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虽不及皇宫威严,却也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自有一番富贵气象。
午后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精致的厅堂内。
一位肤若凝脂,齿若编贝的妙龄女子,正轻启朱唇,随着乐师的伴奏吟唱。
她身着素雅的曲裾深衣,容貌并非绝艳,却清丽难言,尤其一双明眸,澄澈如水,顾盼间自带一段天然风致。
歌声婉转,如春涧流水,沁人心脾。
她便是卫子夫,平阳公主府中的一名歌女。
一曲终了,平阳公主微微颔首,面露赞许:“子夫的歌艺是越发进益了,听着便让人心静。”
“公主过誉了。”
卫子夫盈盈一拜,声音温柔得体。
她低垂的眼睫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思。
身为家奴,命运如同浮萍,即便公主宽厚,未来的归宿又在何方?
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后院的宁静,隐隐还夹杂着呼喝与叫好声。
平阳公主笑道:“准是那边在赛马了。
子夫,你弟弟卫青今日也在,不去看看?”
听到“卫青”二字,卫子夫眼中顿时焕发出光彩,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切与骄傲。
她再次行礼:“多谢公主。”
侯府后的马场开阔,尘土飞扬。
数名健仆骑手正在纵马奔驰,其中一人尤为引人注目。
他身形不算特别魁梧,却异常矫健沉稳,紧贴马背,仿佛与坐骑融为一体。
控马、转弯、加速,动作流畅自如,充满了力量与韵律感。
尤其是在一次并驾齐驱时,他看准时机,猛地一夹马腹,竟从内侧一个极小的缝隙中超出,率先冲过终点,引得一片喝彩。
此人正是卫青,平阳侯府的骑奴,卫子夫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勒住马缰,微微喘息,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只是沉静地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汗湿的马颈。
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宇间带着属于底层人的坚韧与一丝不易接近的沉郁。
“卫青!”
卫子夫走到场边,轻声呼唤。
卫青闻声转头,看到姐姐,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容,快步走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这里,便来看看。”
卫子夫拿出绢帕,替他拭去额角的汗珠,眼中满是欣慰,“你的骑术越发好了,连公主都夸赞呢。”
卫青笑了笑,目光却越过姐姐,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语气带着一丝向往:“马术再好,也不过是供人驱策的骑奴。
男儿在世,当像李广将军那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才对。”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卫子夫心中一紧,握住他的手:“莫要说傻话。
沙场凶险,平安就好。”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半块温润的玉,塞到卫青手中,“这是母亲留下的,你随身带着,保平安。”
这半块玉质地普通,却是他们姐弟情深和出身微末的象征。
卫青握紧玉,感受到姐姐的关切,重重地点了点头。
微末之珠,光华初绽姐弟二人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内,一场关于他们命运的谈话正在进行。
今日散朝后心绪难平的汉武帝刘彻,微服来到了姐姐平阳公主府上散心。
平阳公主察言观色,知他因匈奴之事烦忧,便安排歌乐以作排遣。
方才卫子夫的歌声,刘彻也听到了几分,此刻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被马场上那个沉静矫健的骑奴身影所吸引。
“那个骑奴,身手不错。”
刘彻喝了一口酒,看似随意地点评道。
平阳公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道:“陛下好眼力。
他叫卫青,是府里最好的骑手,为人沉稳,通晓马性,还略懂些匈奴人的事情。
他姐姐卫子夫,就是方才唱歌的那个女子。”
“哦?”
刘彻眉梢微挑,想起了昨日心腹的回报,目光在远处那对姐弟身上流转片刻。
姐姐清丽温婉,歌声动人;弟弟沉稳矫健,志存高远。
皆非池中之物。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但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己悄然埋下了种子。
帝国急需人才,无论其出身如何微贱。
这平阳侯府的歌女与骑奴,或许正是那燎原之火,最初的两颗星火。
未央宫的灯火,其光芒己开始照向这不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