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绪宁似乎也看了出来,便走过来默默把碗移走,说:“才喝多了酒,还是少吃一点吧,去洗把脸吧念臣,你不能一首这样。”
贺念尘却依旧无知无觉,懒懒的并不是很想动。
韩绪宁便试着用有些轻快的语气说:“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今天晚上我带你出门,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贺念尘这才勉强起身,孱弱的身子一瞬间晃了晃,急得韩绪宁立马上来扶他。
等眼底的眩晕过去,贺念尘才有些自嘲的笑笑:“绪宁,我老了。”
“瞎说,你去收拾收拾,还像十***似的,哪里老。”
韩绪宁牵着他,到了洗浴室,贺念尘便摆摆手,示意韩绪宁出去。
一进了浴室,便看见一个巨大的镜子泛着水汽,贺念尘走过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开始失神起来。
人的苍老和变化是无知无觉的,在此之前,贺念尘觉得岁月于他,不过是眼角的一些细纹罢了。
可是就是不一样,明明看起来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有些苍白,体重也维持的很好,没有发胖。
可是就是老了,从前他出去谈生意,人家总会说他年轻有为,以为他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贺念尘洗了一个挺长的澡,他一边洗,一边脑子里闪过各种事情,温暖的水冲刷过冰冷的身体,似乎也冲刷掉了一部分难过的记忆。
他没有吹干头发,只是擦了擦,然后裹着浴袍走了出去。
韩绪宁还在,他把电视打开,也不看,只是发呆。
看见他出来,似乎欣慰的笑了笑:“念臣,这样就很好。”
贺念尘坐回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脸,脸上浓重的悲伤似乎真的消散了很多。
韩绪宁说:“这样就很好,念臣,日子还是要过,也许以后会更好。”
贺念尘似乎真的不再悲伤,他勉强自己集中一些精神,才问道:“公司那边怎么样。”
“公司很好,你放心。
不过这几天你不在,大家都很担心你,我说你休年假出去玩了。”
贺念尘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我可能要待一段时间,等到年后。”
“别说什么拜托,公司是咱俩的,对了。”
韩绪宁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贺念尘的脸色,小心道:“林嘉树辞职了,走的很匆忙,我没有拦他。”
“我知道。”
气氛一下子又得有些凝重,韩绪宁知道现在说这些恐怕不好,但是能怎么办,迟早要面对。
其实林嘉树走的没有那么容易,他来收拾东西的时候,韩绪宁差点跟他打起来,或许这段感情真的无关对错,但是对于韩绪宁,一个贺念尘的朋友来说,是林嘉树辜负了。
再也不会遇见贺念尘这么好的人了,韩绪宁想,让林嘉树出去吧,他自以为能展翅高飞,那么就放他走吧,让他知道,他错过了怎样的一份爱。
可是韩绪宁知道,现实是林嘉树不会后悔,他也不会过得不好,虽然真心难得,却不值什么。
贺念尘陪他走过了寂寂无名最低谷的日子,给他钱,让他出国留学,给了他贺念尘所拥有的一切。
而现在,林嘉树走了,也不过二十八岁,转眼就能去过正常的生活。
这真不公平,可有什么办法。
可是还好,一切都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贺念尘还有家人,朋友,自己的事业。
韩绪宁想,他会陪着他,度过最难熬的时光。
熬过去,人生依旧是一片坦途。
那一天,韩绪宁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贺念尘,两个人喝了很多酒,一边喝,一边说着话,说从前,说以后,说了很多。
贺念尘喝多了,反而显得有些高兴起来,只是情绪还是低落,说着说着话,总是开始哭。
韩绪宁第一次见贺念尘流这么多眼泪,贺念尘却好像无知无觉,依旧滔滔不绝的讲话。
贺念尘说:“绪宁,我真的很羡慕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有时候我常常想,人活一辈子图些什么。
钱?
其实我真的没有太大追求,我小时候,我爸妈把我放到奶奶家,我奶奶是个可俭省的人,什么都不舍得给我买。
我知道,她不待见我爸妈,所以也不怎么待见我。
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放学,门口有一个卖炸串的老爷爷,我就在那看着,看着别的小孩吃的可香了,我就回去鼓起勇气找我奶奶要钱,可我奶奶没有给我,还把我骂了一顿,指责我放学只知道疯跑,不知道替家里干活。
我那时候才七八岁啊,我能干什么活,我奶奶让我去大树下洒一桶泔水,我拎不动,我就那么一步一挪,一步一挪。”
说着说着,贺念尘又用纸巾抹了一把泪水,韩绪宁便安慰他道:“念臣,都过去了,咱们那时候时代不好,大家都这样,我小时候也是一样的。”
贺念尘又低下头,继续道:“绪宁,我真的对钱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别人也许不信,但是你知道。
我从小,不过是想能吃饱饭,能有个自己的暖和的窝。
其实我早就厌烦了工作,别人都以为我混的风生水起八面玲珑,这些年来,我跟个交际花似的。
可我不是,我受够了混在人堆里,我只想守着自己的那点钱,足够养老就够了。
可是我遇见了林嘉树,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吃不饱饭,一个月家里也不给几个钱,他就天天出去打工,可他能干什么呢。
他那时候又高又瘦,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看见他手腕上瘦的骨头凸出,一两肉也没有。
那时候我就心疼他,我想要给他钱,他不要,他就那么冲我笑,说要凭自己。
我就想尽办法的对他好,我这些年,没日没夜的赚钱,我只想对他好,让他有个退路。
可我现在,你看看我,我像个笑话一样。”
“绪宁,我说我不怨他,可我怎么能不怨,我们在一起快要十年,他转头就要跟别人结婚了,我不该拦他,我知道,我也拦不住。”
韩绪宁眼睛中也蓄起了一点眼泪,他的酒意刚刚上头:“念尘,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小王八蛋的错。
你好好的,以后好好的。”
“我心痛啊绪宁,我这几天,整天整天疼得心口睡不着觉,十年啊绪宁,这跟从我心口挖下一块肉来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