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婚礼当晚，许南枝在化妆间签下一纸补充协议，落款处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慢，
像把一根细针扎进心口。外面喜乐轰响，她妹妹的婚纱正搭在椅背上，白到刺眼。
“只要三个月。”顾行止站在门口，礼服扣得一丝不乱，嗓音轻得像把刀落在绒毯里。
“互不干预，各走各路。”她抬眼，看见他指节微白，掌心压着一摞药单。
她把协议角落拍照，屏幕一亮一暗，像给这场临时的婚做了存证。“我会配合。
”他停了两秒，“也会保护你。”“谢谢。”她收起手机，“保护这件事，我们先按合同来。
”宾客散尽，老宅安静到能听见风穿过廊檐。夜色把红囍字贴得更红，她换下长拖尾，
踩着木地板过去，指尖在墙上摸到一道几乎无缝的凹槽。“别碰。”顾行止远远喊了一句，
声音哑了半寸。她回头。他站在光影交界处，领口松开一粒扣子，眉眼温顺，背脊却绷得直。
他走近，把那处凹槽轻轻一压，墙里发出低沉的机械声，半扇门像被空气推开。
里面是窄短的过道，尽头一盏黄灯，孤零零照着一台旧监控主机，
屏幕上停着白天的出入记录。许南枝没说话，只侧身让开。他没有解释，只伸手按下关机键，
指尖发抖，骨节一跳一跳。“这是老宅留下的东西，我明天处理。”他垂下眼，
“今晚你住主卧，我去书房。”“顾先生，”她叫住他，“我并不需要看守。
”他：“我知道。”两人沉默了一瞬。走廊尽头传来钟摆的轻响，像把某个旧习惯轻轻敲醒。
房内药盒被风掀开，银色泡罩露出一截。她把药片按回去，又顺手把窗户合上。
身后他的脚步停在门口。“按时用药。”她说。他低笑了一声，很轻，“你已经开始干预了。
”“健康不在合同里。”她别开眼。他没再答，只在门框上敲了两下当回应。那一瞬，
她忽然懂了他“温顺”的边界——不是软，而是自控到近乎残忍。夜深，她靠在床头，
给周恬发去两张照片：协议的拍照、密门的边沿。周恬的消息回得快：“合同别的都正常。
密门更有意思，先存证。明天可能有戏。”她回：“他关了监控。”“更有戏。睡吧，
替嫁的人也要睡。”她把手机扣在枕边，灯还没灭，就听见书房那侧传来压低的咳声，
短促而克制。她下意识去找水杯，走到门口又停住——合同在身，她不该越界。
可她还是把走廊尽头的水壶灌满，轻轻敲了书房门。“进。”她推门，他正半靠在沙发，
指背抵着唇，眼尾发红。她把水放到桌上。“谢谢。”“明天我会把今天的流程发你一份。
”她想了想，“包括我们各自的对外口径。”“好。”他点头，“我替你挡住酒局，
也挡住问话。”她看着他，“你挡不住全部。”“那我先挡出一个夜晚。”她没再说话，
转身离开。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她在缝隙里听见他呼吸慢下来，像从悬崖边后退半步。清晨，
老宅的晨会定在七点。她醒来时，外头薄雾刚散，院里栀子香得过分。她穿好衣服下楼，
听见餐厅里有人低声交谈，掺着茶杯轻碰的声音。顾行止已经在位，西装笔挺，
面前摊着几份文件。二叔的目光从她脚下一路挑上来，笑得温吞：“辛苦南枝了，
小辈的事都交给行止安排，你随意就好。”“我来是为了方便沟通。”她落座，语气平静，
“三个月而已，大家不必客气。”顾行止抬眼看她，像是确认她要的距离。
他在桌下轻轻动了动手指，像提醒她看向另一侧——那里放着昨晚那摞药单，
压着一枚新的家族会议通知。“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二叔敲了敲桌，“稳定市场情绪。
”“先稳定信息。”许南枝打开平板，调出昨夜整理好的对外话术和流程图，
把共享码递过去，“从口径开始。”她没有看顾行止，他也没有插话。两人像默认的同盟，
在最冷的开场，往彼此那边靠了半步——不是亲密，是立场。钟声七点整落下，
会议室的门合上，外头的栀子香关在玻璃外。她挺直背，准备把第一颗石子，稳稳投进水面。
2午后两点，老宅旁的办公楼像一口沉水的钟。许南枝借了一间小会议室，
玻璃门上还挂着上个季度的激励海报，褪色得正好当背景。她把电脑合上又打开，
指尖落在触控板上，停住半秒。“试点三家店，周期七天，目标只要止跌。
”她对运营组长说。组长把纸杯盖扣得轻响：“预算批不下来。”“我自带资源。
”她把一只蓝色U盘推过去，“不用你们的钱，不动系统主干。
你只需给我三家‘没人管’的店，和三个肯回消息的店长。”对方迟疑地看了她身后一眼。
门口的脚步声停住，顾行止站在那里，没进来，像一枚安静的订书针把空气别住。“让她试。
”他开口，“出问题我担。”组长“哦”了一声，把U盘拿走，像接了个烫手山芋。
晚上九点，灯把桌面照出一圈温的光。周恬来了，外套搭肩，像永远不冷。
“你是来陪审还是来关灯？”许南枝把她的手机借走，调出计时器。“来做第三只眼。
”周恬笑，“你试点的脚本给我听一遍。”“很简单，”她不看稿，“收银前一句话，
收银后一个扫码，三天后回访问五句话。指标只盯‘回头单’和‘客诉净值’。”周恬点头，
“不违法，不越界，存证我来做。你只管跑。”许南枝嗯了一声，继续敲键盘，
指节像一串把自己拴牢的节拍。她不解释“为什么是这两个指标”，
她只在白板上画了两根短线——一根代表对照店，一根代表试点店——箭头往上。
第三天上午，第一家店的数据回来了。复购在上升，客诉在下降，幅度不大，但干净。
她没笑，只把图线往后拖了两个刻度。第五天，另外两家店跟上。第七天，
她把三张小图叠在一起，成为一张看得出趋势的曲线。周报发布那天，
她像往常一样站在屏幕旁，语气平稳：“我们没有改变世界，只把坑填平。请看前后比。
”二叔在席间故作随意：“可能是节前效应。”她把下一页切出来，
幕布上出现对照店的同期资料，走势趴着不动。会议室里安静了两秒，
连空调出风口都像从容了些。“这是你做的？”有董事问。“团队做的。”她答，
“我只是把一件没人做的事做完了。”话音落下，运营组长在后排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像把心里的某个结解开。屏幕上最后一页是对外口径建议，三句话，平实到可以直接复制。
她把共享码放到桌上，纸张的边角有两处细折痕，是昨晚她用指甲不自觉掐出来的。散会时，
二叔慢半拍地拦住她：“年轻人，不要把运气当本事。”“会把本事当本事。”她笑了一下，
不锋利，“运气，留给后续。”走廊里，顾行止一直没远。她和他并肩去电梯，
电梯门里映出两个人照得很薄。他低声：“做得好。”“是数据做得好。”她按下负一层，
“我只是让它们说话。”电梯下行，光影一秒秒地变冷。他忽然侧过脸看她，
眉眼里有种小心的亮，“我被逼着回到谈判桌了。”“回去吧。”她递给他一张小卡片，
上面用钢笔写了两句对外话，“别多说，也别少说。”他接过，指尖压住纸，
像压住心跳的余波。下午的公关电话像雨点落在总机。
财经自媒体把“废太子回桌”的标题挂到热搜末尾，风向往一个更耐看的角度转。她不去看，
只让助理照稿回复。傍晚，一家合作方突然加急，要求“继承人本人出席签署补充协议”。
替代签字被驳回，二叔的秘书转述时笑得温吞，“对方挺作的。”“行止就行。”二叔随口，
“别人也能代表。”“不能。”合作方非常客气地拒绝，“我们只认顾先生。
”会客室的空气里带着咖啡焦香。许南枝刚在门口停下，
就看见顾行止把那张小卡片放到桌面，像放一枚子。“我出席。”他看向对方代表，
“但先说明，今天不谈远期，我们只确认短期交付。”代表点头，“理解。
”二叔皱了一下眉，正要说话，顾行止笑得温和，“叔，南枝的试点给了我底气。
我们按她的节奏来，把水面先稳住。”话里第一次把她的名字放进了“底气”的位置。
二叔不再接话，笑意像被黏住，挂在嘴角。签字的间隙，顾行止的手背抽了一下。
她把水杯推过去，他没看她，只顺手接住，唇沿轻碰，像在接一个不该靠近的吻。“谢谢。
”他放下杯子，目光落在桌上那处小折痕，“你昨晚没睡好？”“你也没。”她淡淡地回，
“书房的咳声能传到主卧。”他低了一点头，像被戳中某个不太体面的小秘密，
又很快把情绪收拢回“继承人”的表面。签完，外面风起，玻璃门轻轻颤。
对方代表握手时特意看了她一眼：“许小姐，周报很清晰。”“谢谢。”她把名片递过去，
“后续资料由我统一发。”走出会客室，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把晚霞铺得很薄。她把手机亮起，
周恬发来一句：“热搜我压住了。你今天这步棋，有点漂亮。
”她回：“只是把他从‘废太子’的位置往前推了一格。”“别谦虚，棋盘是你画的。
”那头加了个笑脸。她把手机扣上，正要离开，顾行止追上来，脚步声刻意轻。
“今晚我回去处理密门。”他停在她侧边，“会拆。”“别急。”她看向他的侧脸，
“我们先做完第二份周报，再拆。”“为什么？”“先把‘不看守’变成‘不需要看守’。
”她顿了顿，“这样拆起来，更像新生活，而不是纠错。”他沉默了一秒，
眼里那点温顺像被认真点亮，“按你说的。”夜色很快吞掉走廊的光。她站在玄关前，
忽然想起第一天签协议时那根细针般的痛。现在还疼，但疼得有用。电梯门合上前，
他低声补了一句：“等你下次周报。”“别等。”她把手伸出去挡了挡门，“该做的先做。
”电梯下坠，她看着指示灯一格一格往下。
她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把周报从“止跌”推到“可预期”。她也知道，这一步走稳了，
他会被迫回到更大的牌桌——不是靠姓氏，而是靠数据。而她，
终于拥有了说“不必靠谁”的底气。3夜里十一点，老宅后廊的风把栀子味推回屋里。
许南枝戴上一次性手套，回到那道密门前，按住墙面轻压。机械声短促，黄灯亮起。
顾行止拎着工具箱跟来，停在距她半步的位置。“我断主电，你备份。”他低声。
“十五分钟。”她把随身硬盘插上，屏幕跳出旧系统的菜单，文件名一排排往下滑。
最醒目的一行写着“名单_v6”。她点开。几十个名字整齐排列，每个后面都有注释。
她的名字躺在列表中，注释是“稳盘工具”。手套在指尖绷紧了一下，她没有深呼吸，
只把页面截屏，保存到名为“证据”的文件夹。顾行止侧过脸，眼神像被针扎了一记。
“标签是很久以前的。”他开口，“我之前没删，是为了看谁在改动。”“那现在呢？
”他把主电闸按下去，屏幕一灭一亮，“现在，我先负全责。”她点头，把移动硬盘拔下，
动作干净。门外有下人经过，脚步被地毯吞掉。她把硬盘揣进外套内袋，跟他并肩离开。
清晨七点半，临时质询会在四楼小厅。二叔笑意温吞，话先丢给她：“南枝，
你昨晚进入了不对外的区域，解释一下？”她把U盘放到中控台，
语气平稳：“我进入的是婚房附属空间，目的是关停遗留设备。这里是关机视频，十秒。
”屏幕上，她戴手套按下主机电源，画面左下角时间水印清晰。她又调出三张截图，
显示昨晚拷出日志的三条记录，访问信息和IP都在。
有董事咳了一声：“这套系统是谁建的？”“我。”顾行止抬眸，“启停权限在我。
任何标签、名单、监控，都由我承担解释，你们要问，问我。”二叔看向他：“行止，
你知道‘稳盘工具’写的是谁吗？”“知道。”他不逃，
“我不会再让这个词黏在任何人身上。”小厅里安静了两拍。许南枝把第二份文件点开，
是昨晚备份的操作日志。
光标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那条——某个高权限账号把“名单_v6”改为“名单_v7”，
又在她名字后增加了一个感叹号，再撤回。她没指名，
只抬眼扫过在场的人：“我建议独立审计，
至少查清两件事——谁在夜里改动名单；以及这套系统的数据，有没有被用来对外引导。
”二叔笑淡，不应声。坐在靠后的公关主管却皱了一下眉，像猛然意识到什么。
顾行止把话接住：“我先自查，今天内切断这套系统与任何外联的接口。审计我也同意，
全部公开给董事会。”“公开也该有边界。”有声音插进来，“别影响市场。
”许南枝顺势落下一句：“所以我们先稳住对外信息，使用统一口径。周报我来发，
行止只保留一句话。”她把小卡片抽出，递到顾行止指尖。卡片边缘有轻微折痕，被他压平。
会议散开时，几位董事围在屏幕前重新看那十秒视频。短，清楚，能被拍到。
有人低声道了句“规范”。走廊转角处，顾行止靠在窗边，指节磕着玻璃框，
像在与自己的耐心谈判。“对不起。”他说，“让你看见这种词。”“词不是你写的。
”她看着他的手，“但权限在你。”他点头，“我删掉它。但不只是删，
我会把这套东西彻底拆了。”“等第二份周报出完。”她重复昨天的判断，
“让‘不看守’变成‘不需要看守’。这样，拆才叫新生。”他垂眼想了两秒：“听你的。
”午后，舆情渠道像被悄悄拧小。财经号改了标题，把“废太子”三个字往后移。运营楼里，
组长拿着她的试点复盘，追着问下周的脚本。她把复盘发给他，只有一页，
只有两个数字的对比。他看完，像终于理解“简单是本事”。傍晚六点，
二叔的秘书把一叠打印件丢在她桌上，笑容依旧温吞：“合作方要你签个到位确认。还有，
家族内部通告会统一用‘配偶’称谓，不用名字。”“谢谢通知。
”她把那叠纸翻到最后一页，签下名字，又加了一行小字：“仅对事实负责。
”秘书愣了一下，走了。她把签字页拍照，连同今晨的视频与日志截图发给周恬。
周恬回得快：“收到。我把证据封存，另外查了下账号流向，有人用过外联的邮箱转发名单。
”“谁？”“还在追。别急，你第二份周报先写。”窗外天色沉下来，院里的灯一盏盏亮。
她把电脑合上，起身走向楼梯口。拐弯处，顾行止站在阴影边，像在等一个时间点。
“今晚我把接口切了。”他说，“明天请外部审计进来。”“好。”她顿了顿，“顾先生，
‘稳盘工具’这四个字，我不再想听到第二次。”“不会有第二次。”他直视她，语速很慢，
“我也不再让任何人把我的婚姻当作工具。”她没应，只把袖口往上推了一指，
露出手腕上细细的红痕，是手套勒出的印。她抬手，像在对这栋老宅打了个短促的招呼，
然后转身下楼。夜色吞没台阶，她的脚步稳。她知道，
裂缝已经出现——不是她向内的那一道，而是家族向外的那一道。下一步，把裂缝撑开，
让光透进来。4审计团队进门的那天傍晚，老宅走廊的灯忽然暗了一格。
许南枝夹着第二份周报草案从楼梯下来，转角处，看见顾行止扶着栏杆，指尖发白。
她快走两步，把水杯扣到他掌心。“坐下。”“没事。”他想站直，脚下一虚，
整个人顺着墙滑了半寸。她不再说第二句，手腕一用力，把他往长椅上一按。
药盒在她手里打开，药片落到他掌心，轻得像尘。“现在。”他抬眼看她，乖乖咽下。
喉结动了一下，汗从发梢滴到西装领口。“四拍吸，六拍呼。”她掐着他腕边的表带，
声音低，“跟着我。”他照做，呼吸渐稳。她把外套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去拧水杯，
杯盖卡住，她拧了两次才开。喉咙里涌上来的那点酸意，被水汽压回去。“会困。”他偏头，
“等会儿还有电话会。”“困也比倒下体面。”她把杯子递过去，“电话我替你订闹钟，
三十分钟后叫醒。”他笑了一下，很短，“命令口吻。”“健康不在合同里。”他没反驳，
按下手机里唯一一个没被归类的铃声。铃声的名字叫“醒来”。过了会儿，
窗外的风把栀子味吹得不那么甜。他睁眼看她，眼睛里那层温顺落下去一些，
露出清醒的锋利。“我在想，”他开口，“这条姓氏让我站稳，也让我动不了。
我不想再靠它喘气。”“我也是。”她把周报草案放到他膝上，“我不想靠你的姓氏发言。
”他垂眸看那一页，只有三行：止跌，预期，透明。他指尖停在“透明”上，
像在摸一枚热的字。“你给我一句对外口径。”他说。她拿出小卡片，写下九个字，
递给他：“‘阶段性成果，继续按周披露。’”“太短？”“短就不容易说错。
”他轻嗯了一声，把卡片塞进钱包最浅的一格。有那么一秒，她想提醒他别折坏了，
还是憋住了——这不在任何一条规则里。闹钟在三十分钟后响起。他精神恢复了些，站起身，
动作仍有一点慢。“晚饭吃了？”她问。“没有。”“厨房有面。”她停顿，“我煮，
你洗碗。”他看她，像被赦免，“合同没写这个顺序。”“写不写都要执行。
”厨房里水声轻快地落，锅里的面顺着水旋成一个小漩涡。她往碗里打了只溏心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