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新邮件。全员关于“星尘计划”项目负责人任命通知。
我的鼠标悬在半空。没有立刻点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缓缓收紧。
我知道这封邮件的分量。“星尘计划”，是“棱镜科技”今年最重要的战略级项目。
一款全新的AI社交APP。谁能拿下它，就意味着一步登天，直接晋升总监，
还有一笔天文数字的项目奖金。我和姜莱，约定好了。
我们是公司里唯一一组联手作战的策划。我们是无话不谈的闺蜜，是从大学啃同一个面包，
到合租一间小公寓，再到进入同一家公司的伙伴。“念念，这次我们一起上。
你的数据分析能力，加上我的前端呈现，我们是绝配。”姜莱的声音还在耳边。
“不管最后谁的名字写在前面，都是我们两个人的胜利。”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
我信了。我将我耗费了三个月，从市场调研的每一个原始数据点，
到用户画像的每一个细分标签，再到最终推演出的核心策略，全部毫无保留地共享给了她。
我们的共享文件夹里，每一个文档都记录着我们的心血。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封邮件。
正文很短。加粗的宋体字，写着项目负责人的名字。姜莱。只有她的名字。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或许是我想多了，这只是流程，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我们说好的，
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我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习惯性地点开内部项目管理系统，
想看看我们提交的最终方案。红色的提示框，冰冷地跳了出来。“您的账户权限已被变更。
”我又试了一次。结果相同。办公室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我抬起头，
看见姜莱站了起来。她穿着我陪她挑的那件米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谦逊，
正被一群同事围在中间。她接受着每一个人的祝贺，微笑着，点头。她的目光，
始终没有朝我这边看一眼。我桌上还放着我们昨晚一起吃完的外卖盒子。旁边的A4纸上，
画满了我们共同推演的思维导图。那些字迹，一半是我的，一半是她的。
我们一起熬了三个通宵才完成的最终方案，此刻，应该正安静地躺在公司服务器里。但它，
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关掉邮件，打开了自己的个人云盘。
一个名为星尘计划_最终版_V3.0的文档，静静地躺在列表里。文档后面，
跟着一个灰色的时间戳。创建于昨天晚上23点59分。那是我们完成方案的最后一秒。
我把它拖进了另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我改成了一个词。证据。
2姜莱朝我走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办公室里庆祝的蛋糕屑还没扫干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奶油味，闻着让人有点反胃。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是我常喝的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念念。”她把咖啡放在我桌上，
声音里带着一丝我熟悉的、柔软的歉意。我没有看她，视线落在我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是我正在处理的一份无关紧要的周报。那些文字和数据，像一群没有意义的蚂蚁，
在眼前爬来爬去。“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在我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睛有些红，像是哭过。妆容精致，但掩不住一丝疲惫。
这是她惯用的表情，一种能轻易激起别人保护欲的脆弱。过去，我总会心软。“我没有生气。
”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那为什么不理我？邮件你看到了吧？念念，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你的方案，
真的太超前了，很多地方都不够成熟，执行起来风险太高。我只是……我只是帮你完善了它。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真诚。但我只看到了排练好的台词，
和恰到好处的表情。“我们说好的一起赢的。”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有些潮湿，
“现在我成了负责人，这个项目还是我们两个人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左膀右臂？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所以，
你完善了我的方案，然后用你的名字，一个人提交了上去？”我问，语速很慢，
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她的脸色白了一下，
随即又涌起一股委屈：“我本来想和你商量的！可是截止时间太紧了，
我来不及……我是为了我们两个好！你的方案报上去，肯定会被总监打回来的！念念，
你要相信我！”相信她。我曾经最相信的人，就是她。我相信她说的“有我一口饭吃，
就有你一个碗”，所以我把一半的工资借给她救急。
我相信她说的“我们是穿一条裤子的姐妹”，
所以我把公司里唯一一个出国培训的机会让给了她。我相信她说的“我们共同进退”，
所以我把我的所有心血，都摊开在了她的面前。“姜莱，”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咖啡杯，
“恭喜你。”我没有喝那杯咖啡，径直走到茶水间，将它倒进了洗手池。
黑色的液体在白色的陶瓷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痕迹，然后被水冲得一干二净。就像我们的友谊。
3第二天，我的办公桌被搬到了一个角落。人事部的同事过来时，表情有些尴尬，
说是项目组内部调整，姜总监的安排。“姜总监”。这个称呼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耳膜上。我的新位置紧挨着打印机，机器每次启动，
都会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噪音。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墨粉的味道。而姜莱，
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玻璃墙，百叶窗，视野开阔。上午九点半，
“星尘计划”项目组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我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都是公司的精英，技术部的、市场部的、运营部的。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对新项目的期待和兴奋。姜莱坐在主位上。她看到我进来，
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温暖的关切的笑容。“念念，来，坐我旁边。”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他们都知道，
这个项目最初的策划方案，是我和姜莱一起做的。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没有坐到她身边，而是拉开最末尾的一张椅子，安静地坐下。姜莱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但很快恢复如常。“好，那我们现在开会。”她清了清嗓子，打开了投影。
屏幕上出现的PPT，我无比熟悉。那是我设计的模板，我挑选的字体，我绘制的数据图表。
甚至连每一页的标题，都和我最终稿里的一模一样。她只是换掉了封面上策划人的名字。
她站在那里，侃侃而谈。讲着用户洞察，讲着市场机会，讲着数据驱动的增长模型。那些话，
有一半是昨天晚上，在我们的出租屋里，我一句一句说给她听的。她讲得很好，很有感染力。
她把我的逻辑和思路，用她擅长的、富有煽动性的语言包装起来，听上去完美无瑕。
同事们频频点头，有人还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我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我打开了我的录音笔。这是一支跟了我很多年的录音笔，从不离身。
我习惯记录每一次重要的会议和头脑风暴。我按下了录音键。然后，
我打开电脑里的一个空白文档，开始打字。会议时间：X年X月X日，
题：“星尘计划”项目启动会主讲人：姜莱核心内容记录：……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都记录下来。她展示的每一页PPT，我都截了图。她以为她偷走的是我的未来。
她不知道，她只是为我，亲手建造了一座完美的证人席。而她自己，正一步步走上去。
4会议结束，姜莱开始分配任务。技术负责人领到了APP的开发框架，
市场负责人拿到了第一阶段的预热方案。每个人都分到了具体的、核心的工作。
轮到我的时候，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着姜莱，
想知道她会如何处置我这个“前任”。姜莱合上笔记本，
脸上带着一种公事公办却又饱含“体谅”的复杂神情。“念念，”她开口道，
“我知道你前段时间为了方案，熬了很多夜，辛苦了。项目前期，
你就先不用跟具体的业务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这样吧，
项目组的行政事务就先交给你。比如，帮大家订一下会议室，整理一下会议纪要，还有，
我们项目组的团建活动，也由你来策划。”她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到。“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调整调整状态。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听上去，是她这个做闺蜜的，在体恤我、照顾我。
把最轻松的活分给我，让我“调整状态”。但所有职场人都听得懂这背后的潜台词。
我被彻底边缘化了。从核心策划，变成了一个订会议室、发纪要的杂役。
市场部那个一向和姜莱走得很近的女同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技术部的几个男同事则投来同情的目光。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屈辱。
我只是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好的，姜总监。”这声“姜总监”，我说得清晰又标准。
姜莱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震。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顺从。在她的剧本里，
我或许应该愤怒、应该质问，或者至少应该表现出一些不甘。那样，
更能衬托出她的“大度”和我的“输不起”。但我没有。我接受了这份工作。下午，
我收到了需要整理的第一批资料。是上午会议的速记稿和各部门提交的工作计划。
我把每一份文件都仔细看过。然后，分门别类，存档。在我的个人云盘里，
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星尘计划_工作记录。第一个子文件夹，是会议纪要。
第二个子文件夹，是各部门工作计划。我将整理好的文件，一份上传到公司服务器，
另一份，则备份到了我自己的云盘里。每一次上传，
后面都会自动生成一个加密的、不可篡改的时间戳。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
去茶水间泡了一杯茶。透过玻璃墙，我能看到姜莱在她的办公室里打电话。她意气风发，
声音里充满了自信。我慢慢地喝着茶。她以为把我发配边疆，我就失去了威胁。她错了。
一个战场上，最不起眼的那个小兵，往往能看到将军看不到的细节。比如，地基到底牢不牢。
5边缘化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从前，我身边总是围着人，讨论数据的，
请教策略的。现在，我的座位成了一个孤岛。同事们路过我这里，
脚步都会不自觉地加快一些，眼神躲闪，仿佛我身上带了什么病毒。偶尔有人和我说话，
也仅限于“乔一念，那份文件打印好了吗？”或者“乔一念，帮我拿下快递”。
姜莱每天都会上演“闺蜜情深”的戏码。她会在午餐时间，特意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
关切地问我：“念念，最近睡得好吗？看你都瘦了。”周围的同事们听到了，
便会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看，姜莱多好，不计前嫌，还这么关心一个曾经的竞争对手。
而我，就成了那个不识好歹、闹情绪的失败者。我只是低头吃饭，
用最简短的词回答她：“还好。”她又会说：“项目上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虽然你现在不负责具体业务，但你的意见，我还是会认真听的。”这话听上去，
更是把我钉在了“闹情绪”的耻辱柱上。我依旧只是说：“好的。”我不多说一个字。
因为我知道，办公室里没有秘密。我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
成为别人眼中我“嫉妒”、“不甘”的证据。我把所有的精力，
都投入到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杂活里。我整理的会议纪要，比任何一个助理都做得更详尽。
不仅有文字记录，还有根据发言做的逻辑梳理和要点提炼。我预订的会议室，
总能考虑到每个部门的与会人数和设备需求，从没出过差错。
我甚至把项目组所有人的口味偏好都记了下来，每次订下午茶，都能让所有人满意。
我做得越好，同事们对我的看法就越矛盾。他们一方面觉得我大材小用，另一方面又觉得，
或许我真的只适合做这些辅助性的工作。而姜莱，似乎也对我彻底放下了心。在她眼里，
我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变成了一个无害的、只会埋头做杂事的工具人。她不知道，
在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数据和文档时，我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丛林里寻找猎物的踪迹。
“星尘计划”的每一步进展，姜莱下达的每一个指令，每一个部门的反馈，都以文件的形式，
从我手中流过。我将它们一一归档，备份。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我手中慢慢织就。这张网，
现在还看不出形状。但等到收网的那一天，它会把所有人都网在里面。
6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
市场部提交了一份关于“星尘计划”首批种子用户画像的分析报告。
姜莱把报告转发给了项目组全员，要求大家学习。我点开了那份报告。
写报告的是市场部新来的一个应届生，很会做PPT，图表精美，排版漂亮。但内容，
却让我皱起了眉头。报告的核心结论是：我们的种子用户，
应该是18到22岁的在校大学生，他们对新鲜社交模式最敏感，付费意愿也最高。
这个结论，和我最初方案里的判断，截然相反。我的原始方案里，
目标用户被精确地定义为“22到26岁，刚刚进入职场一到三年的‘社会新人’”。
这一定位，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基于我跑了两个月，收集了五千份有效问卷，
分析了近百万条社交媒体数据后得出的结论。“社会新人”这个群体，
正处于脱离校园、重建社交圈的痛点期。他们有社交需求，有一定的消费能力，
但传统的社交软件又无法满足他们对“高质量关系”的渴望。
这才是“星尘计划”真正的蓝海。而18到22岁的大学生，他们的社交关系还停留在校园，
稳定且封闭，付费能力也有限。把他们作为核心用户，短期内数据会很好看，
因为他们活跃度高，但很快就会遇到留存和变现的天花板。我点开报告的附件，
看到了他们引用的数据源。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为了图省事，
直接购买了一家数据公司提供的“大学生社交行为报告”，而不是像我一样，
去做最苦最累的一手调研。那份报告的数据模型，
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混淆了“社交意愿”和“社交软件使用频率”。
大学生们每天都在用社交软件，但那更多是出于维持现有关系的惯性，
而不是开拓新关系的渴望。姜莱，居然看不出这么明显的问题。她甚至还在项目组的群里，
大力表扬了这份报告，说它“数据翔实，洞察深刻”。
我看着群里一排排“收到”、“学习了”的回复，心里一片冰凉。这一刻，我无比确定。
姜莱只偷走了我的结论，却完全不理解支撑这些结论的数据逻辑。她就像一个抄作业的学生，
只抄了答案，却看不懂解题过程。现在，她要带着整个项目组，朝着错误的方向狂奔。
我不能让“星尘计划”就这么毁了。这不是我的孩子，但它身上流着我的血。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畸形地长大，然后夭折。我要的，不是项目失败。我要的，
是姜莱在最风光的时候，从最高处，亲手跌下来。7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
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整层楼只剩下我工位上的那一盏灯，和打印机偶尔启动的嗡鸣。
我调出了我个人云盘里的原始数据。那13个G的文件夹里，有我街头采访的路人录音，
有五千份调研问卷的扫描件，有数据清洗过程中被剔除的“脏数据”，
还有我为了推演策略画的一百多张逻辑思路图。这些，是“星尘计划”真正的地基。
我花了一个通宵，重新写了一份用户画像分析报告。我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
也没有做任何精美的图表。通篇都是最朴素的原始数据、模型推演和逻辑分析。
我详细地阐述了为什么“社会新人”才是我们的核心目标。
我从他们的社交痛点、消费能力、生活场景等多个维度进行了论证。
我还指出了市场部那份报告数据模型的根本性错误，并且用我的原始数据进行了反证。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