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台的余震
陆沉屿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紧接着,一种极度的恐慌和冰冷的死寂覆盖了他的双眼。
他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瘟疫,猛地甩开视线,跌撞着推开另一侧的小铁栅栏门,“哐当”一声消失在阴影里。
风呜呜地吹过天台,卷起地上的碎纸片。
陈念依旧僵在原地,如同被雷击中。
林初夏推开那扇冰冷的铁门,脚步声在空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陈念闻声回头,看见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往墙角缩。
“你……”林初夏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淤青和地上的碎纸上,“你没事吧?”
陈念别过头,声音闷闷的:“要你管。”
“我看见陆沉屿刚才……”林初夏斟酌着开口,“他好像……他就是个疯子。”
陈念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他以为他是谁?”
“他说的那些话,”林初夏蹲下来,捡起一张没被撕烂的练习册,上面的字迹凌厉又工整,和陈念平时的潦草判若两人。
“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吧。”
陈念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疑惑。
“你看这些纸,”林初夏把练习册递到他面前,“这上面的字,不是你的吧?”
陈念的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是陆沉屿的,”林初夏轻声说,“他以前……应该也像你一样,把自己藏起来过。”
她想起刚才陆沉屿眼中的绝望,那和她深夜抱着妈妈的药盒时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陆沉屿不是冷漠,他只是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更坚固的笼子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念皱着眉,语气不耐烦,却没再赶她走。
“我想说,”林初夏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不是一个人,陆沉屿他……他也不是。”
陈念沉默了,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青苔。
林初夏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物理卷子放在旁边的消防箱上:“这是今天的作业,你要是需要,就拿回去写。
还有,陆沉屿刚才那样,不是针对你。”
她顿了顿,想起陆沉屿最后那恐慌的眼神,补充道:“他只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有点害怕。”
陈念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初夏没再多说,转身往楼梯口走。
快到拐角时,她听见身后传来陈念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谢谢。”
她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往下走。
走到三楼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苏晓发来的消息:“初夏,你看见陆沉屿了吗?
刚才有人看见他往操场后面的小树林去了,脸色特别差。”
林初夏心里一紧,回复:“知道了,我去找找。”
她转身往操场方向跑。
午后的阳光很烈,晒得人皮肤发烫。
跑到小树林边缘时,她看见陆沉屿背对着她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陆沉屿?”
他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依旧带着刚从天台下来的疲惫和慌乱。
手里攥着的,是一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老奶奶。
旁边站着的少年,眉眼和陆沉屿有几分相似,只是笑得很灿烂,不像现在这样满身冰霜。
“你……”林初夏走到他面前,看见照片上的日期,是三年前的,“这是你奶奶?”
陆沉屿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把照片塞进校服口袋,声音冷得像冰:“谁让你跟过来的?”
“我担心你。”
林初夏没被他的冷漠吓退,反而往前迈了一步,“天台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陆沉屿别过头,声音很轻:“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林初夏看着他,认真地说。
“我看到了,在你眼里,我看到了我自己。
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我很清楚。”
陆沉屿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被人戳中了最痛的地方。
他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警惕和防备:“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冷漠,”林初夏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你只是不敢让人看到你心里的样子。
就像陈念一样,就像我一样。”
她想起昨夜妈妈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自己躲在阳台偷偷掉眼泪的样子。
想起早上在走廊里,陈念用戾气武装自己的样子。
也想起刚才陆沉屿在天台上,对着陈念嘶吼,却像是在控诉自己的样子。
原来他们三个,都是困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陆沉屿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初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我奶奶,”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去年冬天走的。”
林初夏愣住了。
“她走之前,一首住在医院,”陆沉屿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教学楼,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我爸妈那时候正在闹离婚,没人管我,只有奶奶每天给我送饭,陪我写作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她走了之后,我就觉得……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林初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她想起自己的爸爸,那个永远笑着把她扛在肩上的男人,也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就离开了。
“所以你看到陈念,就像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对吗?”
她轻声问。
陆沉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跑?”
林初夏看着他,“是因为看到我了吗?”
陆沉屿的脸微微泛红,别过头:“……我不想让人看到我那个样子。”
“可你刚才的样子,”林初夏认真地说,“一点都不可怕。
只是……让人心疼。”
陆沉屿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像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林初夏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到他面前:“我妈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陆沉屿盯着那颗糖,又看看她,犹豫了很久,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却好像没能完全驱散心里的苦。
“谢谢你。”
他低声说。
“不用谢,”林初夏笑着说,“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吧。”
风吹过树林,带来阵阵清凉。
陆沉屿看着林初夏的笑脸,心里那道坚固的冰墙,好像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他突然觉得,或许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至少,眼前这个女孩,让他觉得很安心。
“对了,”林初夏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念那边……他?”
陆沉屿皱了皱眉,语气里还有些别扭,“他自己会想明白的。”
林初夏笑了笑,没再追问。
她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有些心结需要自己来解开。
但至少现在,他们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林初夏看着陆沉屿微微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或许这场关于救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