一点奇异的甜，像失控的自由，荡过每个人藏在心底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