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板上沾着的血,还是热的。陈胜死死攥着那一把钱,指甲抠进掌心,血混着铜臭,
是他此刻唯一的念想。屋里,妹妹阿兰的呼吸声,像一根随时都会断掉的蛛丝,每一次起伏,
都割得他心口生疼。“哥……”阿兰的声音又轻又飘,“我冷。”“阿兰不怕,哥有钱了,
哥这就去给你请城里最好的大夫!”陈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把那袋用半条命换来的钱,塞进妹妹冰冷的手里。这是他冒死闯进黑风山,
跟一头吊睛白额虎搏命换来的。老虎的爪子在他背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可他不在乎,
只要能换回阿兰的命,让他下十八层地狱都行。就在这时,那扇破烂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陈屠户!县太爷有令,征缴‘人头税’,家里几口人,就交几份钱!”领头的衙役张三,
是县令王臻手下最狠的一条狗,三角眼在昏暗的屋里一扫,就盯上了阿兰手里的钱袋。
陈胜“轰”一下站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将阿兰护在身后,声音沙哑地嘶吼:“官爷,
家里的米缸早就空了,这钱……这是给我妹的救命钱啊!”“救命钱?”张三嗤笑一声,
一步步逼近,手里的水火棍在地上敲得“梆梆”作响,“这世道,谁的命不是命?
王大人说了,凑不齐给上峰的军饷,咱们都得掉脑袋!你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了?
”他身后的两个衙役狞笑着扑上来,一把将陈胜按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撞得陈胜眼冒金星。
他挣扎着,咆哮着,眼睁睁地看着张三,一把从阿兰那枯柴一样的手里,抢走了那个钱袋。
“不!还给我!那是阿兰的命!”陈胜的眼珠子都红了,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
猛地挣脱了压制,疯了一样扑向张三。“找死!”张三侧身一躲,手里的水火棍带着风,
狠狠地抽在了陈 new 的腿弯上。陈胜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紧接着,
雨点般的棍棒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背上、头上。他死死护着脑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嘴里涌上一股腥甜。可他不在乎身上的痛,他只死死地盯着张三,盯着那个钱袋。
“哥……”阿兰虚弱的哭喊声传来。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
张三掂了掂手里的钱,嫌恶地啐了一口:“他妈的,就这么点?还不够老子喝顿花酒!
”他像是被陈胜的眼神激怒了,三角眼里凶光一闪,突然转身,一脚踹在床沿上。
“吵什么吵!再吵,连你这个病痨鬼也一起带回大牢!”阿兰本就气若游丝,
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吓,猛地呛咳起来,一口鲜血喷在了破旧的被褥上,殷红刺眼。
“阿兰!”陈胜目眦欲裂。张三却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他用棍子戳了戳阿兰的身体,
像是在戳一堆垃圾:“哟,还吐血了?正好,省了药钱,
我看你今天就得……”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将他从后面死死抱住。
是陈胜,那个被打得像条死狗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空洞。
“你……你放开!”张三惊恐地发现,陈胜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
另外两个衙役反应过来,举着棍子冲上来,狠狠地砸在陈胜的背上。
可陈胜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抱着张三,越收越紧,嘴里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张三的身体软了下去。世界,安静了。
那两个衙... new 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们看着缓缓松开手,
站起身的陈胜,看着他那双被血和绝望填满的眼睛,一步步地后退。陈胜没有看他们,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跪了下去,颤抖着去摸阿兰的手。冰的。
像他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一样,冰得刺骨。“阿兰……哥……哥有钱了……”他喃喃着,
像是疯了,从张三那已经断了气的尸体上,拿回了那个钱袋,笨拙地往妹妹手里塞,“阿兰,
你醒醒……我们去看大夫……”床上的人,再也没有了回应。窗外,天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陈胜抱着妹妹渐渐冰冷的身体,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本该属于一个老实屠户的眼睛里,
最后一丝光,熄灭了。2血腥味,很快引来了村里的甲长和乡勇。当他们撞开门时,
看到的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一个衙役的尸体扭曲地躺在地上,另外两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而那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的陈屠户,正抱着他妹妹的尸体,坐在血泊里,
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没人敢上前。陈胜缓缓地站起身,
小心翼翼地将阿兰的身体放在床上,为她拉好被子,就像她只是睡着了。然后,
他捡起了地上那根沾着他自己鲜血的水火棍,一步步,朝门口走来。挡在他面前的乡勇们,
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那个见了谁都憨厚一笑的陈屠户,
而是一头刚刚失去幼崽,要将整个世界都撕碎的野兽。“让开。”他的声音,
沙哑得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没人敢动。他也不再废话,抡起棍子,
就朝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砸了过去。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的、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惨叫声,哭喊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成一片。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整个村子都疯了,
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陈胜没有追,他只是拖着那根棍子,朝着村外的黑风山,一步步走去。
每一步,都在泥泞的路上,留下一个血脚印。他要去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
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子,这个他曾以为只要勤劳就能活下去的世界,
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黑风山,是清河县最大的一片山脉,山高林密,野兽出没,
平日里连最老道的猎户也不敢深入。但对此刻的陈胜来说,那里,或许是唯一的活路。
县令王臻收到消息时,正在书房里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他听着师爷的汇报,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因为死了几个衙役,而是因为这件事,会给他光鲜的履历,
添上一笔不怎么好看的“乱民”记录。“一个贱民,也敢反抗王法?”他放下茶杯,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眼神却冷得像冰,“传我的令,封锁黑风山所有出口,
让县尉带三百兵勇,给我进山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他的头,挂在城门口,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跟本官作对的下场。”“大人英明。”师爷谄媚地躬身,
“只是……那黑- new 风山地形复杂,怕是不好搜啊。”“那就放火烧山。
”王臻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烧他个三天三夜,本官就不信,
他一个泥腿子,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他要的,不是抓住一个凶犯,
而是用最酷烈的方式,碾死一只敢于挑衅他的蝼蚁,来维护他那不容置疑的权威。而此刻,
那只“蝼蚁”,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黑风山的密林里。大雨倾盆而下,
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也让他那因愤怒和悲痛而滚烫的大脑,渐渐冷却下来。
他找到了一个山洞,蜷缩在里面,像一头受伤的孤狼。饥饿、寒冷、伤口的剧痛,
像潮水一样涌来。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阿兰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
捏成了碎片。为什么?他只是想活下去,想让妹妹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他想不明白。
这个世界,跟他从小到大学到的道理,完全不一样。雨声中,
他隐约听到了洞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睁开眼,握紧了手里的水火棍。
只见两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男人,正探头探脑地朝洞里张望。看到他时,
两人都吓了一跳。“别……别误会,好汉。”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连忙摆手,
“我兄弟二人,也是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才躲进这山里的。看你好汉一身血,
想是也……”陈胜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看着他们。那男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但还是壮着胆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已经干硬的窝头,递了过去:“好汉,
先……先垫垫肚子吧。”陈- new 胜看着那个窝头,
又看了看男人那张被饥饿折磨得脱了相的脸。他那颗已经死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
轻轻地刺了一下。他接过了窝头,却没有吃,而是撕下了一半,递了回去。“一起吃。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那么骇人。那一夜,小小的山洞里,
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七八个逃难的流民。他们都是被王臻的苛捐杂税逼得家破人亡,
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他们围着一堆小小的篝火,分享着那仅有的一点食物,
诉说着各自的悲惨遭遇。陈胜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每一个人的故事,
都像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刻下一道新的伤痕。天快亮的时候,一个负责放哨的汉子,
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恐。“不……不好了!官兵……官兵放火烧山了!”洞外,
火光冲天,将整个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红色。浓烟滚滚,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3“跑!快跑!”洞里的人瞬间乱成一团,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栖身之所,转眼间就要被大火吞噬。陈胜却异常的冷静。
他冲出山洞,看着那道迅速逼近的火墙,又看了看身后那些惊慌失措的流民,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点东西。不是希望,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
破釜沉舟的狠厉。“不想死的,都跟我来!”他大吼一声,声音盖过了火焰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他。这个浑身是血,沉默了一整夜的男人,
此刻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气场。“这火是从山脚往上烧的,唯一的活路,
就是往山顶跑!”陈胜指着身后那条几乎看不见路的陡峭山壁,
“官兵以为我们只会顺着山道逃,肯定在上面设了埋伏。我们反其道而行,从这儿爬上去,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爬……爬上去?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流民看着那近乎垂直的峭壁,吓得腿都软了。“要么爬上去,跟官兵拼了,
还有一线生机。要么留在这,被活活烧死,或者被烟熏死!”陈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自己选!”说完,他不再废话,将水火棍往背上一插,第一个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
攀着湿滑的岩石和树根,朝山上爬去。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剩下的人,
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大火,咬了咬牙,也跟着往上爬。
这是一条死亡之路。脚下是万丈深渊,身边是滚滚浓烟。不时有人失足滑落,
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消失在黑暗中。陈胜的心在滴血,但他不能回头。他只能咬着牙,
拼命地往上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为阿兰报仇,也为这些被逼上绝路的人,
讨一个公道!当他第一个爬上山顶时,整个人几乎虚脱了。他躲在一块巨石后面,
大口地喘着粗气,朝山道上看去。果然,几十个官兵正懒洋洋地守在那里,他们根本没想到,
会有人从峭壁上爬上来。陆续有人爬了上来,最后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个个带伤,
狼狈不堪。陈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个看起来最壮实的汉子说:“兄弟,
你叫什么名字?”“俺叫张屠,也是个杀猪的。”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
张屠。”陈胜指了指那些官兵,“待会儿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冲出去,
先干掉那几个拿弓箭的。记住,我们人少,不能恋战,抢了他们的兵器和水,就往密林里钻!
”张屠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陈胜深吸一口气,
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一……二……三!”“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野人”,
像猛虎下山一样,从巨石后咆哮着冲了出来。守在山道上的官兵,还在谈笑风生,
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们看到这群从天而降的煞神时,一切都晚了。陈胜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那个背着箭壶的弓箭手。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瞬间就冲到了对方面前。
那弓箭手惊慌地想举弓,但陈胜手里的水火棍,已经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另一边,张屠也展现出了一个屠夫应有的凶悍。他没有兵器,
就用身体去撞,用牙齿去咬。一个官兵被他扑倒在地,他张开大嘴,
一口就咬在了对方的喉咙上。鲜血,喷了他一脸,更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这是一场毫无章法的屠杀。官兵们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
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陈胜和张屠等人,抢了刀枪弓箭,又从尸体上搜刮了水和干粮,
看也不看那些被吓破了胆的溃兵,转身就钻进了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
等县尉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时,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和那帮“乱民”消失在密林深处的背影。
“废物!一群废物!”县尉气得暴跳如雷。
这场由县令王臻亲自下令的、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围剿,最终以官兵惨败,乱民逃脱而告终。
而陈胜,也在这一战中,初步赢得了这群亡命之徒的信任。
他们不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逃犯,而是当成了一个能带着他们活下去的领头人。
在黑风山的深处,一个废弃的、只有当地老猎人才知道的破落山神庙里,
陈胜将抢来的兵器分发给众人。“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兄弟。
”他看着眼前这几张劫后余生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官府不给我们活路,
我们就自己挣一条活路!”他顿了顿,将一把抢来的钢刀,狠狠地插在地上。“但我有规矩。
第一,我们只抢贪官污G,豪门劣绅。第二,谁要是敢碰普通老百姓的一粒米,一文钱,
休怪我陈胜,亲手清理门户!”月光下,他的眼神,冷得像刀锋。黑风寨,就此成立。
4黑风寨初立,百废待兴。说是山寨,其实就是个破庙,加上临时搭的几个窝棚。十几号人,
每天最大的问题,就是吃饭。抢来的那点干粮,很快就见了底。山里的野果野菜,
根本填不饱这群壮汉的肚子。几天下来,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大当家,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张屠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愁眉苦脸地找到陈胜,
“要不……咱们下山,找个大户干一票?”陈胜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下山,
就是自投罗网。王臻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把山下的村镇围得跟铁桶一样。他们这点人,
还不够给官兵塞牙缝的。“不能急。”陈胜指着面前一张用木炭画在石板上的简易地图,
“这几天我摸清了,黑风山里,不止我们一伙人。”张屠一愣:“还有别人?”“嗯。
”陈胜的目光变得深邃,“东面那片黑松林,盘踞着一伙真正的山匪,大概有四五十号人,
头子叫‘过山风’。西边的乱石滩,也有一伙,是逃兵,有三十多个,头子叫‘独眼龙’。
这两伙人,才是这黑风山真正的地头蛇。”这几天,陈胜不光是在找吃的,
更是在用一个猎人的本能,摸清这片山林的“生态”。他知道,他们这群新来的,
就像闯入狼群的野狗,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先站稳脚跟。“那……大当家的意思是?
”张屠有些不明白。“我们要人,要粮,就得从他们身上想办法。”陈胜的嘴角,
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而且,我们要的不只是人,还要他们的‘心’。”张屠更糊涂了。
陈胜没再解释,而是让他去准备一些东西。三天后的一个深夜,过山风的山寨里,
正大摆筵席。他们刚从山下劫了一个商队,收获颇丰,此刻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酒酣耳热之际,一个小喽啰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大当家的!不好了!
西边……西边乱石滩的独眼龙,带着人摸过来了!”“什么?”过山风“霍”地站起来,
一把抄起身边的大刀,“他妈的,这独眼龙,是闻着肉香来的?兄弟们,抄家伙,
跟我去会会他!”一群人醉醺醺,气冲冲地就朝寨子西边冲去。可他们刚冲到半路,
东边的粮仓方向,突然火光冲天!“不好!中计了!”过山风脸色大变,赶紧带人往回跑。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回粮仓时,火已经被守夜的兄弟扑灭了,但粮仓里,已经空了一半。
“人呢?!”过山风气得哇哇大叫。“不知道啊,大当家的,就看到几个黑影,
快得跟鬼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过山风还没来得及发作,西边又传来了喊杀声。原来,
那独眼龙根本不是来偷袭的,而是来“助拳”的。他听说了过山风被不明身份的人偷了粮仓,
特意带人过来“帮忙捉贼”。两伙本就互相猜忌的山匪,在这混乱的夜里,彻底炸了锅。
过山风认定是独眼龙贼喊捉贼,独眼龙觉得过山风是在借机找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而始作俑者陈胜,此刻正带着他那十几个兄弟,扛着半仓库的粮食,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里。“大当家,你这招‘声东击西,嫁祸江东’,真是绝了!
”张屠一边扛着粮袋,一边兴奋地直喘粗气。陈胜笑了笑,
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这只是第一步。”第二天,当过山风和独眼龙打得两败俱伤,
各自清点损失时,一个共同的发现,让他们毛骨悚然。他们手下,都有好几个兄弟,
神秘地失踪了。与此同时,在陈胜的山神庙里,那几个“失踪”的山匪,
正一脸惊恐地看着陈胜。“你们的家人,都在清河县吧?”陈胜的声音很平静。
几个人脸色一白,不敢说话。“过山风和独眼龙,只把你们当工具。抢来的东西,
大头都进了他们的腰包,你们的爹娘妻儿,还在山下受着王臻的盘剥。”陈胜顿了顿,
继续说道,“我,陈胜,和他们不一样。”他让人把抢来的粮食,分出一半,
堆在这些人面前。“这些,你们带下山,分给你们的家人,也分给其他活不下去的穷苦乡亲。
”几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只要你们,帮我带一句话,给山下的百姓。
”陈胜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就说,黑风山上,有了一伙新的当家。我们,只杀贪官,
不碰百姓。谁家要是被官府逼得没了活路,就往山神庙的方向,挂一条红布。我们,
自会来接应。”他要的,是人心。是这黑风山下,所有被压迫的百姓的人心。这,
才是他真正的,图谋。5消息,像风一样,在清河县的穷苦百姓中传开了。起初,没人相信。
这世道,官是匪,匪是官,哪有什么只劫富济贫的义匪?多半又是哪个杀千刀的,
想换个法子骗人上山送死。但没过几天,几件实实在在发生的事,让人们开始动摇了。
李家村的李老汉,因为交不起税,唯一的耕牛被抢走了。他哭天抢地,差点一根绳子吊死。
可第二天一早,他发现自家的牛,居然好好地拴在院子里,牛角上,还挂着一小袋米。
王家庄的王寡妇,被当地的地主逼债,要抓她去抵债。就在地主带着家丁上门的那天晚上,
那个地主家,突然“走水”了。火不大,没烧死人,但把他家的粮仓,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天,王寡妇在门口,发现了一张被烧掉了一半的借据,和几两碎银子。一时间,
“黑风山义匪”的名头,越传越神。人们不知道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只知道,这伙人,
真的在为他们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撑起一把伞。
王臻气得在县衙里摔碎了他最心爱的一套茶具。“饭桶!一群饭桶!
”他指着县尉的鼻子破口大骂,“养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伙小小的山匪都抓不住!
还让他们在我的地盘上,收买人心!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县尉满头大汗,
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给我查!挨家挨户地查!谁敢跟山匪勾结,满门抄斩!”王臻发了狠,
“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他们的腿快!”清河县,一时间风声鹤唳。
官兵们像疯狗一样,四处抓人,严刑逼供。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老百姓的嘴,
像是被铁焊住了一样,一个字都不肯吐。他们宁可挨打,
也不肯出卖那些从未见过面的“恩人”。这种官逼民反的态势,反而让更多活不下去的人,
铁了心要上山。山神庙前的树上,红布条,一天比一天多。陈胜的山寨,也在一天天地壮大。
从最初的十几个人,很快就发展到了一百多人。这些人里,有被逼上山的农民,
有走投无路的工匠,甚至还有几个识字的落魄秀才。人多了,山神庙就住不下了。
陈胜带着人,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黑风山深处,找到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隘口,
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他们在这里,伐木建屋,开垦荒地,
硬生生地建起了一座真正的山寨。寨子里,一切都井井有条。能打的,编入战斗队,
由张屠负责操练。会手艺的,负责打造兵器,修缮房屋。识字的,就负责记账,传递消息。
剩下的人,就开荒种地,养鸡养猪。陈胜立下的规矩,被所有人严格遵守。山寨里,
虽然物资依旧匮le 乏,但人人平等,有饭一起吃,有活一起干。那种大口吃肉,
大碗喝酒,快意恩仇的江湖气息,让这些被乱世折磨得麻木了的人,
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感觉。他们虽然常常会为了一点小事,比如谁的刀更快,
谁的箭更准而互怼,吵得面红耳赤。但只要有外敌,他们就会瞬间拧成一股绳。一天,
一个负责下山打探消息的兄弟,带回来一个重要的情报。“大当家,王臻那个狗官,
要给他那最宠爱的小妾,办生辰宴。他派人从府城,
运了一批名贵的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回来,号称‘生辰纲’。三天后,
会路过咱们山下的葫芦口!”山寨的议事厅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干他娘的!
”张屠第一个跳了起来,把手里的杀猪刀往桌子上一拍,“大当家,下令吧!
咱们正好缺钱缺粮,这送上门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其他人也纷纷请战,群情激奋。
陈胜看着地图,手指在“葫芦口”那个地方,轻轻地敲击着。他的眼神,却异常的冷静。
“这肉,是肥。但恐怕……是块毒肉。”他缓缓地说道,“王臻在我们手上吃了这么多亏,
他会这么不小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地暴露给我们?”众人一愣,都安静了下来。
“大当家的意思是……这是个陷阱?”一个叫“猴子”的瘦小汉子,是山寨里的斥候,
脑子最灵光。“十有八九。”陈胜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葫芦口,地形狭长,
入口小,肚子大。进去容易,出来难。如果官兵在两边的山上设下埋伏,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那……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屠急了。陈胜的嘴角,慢慢地,
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陷阱,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指着葫芦口旁边的一片沼泽地,“谁说,我们一定要从口里进去,吃这块肉呢?
”.6三天后,葫芦口。山道两旁的密林里,黑压压地埋伏着五百名官兵。县尉亲自带队,
趴在草丛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山道入口,连蚊子叮在脸上都不敢动。“都给老子听好了!
”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亲信说,“这次,是县尊大人亲自设的局。那批生辰纲,是假的,
里面装的全是石头。但押送的人,却是咱们县衙的精锐!只要那伙山匪敢露头,
就给我用弓箭,把他们射成刺猬!”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提着陈胜的头,
回县衙领赏的画面了。午时三刻,太阳最毒的时候,一队由二十几辆大车组成的车队,
缓缓地驶入了葫芦口。车夫和押送的“镖师”,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眼神锐利,
一看就不是善茬。车队走到葫芦口最狭窄的地方,突然,路边的一块巨石后面,
跳出了一个手持双斧的黑脸大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正是张屠。“放箭!”县尉看到目标出现,兴奋地一声令下。霎时间,
埋伏在两边山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像蝗虫一样,
朝着张屠和他身后那片“藏着”山匪的林子,倾泻而去。张屠怪叫一声,转身就往林子里钻。
“追!别让他跑了!”县尉大手一挥。五百官兵,从埋伏点冲了出来,呐喊着,
朝那片林子包抄过去。可他们刚追进林子,就感觉不对劲。林子里,
除了张屠一个人在亡命飞奔,根本没有其他山匪的影子!“不好!中计了!”县尉脸色一变。
但已经晚了。就在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张屠吸引时,在葫芦口的另一端,
真正的黑风寨主力,在陈胜的带领下,像一群幽灵,
从那片被官兵认为是“绝路”的沼泽地里,悄无声息地摸了出来。他们身上都涂满了泥浆,
嘴里叼着芦苇管,在沼泽里潜伏了整整一夜。他们的目标,不是那批假“生辰纲”,
而是官兵们因为要设伏,而集中停放在葫芦口外的大营里的——粮草和军械!
当陈胜带着人冲进空无一人的大营时,留守的几个火头军,吓得连滚带爬,屁都不敢放一个。
“快!搬东西!猴子,放火!”陈胜冷静地下达着命令。山寨的兄弟们,像蚂蚁搬家一样,
将一袋袋的粮食,一箱箱的箭矢,扛起来就往山上跑。猴子则带着几个人,
将火把扔进了官兵的营帐和粮草堆。冲天的火光,将整个葫芦口都照亮了。
正在林子里追捕张屠的县尉,看到自己大营的方向起火,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知道,
自己被耍了。那伙该死的山匪,根本就没想过要劫生辰纲,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
就是自己的后路!“撤!快撤回大营!”他嘶吼着下令。可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回大营时,
只看到了一片火海,和满地的狼藉。粮草、营帐、备用的军械,全都被烧了个精光。
而那伙山匪,连同那个当诱饵的黑脸大汉,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一战,
黑风寨兵不血刃,缴获了足够他们吃上三个月的粮食,和大量的兵器。
而王臻精心设计的陷阱,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五百官兵,连山匪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反而把自己的家底,全给赔了进去。消息传回县城,百姓们私下里,都拍手称快。而黑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