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所以，综上所述，第三季度我们的销售额同比增长了百分之十七点四，环比略有下降，
但考虑到行业整体周期性波动，这个数字依然处在健康区间……”会议室里，
市场部总监王明的声音像一台运行过久的收音机，带着一种催人入眠的平稳嗡嗡作响。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锃亮的长条会议桌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悬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沉。李默的视线就追着其中一颗特别活跃的灰尘，
上、下、左、右……眼皮越来越重。他偷偷打了个哈欠，挤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视野模糊了一瞬。右手边的同事赵强，脑袋正以一种极慢、极危险的角度一点一点，
眼看下巴就要磕到桌面。斜前方的行政部张姐，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屏幕上是某个购物APP的促销页面。就连坐在主位，一向以精力旺盛著称的老板周天佑，
此刻也单手支着额头，拇指和中指按在太阳穴上，看似在深思，但李默敏锐地捕捉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哈欠被强行咽回去的证据。“好了，数据部分就到这里。
”王明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周天佑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
试图驱散满室的沉闷：“不错，大家辛苦了。为了提振士气，
也为了庆祝我们顺利度过上个季度的项目攻坚，公司决定，明天组织一次团建活动！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几个年轻同事抬起了头，
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但更多资深员工的表情写着“又来了”和“能不能换个花样”。
“这次我们换个地方，不去吃饭唱歌了，”周天佑似乎很满意这细微的反应，
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们去新开的那个‘极限挑战’主题乐园，玩点刺激的！费用公司全包！
”“极限挑战”？李默心里咯噔一下。听这名字就不像是什么温和的项目。02第二天，
主题乐园的某个团建活动室内，李默的预感成真了。墙壁被刷成了充满活力的明黄色，
上面用夸张的字体写着“突破自我”、“熔炼团队”之类的标语。地上铺着厚厚的防滑垫，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器械。
一个穿着紧身运动服、肌肉发达、嗓门比扩音器还响的教练，正挥舞着双臂，
试图把公司这几十号精神状态各异的人拧成一股绳。“来！各位精英们！
放下你们在写字楼里的包袱！在这里，没有总监，没有经理，没有程序员！只有战友！
只有伙伴！”教练声若洪钟，“我们的第一个游戏，叫做‘真心话大冒险·升级版’！
”一片哀鸿遍野。游戏规则很简单，转瓶子，瓶口对准谁，
谁就要选择是回答一个极其私密的问题，还是完成一项极其尴尬的任务。失败者，
所在的小组全体接受惩罚——二十个波比跳。几轮下来，尺度逐渐失控。
财务部的老刘被逼问出大学时代穿裙子参加舞会的黑历史，
设计部的小美被迫对着窗外大喊了三声“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技术部的几个宅男则被要求挤在一起摆出天鹅湖的造型并拍照留念。
笑声、起哄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尴尬、兴奋和破罐子破摔的诡异气氛。李默所在的小组运气不错，
一直没被抽到。他暗自庆幸，缩在人群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里祈祷着这该死的游戏快点结束。然后，那个墨绿色的玻璃瓶，在赵强用力一旋之下，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最终不偏不倚，停在了他的面前。瓶口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他。03“李默！李默！李默！”同事们开始有节奏地起哄。
教练笑眯眯地走上前，手里拿着一叠任务卡：“来吧，小伙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李默头皮发麻。看看那些任务卡吧，
刚才已经有人抽到“用屁股写自己名字”和“抱着离你最近的异性同事做五个深蹲”了。
真心话？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伙能问出什么好话来？他咽了口唾沫，
声音干涩：“真……真心话吧。”“好！”教练抽出一张粉色的卡片，大声念出上面的问题，
“请说出一个你隐藏最深的、足以震惊在场所有人的秘密！
”嗡——李默感觉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这什么问题？！隐藏最深的秘密？
还足以震惊所有人？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暗恋隔壁部门的小王？上次报销多报了二十块钱打车费？这能叫震惊所有人？周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那种聚焦的目光让他更加无所适从。他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因为紧张和一点点刚才喝下去的果啤的酒意，有点短路。
“快说啊李默！”“是不是暗恋谁？”“总不能是拯救过世界吧？”催促和调侃声四起。
混乱中，一个荒诞的、压在他心底很久的、他从未当真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念头，
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溜了出来：“其实……我能让时间暂停。
”04死寂。长达三秒钟的、落针可闻的死寂。然后——“噗——哈哈哈哈哈哈！
”赵强第一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捶打着地面，眼泪都飞了出来。紧接着，
整个活动室被海啸般的笑声淹没。“我的妈呀！李默！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有幽默感！
”张姐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旁边人的肩膀。“时间暂停？你是动漫看多了吧！
”技术部的宅男指着李默，笑得直抽气。“这秘密够深！够震惊！我服了！
”连一向严肃的王明都捂着肚子，肩膀耸动。李默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个中二时期幻想过的、偶尔在加班到深夜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会冒出来的荒诞念头说了出来。
完了，这下彻底社会性死亡了。以后在公司，
他的外号估计就是“时间掌控者”或者“暂停侠”了。就在这片的欢乐的海洋里，
一个声音压过了所有人的笑声。是老板周天佑。他笑得眼镜都歪了，一边扶着眼镜，
一边用力拍着巴掌：“好！好！李默！有创意！有胆量！我就欣赏你这种敢于想象的员工！
”他环视四周，笑声渐渐平息下来，大家都看着老板，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周天佑脸上带着一种戏谑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清了清嗓子，
朗声说道：“光说不练假把式。这样，李默，明天周一，早会的时候，你给大家表演一下！
你要是真能让时间暂停……”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然后才掷地有声地宣布：“成功的话，全公司，所有人，带薪年假一个月！我说话算话！
”“哇——！！！”整个活动室彻底炸了锅！带薪年假一个月！这是什么神仙奖励！
所有人都沸腾了，欢呼声、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不管李默说的是真是假，有老板这句话，
就足够让人兴奋了！“李默！靠你了！”“为了假期！”“默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人群涌上来，拍打着李默的肩膀和后背，仿佛他是什么即将出征的英雄。
李默被晃得头晕眼花，看着周围一张张激动、期待、看好戏的脸，
尤其是老板周天佑那笃定他绝对做不到、纯粹是为了活跃气氛而提出奖励的笑容，
他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表演？表演个屁啊！那根本就是他情急之下胡扯的！
明天……怎么办？05那个周末，是李默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两天。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
尝试了各种姿势——打响指、双手合十、念咒语从网上搜的，
听起来就很假、甚至摆出JOJO立。每一次，他都屏住呼吸，凝神静气，
试图感受那种冥冥中的“波动”。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窗外的车流声依旧，
隔壁夫妻的吵架声准时在傍晚响起，电脑机箱的风扇嗡嗡运转。
时间按照它固有的、冷酷的步调，一分一秒地向前流淌，对他的中二行为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搜索“如何假装时间暂停”、“快速学会魔术”、“集体催眠教程”……结果自然是徒劳的。
他甚至想过第二天直接请假，或者干脆辞职拉倒。但带薪一个月的年假……这个诱惑太大了，
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明知道是假的，却依旧勾引着他飞蛾扑火。“万一呢？
”心底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说，“万一……我真的可以呢？以前不是也有过那种感觉，
好像时间突然变慢了一瞬的时候吗？”他知道那是大脑在特定情况下的错觉，但此刻，
他只能抓住这根微不足道的稻草。周日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眠。天亮时，
他看着镜中那个眼圈乌黑、面色憔悴、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自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死就死吧。06周一，公司大会议室。气氛堪比大型颁奖典礼现场。不仅全体员工到齐，
连几个常驻外地的销售也赶了回来。有人甚至还带来了瓜子零食，俨然一副看电影的架势。
前排的好位置早被抢占一空，后面的人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手机被高高举起，屏幕亮着，
显然准备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李默站在会议室前方那块小小的空地上，
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所有的目光，
好奇的、期待的、嘲弄的、鼓励的也许有吧，他没看见，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手心湿冷，额头冒汗。
老板周天佑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双手抱胸，脸上挂着那种“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的笑容，
显然心情极佳。“好了，大家安静一下。”周天佑开口，会议室里的嗡嗡声立刻平息，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时间掌控者’——李默，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
”哗——掌声雷动，夹杂着口哨和哄笑。李默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他深吸一口气，
再深吸一口气，试图回忆那些动漫里主角发动能力时的帅气场面。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昨晚搜索到的蹩脚魔术技巧和“完了”两个大字在循环滚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僵硬地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用力摩擦了一下，因为紧张，手指有些打滑。他定了定神，
再次用力——“啪！”一个清脆的响指，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07什么也没有发生。李默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完了，果然是这样。
嘲笑声马上就要来了吧？老板会不会当场开除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混？
他等待着审判的降临。然而，预想中的哄笑并没有出现。会议室里，
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难以形容的寂静。不是那种大家屏息凝神的安静，而是……万籁俱寂。
流声、中央空调的送风声、同事们的呼吸声、甚至他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全都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李默猛地睁开眼。然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眼前的一切，
凝固了。正在窃窃私语的赵强，嘴巴半张着，形成一个滑稽的O型。旁边端着咖啡杯的小美，
倾斜的杯子里，棕色的液体泼洒出来，却诡异地悬停在半空中，保持着飞溅的形态。
空中漂浮着几粒被弹起的瓜子壳，一动不动。坐在后排的一个同事，打哈欠的动作做到一半，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光线似乎也凝固了，窗外的阳光不再闪烁，树影不再摇曳。
所有的一切，色彩、声音、动作……都变成了一幅巨大无比的、超高分辨率的静态照片。
时间……真的暂停了。08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
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冲垮了李默所有的理智和恐惧。“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真的能做到！
”他几乎要脱口喊出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
动作有些踉跄，像是踩在棉花上。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
想去触碰那悬浮在空中的咖啡液滴。指尖传来微凉湿润的触感，那滴咖啡随着他的触碰，
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落下。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普通人！
我是天选之子！我是拥有超能力的唯一！一个月的带薪年假算什么！有了这个能力，
世界就在我脚下！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去银行金库？去看暗恋对象洗澡？去恶作剧？
还是去做点更“伟大”的事情？他兴奋地转过身，想要好好欣赏一下这被冻结的世界，
想要看看那些平日里或严肃或刻薄的同事们，此刻凝固的蠢样。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僵硬的面孔，带着一种新晋神祇般的优越感和好奇。然后，他的目光，
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正在缓缓转动的眼睛。
09那双眼睛属于坐在第三排的一个平时很文静的女实习生。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凝固，
没有呆滞，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的瞳孔，正随着李默的移动，
极其缓慢地、但确实无疑地在转动。李默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他猛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赵强那张着的O型嘴里，舌头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旁边的小美，
眼珠……好像也转向了他这边？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席卷全身。
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视线疯狂地扫视着整个会议室。不是静止的。
不是完全静止的！尽管缓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放镜头，但他清晰地看到，越来越多的人，
他们的眼珠，开始转动。他们的脸上，那凝固的表情如同冰面般开始碎裂，
露出底下惊骇、茫然、恐惧的波纹。那些转动着的眼珠，无一例外，全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仿佛他是什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10死寂。不再是时间暂停时那种万物凝滞的死寂，
而是一种充满了无形压力、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液体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几十双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