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沈清姿。”喜烛跳动,映着男人半边脸的刀疤,狰狞可怖。他一把扯下我的盖头,
那双在北境屠戮过十万敌军的眼,此刻正死死钉在我身上。我叫阿月,只是个陪嫁丫鬟。
真正该坐在这里的,是我的主子,相府千金沈清姿。可她,为了一个穷书生,逃了。
“回将军,我就是沈清姿。”我掐着掌心,强迫自己迎上他审视的打量。
1大红的盖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掀开,力道之大,差点将我头上的珠冠都给带下来。
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对上了一双淬了寒冰的眸子。霍临渊,
大周朝最年轻的将军,也是此刻名义上我的夫君。他身上的铠甲还未卸下,
带着一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锈与血腥气,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他那张俊美却被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刀疤破坏了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新婚的喜悦,
只有审视和冷漠。“你不是沈清za姿。”他开口,笃定的陈述句,而非疑问。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攥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传来一阵刺痛。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小姐逃婚前抓着我的手,哭着求我,她说阿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她说霍临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她嫁过去必死无疑。她说只要我替她嫁过去,稳住霍临渊,等她在外面安顿好了,
就立刻想办法把我换回来。她还说,我爹娘弟妹的性命,全都握在她爹,
当朝丞相沈敬言的手里。我若不从,他们便会立刻人头落地。我没有选择。我抬起头,
努力挤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学着平日里沈清姿那副柔弱无骨的模样,
轻声细语:“将军说什么胡话,我……我自然是清姿。”霍临渊冷笑一声,
那道刀疤随着他的动作扭曲了一下,愈发显得骇人。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脸颊,
那触感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见过沈清姿的画像。”他的话语很轻,
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画上的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美得惊心动魄。而你,
”他的指腹停在我的眼角处,用力摩挲了一下,“这里,什么都没有。”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血液都凉了半截。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小姐的泪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标志,京中人人皆知。
我脑子飞速转动,小姐逃走前给我的那瓶可以腐蚀皮肤的药水,还有她说的那些话,
在我脑海里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我……我前些日子染了恶疾,高烧不退,太医说,
若想保命,需得用烈药。那药……那药烧坏了我的皮肤,也……也把那颗痣给去掉了。
”我一边说,一边垂下头,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我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说辞,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霍临渊没有说话,
喜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能感觉到他那道锐利的视线依旧胶着在我的身上,
似乎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过了许久,久到我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低沉,却不带一丝温度,反而充满了嘲弄。“好一个染了恶疾。”他收回手,
转身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得我一个哆嗦。“沈敬言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一个毁了容的女儿,还想攀我镇北将军府的高枝,真以为我霍临渊是收破烂的?
”他的话语里满是鄙夷和不屑。我心里一沉,他根本不信。可他为什么不当场拆穿我?
以他的权势,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更何况还有相府的欺君之罪。
他到底想干什么?“既然沈丞相这么有诚意,把‘宝贝女儿’嫁了过来,
我若是不好好‘招待’,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他再次转向我,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将军府的主母,沈清姿。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最好给本将军把这个角色扮演好了。
若是在外面露出半点马脚,丢了我镇北将军府的脸面,”他顿了顿,一步跨到我面前,
俯下身,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不介意让你全家,
还有你那个真正的主子,一起到地底下团聚。”冰冷的话语让我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他什么都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他之所以不揭穿,
就是要把我当成一个傀儡,一个用来牵制沈家的棋子!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听明白了吗?我的……夫人?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带着浓浓的戏谑。我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里没有一丝情感,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原。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这一夜,我枯坐在冰冷的喜床上,直到天明。霍临渊没有再碰我一下,他直接去了书房。
而我却知道,我的地狱,才刚刚开始。2天刚蒙蒙亮,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婆子就领着两个小丫鬟推门而入。她穿着一身深褐色的衣裳,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她便是这将军府的管事婆子,张嬷嬷。“夫人,
该起身给将军敬茶了。”她的嗓音平板,听不出情绪,但那句“夫人”却叫得格外刺耳。
我知道,这是霍临渊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他故意不留宿新房,就是要做给全府的下人看,
他对我这个新夫人有多么不待见。我默默地任由她们摆布,穿上繁复的衣裙,
梳好复杂的发髻。镜子里的那张脸,苍白又陌生。这张脸属于我,但从今天起,
它又要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过着不属于我的人生。敬茶的地点在正厅。
霍临渊已经端坐在主位上,他换下了一身铠甲,穿了件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煞气,
多了几分贵气。他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我按照规矩,跪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杯,双手举过头顶。
“将军,请喝茶。”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没有立刻接,厅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看好戏。
我举着茶杯的手开始发酸,手臂也渐渐发抖,茶水在杯中晃荡,几乎要洒出来。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伸出手,
接过了我手里的那杯。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手指,
冰凉的触感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将茶杯凑到唇边,却没有喝,只是闻了闻,
然后又放下了。“茶不错。”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听闻相府千金沈清姿,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一手簪花小楷,更是得了兰亭先生的真传。不知夫人,
可否为我题一幅字?”来了。真正的考验来了。我自小跟在小姐身边,她读书写字,
我便在一旁研磨。耳濡目染之下,也认得几个字,但要说写出什么簪花小楷,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我的书法,最多只能算是狗爬。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霍临渊这是要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撕下我的伪装。“怎么?夫人不愿意?”他挑了挑眉,
那道疤痕又开始显得狰狞。“还是说,那场大病,不仅烧坏了夫人的脸,连带着脑子和手,
也一并烧坏了?”他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窃笑声。张嬷嬷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我紧紧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不能认输,一旦我承认自己不会,
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冒牌货,那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将军说笑了。许久未曾动笔,手生了些,怕是献丑了。
”霍临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被下人呈了上来。
雪白的宣纸铺在案上,墨香四溢,却让我觉得窒息。我走到桌案前,提起笔,手却抖得厉害。
我该写什么?我能写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霍临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就像一只猫在戏弄爪下的老鼠,充满了恶劣的趣味。“夫人是在想,该写什么好?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窘迫,“不如,就写一首闺怨诗吧,也算应情应景。
”他的话再次引来嗤笑。我攥着笔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有些发白。不能再拖了。
我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小姐曾经教我背过的那些诗句。有了!我猛地睁开眼,蘸饱了墨,
在宣纸上一口气写下了一行字。写完,我扔下笔,甚至不敢去看自己写了什么,只是低着头,
等待着审判。霍临渊走上前来,低头看了一眼宣纸,然后,
我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他拿起那张纸,展示给众人看。我不敢抬头,
只能从下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和张嬷嬷瞬间变得古怪的脸色中,猜测着情况。
我写的是:“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首闺怨诗,但问题是,我的字……实在太过丑陋,歪歪扭扭,
毫无风骨可言,与传闻中沈清姿的簪花小楷,简直是云泥之别。这下,
任谁都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了。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霍临渊接下来的话,
却让我瞠目结舌。“好字!”他竟然高声赞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讽刺,“夫人的书法,
果然是……别具一格,自成一派。看来传言不虚。”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帮我圆谎?
我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那里面闪烁着一种我看不懂的,
像是玩味又像是算计的光芒。“来人,把夫人的墨宝给我裱起来,就挂在书房!
”他高声吩咐道。张嬷嬷的脸色变得铁青,却不敢违抗,只能应了声“是”,
满脸不甘地接过那张让我自己都觉得丢脸的“墨宝”。我彻底糊涂了。
霍临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揭穿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我,
甚至还帮我掩饰。他看着我茫然无措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夫人舟车劳顿,
想必是累了。张嬷嬷,送夫人回房休息。”他挥了挥手,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浑浑噩噩地被张嬷嬷“送”回了房间。一进门,张嬷嬷就冷冷地开口了:“夫人好手段,
连将军都被您哄得团团转。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希望夫人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
”说完,她便带着人退了出去,重重地关上了门。我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霍临渊的举动让我感到了比直接揭穿我更深的恐惧。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猎人,
而我就是他网中的猎物,他并不急着杀死我,而是要一点一点地,玩弄我,折磨我,
直到我彻底崩溃。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皇上召您和将军即刻进宫面圣!”3皇上召见。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
我的第一反应是,完了。进宫面圣,意味着我要面对的,是整个大周朝最顶层的人物。
那里有认识沈清姿的皇亲国戚,有见过她画像的文武百官。我这个冒牌货,
只要踏进皇宫一步,就等于走进了龙潭虎穴,随时可能被撕得粉碎。小丫鬟见我面无人色,
还以为我只是寻常女子的胆怯,连忙安慰道:“夫人别怕,将军会陪您一起去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更慌了。霍临渊,那个男人,他会保护我吗?不,
他只会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如何被拆穿,如何死无葬身之地。这对他来说,
不过是一场更加***的游戏。我被张嬷嬷和几个丫鬟簇拥着,
换上了一品诰命夫人才有资格穿的朝服,那繁复的刺绣和沉重的头面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来到府门口,霍临渊已经等在了马车旁。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到我,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然后自己先上了马车,
没有半点要扶我一把的意思。我咬着牙,提起沉重的裙摆,艰难地爬上了马车。
车厢里空间很大,布置得也很奢华,但我却觉得逼仄得透不过气。霍临渊闭着眼睛假寐,
似乎完全没有要和我交流的意思。我也不敢开口,只能僵硬地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对策。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皇宫,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装病?不行,欺君之罪更大。跳车逃跑?更不可能,外面都是将军府的护卫。
就在我六神无主之际,霍临渊突然睁开了眼睛。“怕了?”他问,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我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他轻哼一声,
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扔到我面前。“拿着。”我不明所以地捡起来,翻开一看,
里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字。第一页,写的是皇室成员的名单,从皇帝皇后,到各位皇子公主,
以及他们的脾性、喜好,都记录得一清二楚。第二页,是京中各大世家贵胄的名单,
尤其是那些与相府有来往的,更是做了重点标记。后面几页,
甚至还详细罗列了沈清姿从小到大的几件“光荣事迹”,比如她五岁时在御花园里尿了裤子,
七岁时把太傅的胡子给烧了,
十岁时为了偷看新科状元马球赛而爬墙摔断了腿……我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
“一个时辰,把这些全都给我记下来。”霍临渊冷冷地命令道,“尤其是那些蠢事,记牢了。
待会儿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大病一场,很多事情都忘了,只记得这些丢人的。
”我猛地抬头看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这是……在帮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似乎很不喜欢我的注视,皱起了眉头,“你现在顶着的是我霍临渊夫人的名头,
你要是死在宫里,丢的也是我的脸。我只是在维护我自己的颜面,与你无关。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我却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真的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吗?还是……另有图谋?我来不及多想,时间紧迫,我只能低下头,
拼命地将册子上的内容往脑子里塞。幸好我从小记性就好,一个时辰下来,
倒也记了个七七八八。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我们换乘了宫里的小轿,
一路被抬到了举行宴会的昭阳殿。殿内早已是人声鼎沸,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跟在霍临渊身后,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之一,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们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镇北将军携新妇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唱,我和霍临渊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行礼。“臣臣妇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温和。我们谢恩起身,
被引到座位上。我的位置就在霍临渊旁边,如坐针毡。我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不善。我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的酒杯。宴会进行到一半,
该来的还是来了。“早就听闻沈家千金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惊讶,“清姿姐姐,你眼角的那颗泪痣呢?
我怎么瞧不见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望去,说话的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李婉儿,
也是沈清姿从前的“手帕交”之一。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眼睛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我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
指甲都快要断了。我张了张嘴,正准备按照霍临渊教的说辞来应对,
霍临渊却先我一步开了口。他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将我整个人往他怀里带了带,
姿态亲昵,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他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婉儿小姐有所不知,拙荆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病中糊涂,
夜里做了噩梦,总说有小鬼要来抓她。请来的道士说,是她那颗泪痣太过招摇,
才引来了邪祟。为求心安,便忍痛将它点去了。”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泪痣的消失,又暗示沈清姿是因为胆小怕鬼才这么做,符合她一贯的形象。
李婉儿被他噎了一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好再说什么。我刚松了一口气,
另一个声音又响起了。“原来如此。不过说起来,我倒是记得,清姿妹妹小时候最是胆大,
七岁那年还敢火烧太傅的胡子,怎么长大了,反而怕起鬼来了?”这次说话的是安阳公主,
皇帝最宠爱的妹妹,也是京中有名的刁蛮任性。她和沈清姿一向不对付,
此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致命。
说谎被当场拆穿的难堪和恐惧再次将我包围。我脑子里一片混乱,霍临渊教我的那些话,
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就在我手足无措,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
霍临渊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转头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然带着一丝……宠溺?
“你啊,就是嘴硬。”他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鼻子,动作亲昵得让我头皮发麻,
“那日是谁躲在我怀里,哭着说再也不敢了?嗯?”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但握着我的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力道大得惊人,仿佛在警告我配合他演戏。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被霍临渊这突如其来的“柔情”给惊呆了。谁能想到,
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活阎王,竟然也有如此体贴入微的一面?安阳公主的脸都气绿了。
我僵硬着身体,任由他表演,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男人,他的演技简直出神入化!
他不仅替我解了围,还顺便在皇帝面前秀了一把“夫妻恩爱”,将一场危机,
化解成了一段佳话。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道刀疤似乎也不那么狰狞了。我第一次发现,
抛开那骇人的名声和冰冷的气质,霍临渊其实……长得很好看。就在我失神之际,
他突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气音说了一句:“回神了,小骗子。真正的考验,
还在后头呢。”4宴会结束后,我几乎是虚脱着被霍临渊带出皇宫的。一坐上回府的马车,
我便立刻离他远远的,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刚才在殿上,
他那副温柔宠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一转眼,车厢里的气压就低得吓人。
他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气,
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我知道,他是在生气。气我刚才差点露馅,让他丢了脸。
我不敢说话,只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马车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将军府时,
他才再次开口,嗓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以后,离安阳公主和李婉儿远一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说完这句,便又闭上了嘴。回到府中,他径直去了书房,一整夜都没有出来。而我,
也乐得清静。接下来的几天,霍临渊都很忙,经常是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回来。
我们两人几乎打不着照面,府里的下人见将军对我态度冷淡,对我的态度也愈发怠慢起来。
张嬷嬷更是变本加厉,明里暗里地给我使绊子,不是克扣我的份例,
就是安排一些粗活累活给我。我懒得与她计较,每日除了在房里发呆,便是四处闲逛。
将军府很大,但处处都透着一股肃杀和冷清,没什么景致可看。一日,
我无意间逛到了后院一处偏僻的库房。库房的门虚掩着,我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落满了灰尘。在角落里,我看到了一样东西,一把蒙尘的古琴。
我走过去,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了下面名贵的桐木。这把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但保养得很好。我从小跟在小姐身边,她学琴时,我便在一旁伺候。她没什么天赋,
弹得一塌糊涂,还总爱发脾气。倒是她请来的琴师,见我颇有灵性,
私下里偷偷教了我几首曲子。弹琴,是我这卑微人生里,唯一属于自己的乐趣。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一声清越的琴音在寂静的库房里响起,
仿佛一道清泉,流过***涸的心田。我索性坐下来,将琴抱在怀里,
试着弹奏起一首我最熟悉的曲子。那是一首很悲伤的曲子,名为《秋风引》。琴声呜咽,
如泣如诉,将我这些日子的委屈、恐惧和绝望,全都倾注在了里面。我弹得入了神,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曲终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心里的郁结都随着琴声消散了不少。我正准备起身,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这首曲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吓得魂飞魄散,
猛地回头,只见霍临渊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他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痛苦?
“我……我……”我被他吓得语无伦次,脑子一片空白。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要窒息。“回答我!”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是……是一个路过的游方艺人教我的。”我胡乱编了一个理由。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我不能说实话,不能暴露我会弹琴这件事。沈清姿是个五音不全的草包,
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笑话。如果霍临渊知道我会弹琴,他一定会更加怀疑我的身份。
他听到我的回答,眼中的怒火更盛了。“游方艺人?”他冷笑一声,显然不信,“编,
你接着编。我看你这张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他突然低下头,一把抓起我的手,
摊开在他的面前。我的手因为常年做粗活,又偷偷练琴,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掌心也有些粗糙。这绝对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该有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指尖上,
那里的茧子尤其明显。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抬起头,
再次看向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除了原有的愤怒和怀疑,
竟然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情绪里,似乎夹杂着一丝震惊,一丝迷茫,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手,然后又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仿佛想要从我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找出什么他想要的答案。“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这一次,他的嗓音不再冰冷,
而是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颤抖。这个问题,他之前也问过。但这一次,
感觉完全不同。我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了,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放开。就在我们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
一个护卫突然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将军,不好了!
相府派人送来一封信,是……是给夫人的!”5相府来信。这四个字,像一盆冷水,
瞬间浇灭了库房里那点诡异的暧昧气氛。霍临渊猛地松开我的手,恢复了那副冷硬的模样。
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对护卫道:“信呢?
”护卫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霍临渊没有接,而是示意护卫交给我。
我心里打起了鼓。相府怎么会突然给我写信?是小姐出事了?还是沈丞相又有什么新的阴谋?
我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着“夫人亲启”四个字。我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我认得,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翠环写的。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说小姐在江南水土不服,病了,需要银钱看病,让我尽快想办法凑五百两银子,
送到城西的悦来客栈。信的末尾,还用了一句我们之间才知道的暗语,
证明了这封信确实是小姐授意的。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小姐和那个穷书生私奔,
身上带的银两肯定不多。如今钱花光了,人也病了,那个穷书生,靠得住吗?
我心里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五百两,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我一个陪嫁丫鬟,
身上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几两碎银。我该去哪里弄这么多钱?我下意识地看向霍临渊,
他正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仿佛在等着看我的好戏。
向他求助?不可能。他只会把我羞辱得体无完肤。我收回目光,将信纸捏在手里,
低声道:“我知道了。”霍临渊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竟然没有向他求救。
“需要帮忙吗?”他假惺惺地问了一句。我摇了摇头:“不用,这是我的私事,
不敢劳烦将军。”他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出了库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我心里一阵发冷。我知道,他肯定已经猜到了信里的内容。他之所以不闻不问,
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在这将军府里,凭空变出五百两银子。接下来的两天,
我愁得寝食难安。我把小姐陪嫁过来的那些首饰都翻了出来,
想找几件不那么起眼的拿去当掉。可这些东西都是在册的,少了一件,
张嬷嬷那个老虔婆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并报告给霍临渊。到时候,
我偷盗的罪名是跑不掉了。思来想去,我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的一支金簪上。这是我进府时,
霍临渊“赏”下来的,并不在陪嫁的单子上。虽然不算特别名贵,
但当个百八十两应该不成问题。剩下的缺口,我再想别的办法。打定主意后,
我趁着午后无人,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旧衣服,用头巾包住脸,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找了一家看起来最偏僻的当铺,走了进去。当铺的朝奉是个精瘦的小老头,一双眼睛贼亮。
他接过我的金簪,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然后报出了一个让我心凉的数字:“死当,三十两。
”“什么?三十两?”我差点叫出声来,“这可是足金的簪子,上面还镶了宝石,
怎么也值一百两!”朝奉把金簪往柜台上一扔,爱答不理地说:“就这个价,爱当不当。
你这簪子虽然是好东西,但款式是宫里去年流行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流出来的。我们收了,
也是有风险的。”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三十两,连零头都不够。可我现在急需用钱,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咬了咬牙,正准备答应,当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心里一惊,
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只见几个穿着将军府家丁服饰的人,正气势汹汹地朝当铺这边走来。
为首的,赫然是张嬷嬷。完了!被发现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我转身就想从后门跑,
却被眼尖的朝奉一把拉住:“哎,客官,你的簪子还没当呢!”就这么一耽搁,
张嬷嬷已经带人堵住了门口。“好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夫人!
”张嬷嬷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那双三角眼在我身上来回扫射,充满了鄙夷,“大白天的,
夫人不在府里待着,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还穿成这副样子,是想败坏将军府的名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