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拧开了一支七号营养膏。灰色的糊状物，闻起来像机油和湿纸板的混合物。
我把它对准垃圾处理口，手腕一用力，整管膏体就滑了进去，无声无息。
空间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安静，高效，没有一点多余的动静。
我拿起那个白色的标准培养盒，冰凉的合成材料，盒壁上能映出我自己的脸，模糊，
像隔着一层雾。我把里面果冻一样的营养基质挖出来，也扔了。
那东西据说包含了人体一天需要的所有元素，但我每次看它，都觉得像是一块透明的脂肪。
然后，我解开了一个裹得很紧的布包。一层又一层，像是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黑色的泥土被我倒进了培养盒。不是那种营养液里培育出来的合成土，是真正的土。
带着一股干燥的、阳光和灰尘混合的气味。这味道在苍穹七号上，比黄金还稀有。
我把手伸进布包最里面，小心地捻起一粒谷种。它干瘪，淡黄色，像个睡了很久的老人。
我用食指把它轻轻按进黑土的中央，不深不浅，刚刚好。做完这一切，我把盒盖盖上，卡好。
然后把它插回了培养架最下面，最角落的那个卡槽里。那里是监控的死角，
平时也没人会注意。整套动作，我练了不下百遍。流畅，没有一丝犹豫。我站起身，
从补给箱里拿出另一支七号营养膏，拧开，面无表情地挤进嘴里。味道和刚才丢掉的那管，
一模一样。2我的工作是维修。苍穹七号是个庞然大物，像个悬浮在黑色丝绒上的金属海胆。
无数的管道和线路就是它的血管和神经。我的任务，就是保证这些血管和神经别出岔子。
今天的工作是疏通B7区的生化循环管道。防护服很厚，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扳手拧动螺栓时，格挣挣的响声。和我一起工作的叫阿明，
他嘴碎，话多。“耿浩，你说咱们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他一边检查着压力阀，
一边通过通讯器问我。“怎样？”我问。“每天对着这些铁疙瘩，吃着一样的营养膏。
我昨天做梦，梦见我爷爷跟我说，他们那时候是吃一种叫‘面条’的东西，
拿小麦磨成粉做的，长长的一根，浇上酱汁，吸溜一下……”“闭嘴。”我打断他，
“专心干活。”通讯器里安静了。我不是烦他，只是他说的那些东西，会让我的心很乱。
收工后，我脱掉防护服，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宿舍。那个白色的培养盒被我拿了出来，
放在手心。我打开盖子。黑色的土壤，静悄悄的。那粒谷种也静悄悄的。什么变化也没有。
我有点失望，但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哪有种子第二天就发芽的道理。我把它放回去，藏好。
走廊的广播里传来通知，马科长明天要来B区巡查。马文涛，我们维修科的科长，
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他最讨厌的，就是不按规矩办事。我的心，沉了一下。3三天了。
每天收工后，我都会把那个盒子拿出来看一看。泥土还是那个泥土，种子还是那个种子。
我开始有点怀疑，爷爷是不是在骗我。他说这是老家院子里留下来的最后一把土，
叫“息壤”，能让万物生长。还说这谷种，是几百年前的品种，叫“盘古一号”。
名字倒是挺唬人。可在这真空、辐射、没有四季的太空里，土和种子，真的还有用吗？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自己的记忆。也许爷爷只是讲了一个故事，而我把它当真了。第四天，
我照例打开盒子。那一瞬间，我愣住了。黑色的土壤里，
冒出了一点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很小，像针尖。如果不是我每天都盯着看，
根本发现不了。但那确实是绿色。不是指示灯那种冰冷的电子绿，
是一种活着的、带着生气的绿。我把盒子捧到眼前，凑得很近，连呼吸都停了。那点绿色，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立在黑土之上。我从来没觉得一种颜色可以这么好看。我的手有点抖。
我赶紧把盖子盖上，把它藏回原处。心脏在胸口咚咚地跳，像维修区里失控的鼓风机。
它活了。它真的活了。我坐在床边，看着那个角落，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但我谁都不能说。最后，我只能对着那个角落，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你要好好长啊。
”### 第 셔츠马科长的巡查来了。他走路没有声音，像个幽灵。等你发现他的时候，
他已经站在你身后了。“耿浩。”我正检查着线路接口，听到声音，身子一僵。“科长。
”我转过身。马科长个子不高，但眼神很锐利，像两把手术刀。他扫了一眼我手里的活，
又扫了一眼我。“最近精神不太好？”他问。“没有，科长。休息得很好。”“那就好。
”他点点头，“B区最近的能源消耗有微量异常波动，查一下原因，三天内给我报告。
”“是。”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下一个岗位。我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有点湿了。
回到宿舍，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的小苗。它又长高了一点，
已经能看清是一片小小的、嫩绿的叶子，努力地向上伸着。我忽然觉得，
马科长说的能源异常波动，会不会和它有关。息壤这东西，爷爷说它很神，
但没说它到底是什么原理。它在这生根发芽，需不需要消耗空间站的能源？这事像块石头，
压在我心上。空间站里，任何未经登记的能源消耗，都会被中央电脑标记出来。
如果持续异常，很快就会有人工智能系统过来排查。到时候，我这点秘密，藏不住的。
我看着那片小绿叶，它好像也在看着我。我不能让它被发现。
4// AI未能生成第 4 章的内容，请尝试重新生成。5小苗长得飞快。
只是一个星期，它就抽出三四片叶子，茎也挺得笔直，有我半个小指那么高了。
叶片绿油油的，上面有细细的绒毛，在灯光下，像涂了一层薄薄的油。我每天给它浇水。
水是三级过滤后的再生水，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我趴在桌子上看它，一看就是半个钟头。
我甚至觉得我能听到它生长的声音，那种植物内部，
细胞分裂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噼啪”声。它太健康了。健康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东西。
我见过农业舱里那些用营养液催生出来的作物。它们的叶子是一种呆板的、缺乏变化的绿色，
像塑料片。茎干要么细弱，要么就是臃肿的、不自然的粗壮。它们是“产品”，
不是“生命”。而我这个小东西，它活着。我开始偷偷从维修工具里，
想办法给它做个更大的家。我找到一个废弃的冷却液罐子，把它切割开，打磨干净，
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花盆。当我把培养盒里的土和苗，小心翼翼地移到罐子里时，我发现，
那黑色的息壤下面，已经长满了白色的、细密的根须。它们紧紧地抓着每一粒土，像一张网。
我把罐子放在我的床底下，用一块黑布盖着。这下目标更大了。我的心也悬得更高了。
晚上睡觉，我总觉得床底下有光。不是真的光，是那种生命散发出来的、暖洋洋的感觉。
这让我睡得很安稳，又很不安稳。6我还是被发现了。不是因为能源消耗，也不是因为巡查。
是因为味道。那天我轮休，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把那盆小稻苗从床底下搬出来，
放在桌上，让它透透气。我看着它，心里高兴。就没忍住，哼起了爷爷教我的小调。
那是首很老的歌，歌词已经忘了，调子还在。哼着哼着，宿舍的门“嘀”的一声，开了。
我猛地回头，马科长就站在门口。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桌上的那个罐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完了。“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很冷，
像刚从真空里拿出来的金属。我站着，没说话。喉咙发干。他走进来，一步一步，
走到桌子前。他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看着那棵稻苗。“私自种植违禁植物，三级违规。
”他缓缓地说，“按照《苍穹七号内部安全条例》，第一百一十七条第三款，
你会被立刻解除所有职务，遣返地球。”遣返地球。现在的地球，是一片黄沙。回去，
就等于死。我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把它处理掉。”马科长指着那棵稻苗，
对我下令。“科长……”我开口，声音沙哑。“我不想听解释。”他打断我，“给你十分钟，
自己处理干净。然后到我办公室来。”说完，他转身就走。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看着那棵绿油油的稻苗。它的叶子还在微微地晃动，
好像在跟我打招呼。处理掉它？怎么处理？像丢掉那管营养膏一样，扔进垃圾处理口吗？
7十分钟。我什么也没做。我就坐在那里，看着我的稻苗。十分钟后，门又开了。
马科长走了进来。他看到桌上的罐子还在，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像要夹死一只苍蝇。“耿浩，你想抗命？”我站起身，挡在了桌子前面。我说：“科长，
我认罚。但这个……能不能别处理掉。”“理由。”他言简意赅。“它没害处。
”“空间站里，任何不受控制的生命体，都是潜在的威胁。”他像在背诵条例。“它不一样。
”我急了，“你看它，它长得多好。农业舱里的那些东西，哪一个有它这么精神？
”马科长沉默了。他的目光，从我脸上，再次落到那棵稻苗上。他走近一步，这一次，
他弯下腰，仔细地看。他甚至伸出一根手指，非常非常轻地，碰了一下稻苗的叶尖。
那叶尖轻轻颤动了一下。“这是什么种子？”他问，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严厉。“水稻。
”我说。“水稻？”他很惊讶，“我查过资料，水稻是对环境要求最苛刻的作物之一。
联盟花了上百年，都没能在任何一颗星球上成功复植。”“我这个，是老品种。”“土呢？
”他又问，“这土，看起来很普通。”“是我老家带来的。”我只能这么说。
马科长直起身子，在我的小宿舍里来回走了两步。他一会儿看看稻苗，一会儿看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