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打破了破败宫室死一般的寂静。
浓郁的暖香随之飘入,驱不散满屋的霉味,反倒显得格外刺鼻。
乌拉那拉·云芷蜷缩在干草堆上,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严寒,浑身冻得僵硬。
她缓缓抬起头,逆着门口透进的、同样冰冷的天光,看清了来人的轮廓——皇贵妃魏氏,裹着雪白的狐裘,仪态万方,正用手帕轻掩口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怜悯与……畅快。
云芷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是用那双枯槁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魏氏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莲步轻移,在她身前几步外站定,语气带着几分虚假的唏嘘:“唉,才几日不见,姐姐怎就憔悴成这般模样?
真是让妹妹看了……好生心疼。”
“心疼?”
云芷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是心疼我……还没死透吗?”
魏氏掩唇轻笑:“姐姐这话说的,可真叫妹妹伤心。
妹妹今日来,是念在往日情分,特意给姐姐送个消息,好让姐姐……走得明白。”
云芷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瞬间浸透西肢百骸。
魏氏俯下身,压低了声音,那柔媚的语调里淬满了恶毒:“皇上刚下了旨意,乌拉那拉氏余孽,心怀怨望,意图不轨,着……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你胡说!”
云芷猛地挣扎起来,却被腕上冰冷的铁链哐当一声拽回原地,她目眦欲裂,血丝瞬间布满眼球,“我阿玛他们早己流放宁古塔!
如何还能……如何还能……流放?”
魏氏挑眉,故作惊讶,“姐姐莫非还不知道?
宁古塔那边前日传来消息,说你父兄不堪苦役,竟纠集罪奴意图潜逃,被就地格杀。
皇上震怒,认为乌拉那拉氏冥顽不灵,故此……斩草除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云芷的心口。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灭顶的绝望和恨意!
“不……不可能……弘历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留他们性命的!”
她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
“弘历?”
魏氏嗤笑一声,首呼圣上名讳,带着无尽的嘲讽,“姐姐,到了如今,你怎么还如此天真?
皇上金口玉言,那是看在你这‘废后’尚存一息的份上。
如今你油尽灯枯,乌拉那拉氏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留着,岂不是让皇上看着心烦?”
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端着托盘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皇上仁厚,念及旧情,特赐鸩酒一杯,送姐姐上路,免受这冰冻之苦。
姐姐,安心去吧,你的父兄族人,会在黄泉路上等你团聚的。”
太监面无表情地上前,托盘上,那杯漆黑的酒液,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毒妇!
你和弘历……不得好死!”
云芷爆发出凄厉的诅咒,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扑向魏氏,铁链被她挣得哗啦作响,却无法逾越那短短的距离。
魏氏退后一步,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语气恢复了那份虚假的温柔:“姐姐,要怪,就怪你自己。
这深宫之中,贤良温婉有什么用?
真心实意又值几斤几两?
你挡了别人的路,就该有今日的下场。”
她挥了挥手。
太监会意,上前粗暴地捏住云芷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
那冰冷的液体灌入喉咙,带着辛辣的苦涩,瞬间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嗬……嗬……”云芷发出不成调的嗬气声,目光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钉在魏氏那张得意非凡的脸上。
魏氏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轻声道:“忘了告诉姐姐,皇上今日晋了我的位份,摄六宫事。
以后,这大清后宫,就是妹妹我的天下了。
姐姐,你安心地……去吧。”
意识在迅速抽离,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
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那刻骨铭心的恨!
弘历!
魏氏!
所有欺我、负我、叛我之人!
若有来世——!
我乌拉那拉·云芷对天发誓!
定要饮尔等之血,啖尔等之肉!
将你们珍视的一切,统统碾碎成尘!
将这虚伪的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滔天的恨意如同最后的火焰,在她眼中疯狂燃烧,随后,彻底被无尽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