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新请的哑巴花匠,是退隐的江湖第一。我叫林疏月,是江城林氏药业的继承人。
说是继承人,其实更像个裱糊匠,勉强维持着这座从爷爷手里传下来,
如今已摇摇欲坠的百年老宅。家族的生意,在我爸那一代经营不善,又遭人算计,
早已不复往日荣光。如今,只剩下城郊这座占地不小的祖宅,
还有一个种满了珍稀草药的后园。这是我们林家最后的底气,也是各路饿狼觊觎的肥肉。
陈叔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是我爸早年在外结交的故人,找上门时,
只递给我一封泛黄的信。信是我爸的笔迹,说陈叔是他过命的兄弟,无家可归,
请我务必收留,给他一口饭吃。陈叔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清瘦,背脊却挺得笔直,
像一杆饱经风霜的老枪。他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一双眼睛却深邃得像古井,不起波澜。
最关键的是,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会用手比划,或者用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你。
我把他留下了,让他打理那个快要荒废的后园。我当时想,一个哑巴,安安静静的,
不会多生事端,正好。我从未想过,这个决定,会在日后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陈叔是个天生的花匠。他那双手,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看起来笨拙,
可侍弄起那些娇贵的草药,却比任何绣娘的针线活儿都要精细。不过半个月,
原本杂乱无章、生机寥寥的后园,就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一株草药都舒展着叶片,
仿佛在对他点头致意。他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蓝衣,沉默地在园子里劳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从不与人交流,除了我每天过去看他时,他会抬起头,
对我露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谄媚,没有讨好,
只有一种平静的、温和的善意。我渐渐习惯了有他的存在。在我为了公司焦头烂额,
被那些董事会的叔伯们气得发抖时,我就会跑到后园,看陈叔修剪枝叶。
他身上有种奇异的安宁感,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一剪刀一剪刀地,
把塌下来的天给修补整齐。可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江城最大的医药集团,
张氏集团的董事长张天雄,盯上了我们林家的后园。
他知道我园子里的几株“龙血藤”是培育新药的关键,而这种藤,
只有我们林家特殊的水土才能养活。他先是派人来谈收购,价格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我当然拒绝了。然后,就是无休止的骚扰。断我们的药材供应链,
挖我们的老员工,散播我们公司即将破产的谣言。商场上的手段,阴险毒辣,
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应付得捉襟见肘,心力交瘁。家族里的亲戚们也开始给我施压。
我那个只知道提着鸟笼闲逛的二叔,不止一次地在家庭会议上拍着桌子,
唾沫横飞地数落我:“疏月!你一个女孩子家,逞什么能?张家是什么体量?
我们林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你非要抱着那点祖产,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吗?”“卖了吧!
拿了钱,我们大家都能过安生日子!”“就是,你爸当年要是听劝,
我们林家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贪婪又懦弱的脸,
只觉得一阵阵地反胃。我死死地捏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我告诉他们:“只要我还姓林,这园子,这公司,就绝对不会卖。”那天,
我独自一人在后园待到深夜。月光清冷,洒在那些草药上,泛着一层银霜。
我看着陈叔精心打理的一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手递过来一方手帕。手帕很干净,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我抬起头,
看到陈叔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依旧沉默,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在月光下看着我,
里面竟然流淌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像是怜惜又像是鼓励的情绪。我接过手帕,
擦了擦眼泪,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陈叔,让你见笑了。”他摇了摇头,
然后伸出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上慢慢地写了两个字。我凑过去看。是“我在”。
我的心猛地一颤。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委屈和无助,
又重新为我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我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张天雄的无耻和狠辣。在我再一次明确拒绝了他们的“最后通牒”后,
张天雄的儿子,那个在江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张扬,带着一群人,
直接闯进了我们林家祖宅。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正在客厅和律师商讨对策,
二叔和其他几个亲戚也在,一个个唉声叹气,满脸都是世界末日的表情。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的时候,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张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西装的壮汉,个个太阳穴高鼓,眼神凶悍,一看就是练家子。“林疏月,
我爸给你脸,你不要脸,是吧?”张扬嘴里叼着烟,一脸的嚣张跋扈,
用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园子,你卖也得卖,
不卖也得卖!合同我带来了,签个字,拿钱滚蛋,对大家都好。”他说着,
把一份合同扔在桌上,轻蔑地笑了笑:“别想着报警,没用的。在江城,我张家说的话,
就是规矩。”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张扬,你这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我的声音都在颤抖。“犯法?”张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妹妹,
你是不是没睡醒?我说了,在江城,我就是法!今天你要是不签,我不介意用点别的手段,
让你‘心甘情愿’地签。”他身后的一个壮汉,狞笑着掰了掰手指,
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我二叔他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缩在角落里,
大气都不敢出。二叔甚至还对着张扬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张少,您别生气,
有话好好说……疏月她年纪小,不懂事,我们商量,我们商量……”我看着我所谓的亲人,
那副卑躬屈膝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凉。我笑了,是冷笑。我站起身,直视着张扬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我还是那句话,想要园子,除非我死。”张扬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眼中迸发出凶光,“给我上!
把她给我抓起来!我看她签不签!”两个壮汉立刻朝我扑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后退,
却被椅子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绝望瞬间笼罩了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
一个沉默的、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身影,动了。陈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园来到了客厅门口。
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修剪花草用的剪刀,身上沾着些许泥土。他就像一棵沉默的老树,
挡在了我和那两个壮汉之间。张扬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嗤笑出声:“哪来的老东西?哑巴?
滚开!别在这儿碍眼!”一个壮汉根本没把陈叔放在眼里,
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朝陈叔的脸上扇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老不死的,找死!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耳光声没有响起。
响起的是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我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壮汉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被陈叔的两根手指轻轻捏住。
陈叔的动作看起来那么随意,就像从树上摘下一片枯叶。
而那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斤的壮汉,此刻却满脸痛苦和惊骇,额头上青筋暴起,
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陈叔的眼神,还是那样的平静,古井无波。他松开手。壮汉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腕,终于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整个客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张扬脸上的嚣张笑容僵住了,
我二叔他们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另一个壮汉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一记刚猛的直拳,
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向陈叔的太阳穴。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叔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甚至没有躲闪。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他手中的那把园艺剪刀,动了。那不是剪,
而是点。剪刀的尖端,轻飘飘地、毫无烟火气地,点在了壮汉的手肘关节上。“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壮汉的整条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去,他脸上的表情,从狰狞的愤怒,
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惧。他看着自己废掉的胳膊,又看看眼前这个沉默如山的老人,
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陈叔收回剪刀,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花瓣上的灰尘。
“你……你他妈是谁?”张扬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他身后的那些打手,
也全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他们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哑巴老头,
是个硬茬子,是个他们完全看不透的恐怖存在。陈叔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我身前,那清瘦的背影,此刻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一起上!给我废了他!”张扬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
“出了事我担着!给我弄死他!”剩下的十几个壮"汉"对视一眼,
从腰间抽出了甩棍、指虎,眼中凶光大盛,怒吼着,如同一群恶狼,
从四面八方朝陈叔围攻而来!客厅的空间本就不大,十几个人同时出手,棍影交错,
几乎封死了所有的退路。我二叔他们吓得尖叫着躲到了沙发后面,瑟瑟发抖。
我死死地盯着陈叔的背影,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然而,
陈叔却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他闭上了眼睛。仿佛是放弃了抵抗,
又仿佛是……不屑于用眼睛去看。就在第一根甩棍即将砸到他头顶的刹那,他动了。
他的脚步没有移动,只是身体微微一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致命一击。同时,
他手中的园艺剪刀,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闪电般探出。“噗嗤。
”剪刀尖没入了那个打手的肩胛骨缝隙,精准得像是经过了无数次解剖。那人闷哼一声,
甩棍脱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这只是一个开始。陈叔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在密不透风的围攻中,如同一片风中的落叶,看似飘摇不定,却总能从最不可能的角度,
避开所有的攻击。而他手中的那把剪刀,每一次出击,都必然伴随着一声骨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