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梅映雪腊月廿三,祭灶的糖瓜甜香飘遍皇城,却渗不进锦巷深处那座朱门宅院。
苏清沅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夹袄,指尖冻得发僵,仍得弓着腰,
将廊下最后一盆残梅摆得齐整。“新来的就是手脚慢,主子们都要歇下了,这点活还没干完?
”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管内院杂事的张嬷嬷。她捏着帕子,眼神像淬了冰,
“听说你原是翰林府的小姐?怎的连摆盆花都笨手笨脚,莫不是在府里当小姐时,
连水都没提过?”苏清沅垂着眼,没接话。三个月前,
父亲因“私通外臣”的罪名被削职下狱,阖家女眷没入内官监,
她辗转被分到这座宅院——司礼监秉笔太监魏瑾的私宅。这里没有后宫妃嫔的尊荣,
只有一群依附魏瑾生存的“宅人”,说穿了,不过是官奴罢了。“嬷嬷息怒,
”旁边一个穿湖蓝色比甲的女子上前,笑着打圆场,“清沅妹妹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规矩,
我帮她一起弄就是了。”这是宅里的老人柳云芝,掌着内院的茶事,
据说魏瑾偶尔会召她伺候笔墨。张嬷嬷哼了一声,瞥了苏清沅一眼:“下次再慢,
仔细你的皮。主子今晚宿在前院书房,你们都安分些,谁也不许往前凑。”说罢,
扭着腰走了。柳云芝凑近苏清沅,声音压得极低:“妹妹,这里不比别处,少说少看少听,
才能活得长久。方才张嬷嬷是故意刁难你,她是李姐姐那边的人。”苏清沅抬眼,
看向西侧那间亮着灯的厢房。李曼容是宅里资格最老的,据说曾是魏瑾身边的掌事宫女,
后来魏瑾得势,便把她安置在这宅里,掌着内院的月钱,算是半个主子。“多谢柳姐姐提醒。
”苏清沅轻声道。她知道,从踏入这座宅院起,她就没了“苏小姐”的身份,
只有“苏清沅”这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名字。入夜,寒风卷着雪粒子敲打着窗棂。
苏清沅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父亲入狱前,拉着她的手说“清沅,
活下去,等爹洗清冤屈”,可这深宅如狱,她连活下去都要拼尽全力。忽然,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惊呼:“不好了!李姐姐晕过去了!
”苏清沅心头一紧,披衣起身。只见李曼容的厢房外挤满了人,张嬷嬷正掐着李曼容的人中,
急得满头大汗:“快,快去请大夫!再去前院通报主子!”混乱中,柳云芝拉了苏清沅一把,
低声道:“别往前凑,李姐姐今晚喝了我送的茶,若是查出什么,我怕是脱不了干系。
”苏清沅一愣,看向柳云芝苍白的脸。她忽然想起,方才送茶时,
柳云芝特意在李曼容的茶里加了一勺蜂蜜,说是“润喉”。可若是茶里有问题,
柳云芝为何要自投罗网?没等她细想,前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众人纷纷跪下身,
连大气都不敢喘。苏清沅跟着跪下,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双玄色云纹靴停在门槛前。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魏瑾。他没穿官服,
只着一件素色锦袍,长发用玉簪束起。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却冷硬的轮廓。
他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曼容苍白的脸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大夫呢?
”“回主子,已经去请了。”张嬷嬷颤声道,“李姐姐今晚喝了柳姑娘送的茶,
之后便说头晕,没多久就晕过去了。”魏瑾的目光转向柳云芝,后者身子一颤,
连忙磕头:“主子明鉴!奴婢送的茶绝无问题,奴婢不敢害李姐姐!”魏瑾没说话,
只是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李曼容的手腕。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片刻后,他站起身,对身后的小太监道:“去查茶盏。”小太监领命,快步上前,
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茶盏。苏清沅看着那茶盏,忽然注意到杯沿有一圈极淡的红色痕迹,
像是胭脂。她心头一动——李曼容素来不施胭脂,这痕迹是哪里来的?就在这时,
大夫匆匆赶来,诊脉后皱着眉道:“这位姑娘是中了‘醉仙散’的毒,幸好剂量不大,
若是再晚些,怕是就醒不过来了。”“醉仙散?”魏瑾的声音冷了几分,“查,
是谁把毒带进来的。”张嬷嬷立刻道:“主子,柳姑娘送茶前,只有苏清沅靠近过茶房!
说不定是她……”“不是我!”苏清沅猛地抬头,她知道,这时候若是认了,就是死路一条,
“我今晚一直在廊下摆梅花,柳姐姐送茶时,我才刚回房,根本没去过茶房!
”魏瑾的目光落在苏清沅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苏清沅迎着他的目光,
没有退缩。她知道,她不能怕,一怕就输了。“你叫苏清沅?”魏瑾忽然开口,
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是。”“你说你没去过茶房,可有证人?”苏清沅看向柳云芝,
柳云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回主子,清沅妹妹今晚确实一直在廊下,我送茶时,
还看见她在摆最后一盆梅花。”张嬷嬷急了:“柳姑娘,你可不能包庇她!她是罪臣之女,
说不定就是来害主子的!”“够了。”魏瑾打断她,“茶盏里的毒,不是苏清沅下的。
”他看向那小太监,“茶盏上除了李曼容和柳云芝的指纹,还有第三个人的,
是个男人的指纹。”众人皆是一惊。这内院除了魏瑾和他身边的小太监,再没有其他男人。
魏瑾的眼神冷了下来:“张嬷嬷,你今晚去过茶房吗?”张嬷嬷脸色瞬间惨白,
扑通一声跪下:“主子饶命!奴婢没去过茶房!奴婢真的没去过!”“没去过?
”魏瑾冷笑一声,“你手上的胭脂味,和茶盏上的一模一样。你以为擦掉了胭脂,
就能掩盖痕迹?”张嬷嬷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魏瑾不再看她,
对小太监道:“把张嬷嬷带下去,查清楚她是谁的人。李曼容醒了之后,让她来前院见我。
”说罢,他转身离开,玄色的衣袍扫过地面,留下一阵淡淡的墨香。众人站起身,
看向张嬷嬷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苏清沅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
这只是开始,这座宅院里的争斗,远比她想象的更残酷。柳云芝走到苏清沅身边,
轻声道:“多谢你刚才没拉我下水。”苏清沅摇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
”柳云芝苦笑一声:“这里的实话,有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妹妹,往后你要更小心些,
李姐姐醒了,怕是不会放过我们。”苏清沅抬头,看向窗外的雪。雪还在下,
覆盖了院中的残梅,也掩盖了这座宅院里的肮脏与罪恶。她知道,她必须变得更强,
才能在这深宅里活下去,才能等到父亲洗清冤屈的那一天。第二章 墨香绕指李曼容醒后,
并没有立刻去找魏瑾,反而称病卧床,闭门不出。内院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
人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苏清沅依旧做着杂活,只是张嬷嬷被带走后,
没人再故意刁难她。这日午后,她正在院子里扫雪,
忽然听到前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主子让苏清沅去书房伺候笔墨。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苏清沅身上,有惊讶,有嫉妒,也有担忧。柳云芝快步走过来,
塞给她一块温热的帕子:“擦干净手,去了书房要谨言慎行,主子不喜欢人多话。
”苏清沅点点头,跟着小太监往前院走。穿过几道月亮门,便看到一座雅致的书房。
书房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檀香。魏瑾正坐在书桌后,
翻看一本奏折。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常服,袖口绣着暗纹,头发松松地挽着。听到脚步声,
他头也没抬:“磨墨。”苏清沅走到书桌旁,拿起墨锭,慢慢研磨。她的动作很轻,
尽量不发出声音。书房里很静,只有墨锭摩擦砚台的“沙沙”声,和魏瑾翻奏折的声音。
过了许久,魏瑾放下奏折,看向苏清沅:“你父亲是苏翰林?”苏清沅心头一紧,
连忙应声:“是。”“他的案子,你怎么看?”苏清沅手一顿,墨锭差点掉在砚台上。
她没想到魏瑾会问这个问题。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父亲一生清廉,忠心耿耿,
绝不会私通外臣。此案定有冤情。”魏瑾看着她,眼神复杂:“你倒有胆量,
不怕我治你个‘为父翻案’的罪?”“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苏清沅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主子身居高位,定能明辨是非。若是奴婢说错了,主子要治罪,奴婢认了。
”魏瑾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是冰雪初融,
让他冷硬的脸庞柔和了几分:“你倒是比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人有趣些。”他拿起一支笔,
递给苏清沅,“替我写几个字。”苏清沅愣了一下,接过笔。她从小跟着父亲读书写字,
书法虽不算顶尖,却也工整清秀。她看向魏瑾,等着他吩咐写什么。“就写‘清风徐来,
水波不兴’。”魏瑾道。苏清沅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这八个字。她的笔锋流畅,字迹清秀,
带着几分女子的柔美,却又不失风骨。魏瑾看着纸上的字,点了点头:“不错。
往后你就不用做杂活了,来书房伺候笔墨吧。”苏清沅有些惊讶,连忙磕头:“谢主子恩典。
”“起来吧。”魏瑾道,“书房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奴婢明白。”从那天起,苏清沅便成了魏瑾书房的专属伺候人。她每天的工作很简单,
磨墨、铺纸、整理书籍,偶尔替魏瑾抄录一些文书。魏瑾待她不算亲近,却也不算苛刻,
有时还会和她聊几句诗书。苏清沅知道,魏瑾让她来书房,或许只是因为她识字,
或许是因为她父亲的案子,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机会。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接触到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事,或许还能找到为父亲翻案的线索。这日,魏瑾处理完公务,
便让苏清沅陪他下棋。苏清沅的棋艺不算高明,却也懂得一些章法。两人下了几局,
苏清沅都输了。魏瑾看着棋盘,笑道:“你下棋太保守,总是想着防守,却忘了进攻。
”苏清沅道:“奴婢资质愚钝,不如主子高明。”魏瑾摇摇头:“不是资质的问题,
是你太怕输。你要知道,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他看向苏清沅,眼神深邃,
“就像在这座宅院里,你若是一味地退让,只会让人欺负到头上。”苏清沅心头一震,
她知道魏瑾是在点拨她。这些日子,李曼容虽然闭门不出,却一直在暗中给她使绊子。比如,
她房里的炭火总是不够,送来的饭菜也常常是凉的。“多谢主子点拨,奴婢明白了。
”苏清沅道。魏瑾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下棋。这一局,苏清沅不再一味防守,
而是主动进攻,虽然最后还是输了,却也让魏瑾费了些心思。“不错,有进步。”魏瑾道,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魏苏清沅起身,正要离开,
忽然听到魏瑾道:“你父亲的案子,我会让人再查一查。”苏清沅猛地回头,
眼中满是惊喜:“主子……”魏瑾看着她,语气平淡:“别高兴得太早,
我只是觉得此案有疑点,并非特意帮你。若是查出来你父亲真的有罪,你也逃不了干系。
”“奴婢明白!多谢主子!”苏清沅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魏瑾正坐在书桌后,翻看一本书,灯光落在他身上,竟有几分温柔。
回到房里,苏清沅激动得睡不着。她知道,魏瑾的这句话,给了她希望。她相信,
只要魏瑾愿意查,父亲的冤屈一定能洗清。可她也明白,这座宅院里的争斗还没结束。
李曼容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都不会让她好过。她必须更加小心,
更加努力,才能在这深宅里站稳脚跟,才能等到父亲出狱的那一天。
第三章 毒计暗藏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清沅在书房的地位越来越稳固。魏瑾待她越发信任,
有时甚至会让她参与一些简单的政务,比如整理奏折、抄写谕旨。
这让宅里的其他人越发嫉妒,尤其是李曼容。李曼容病好之后,便不再闭门不出,
反而时常去前院找魏瑾。可魏瑾对她总是淡淡的,更多的时候,还是让苏清沅伺候在身边。
这日,是魏瑾的生辰。内院的人都忙着准备贺礼,苏清沅也不例外。她没有贵重的礼物,
便亲手绣了一幅“松鹤延年”图,打算送给魏瑾。生辰当晚,宅里摆了宴席。
魏瑾坐在主位上,身边坐着李曼容和柳云芝,苏清沅则站在他身后,伺候他饮酒。宴席过半,
李曼容端着一杯酒,走到苏清沅面前,笑道:“清沅妹妹,今日是主子的生辰,
你也该敬主子一杯酒。”苏清沅知道李曼容没安好心,她一个伺候人的,
哪有资格给魏瑾敬酒。可若是拒绝,又会被说成“不懂规矩”。就在她为难之际,
魏瑾开口道:“不必了,她不会喝酒。”李曼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又笑道:“主子心疼妹妹,真是羡煞旁人。既然妹妹不能喝酒,那我替妹妹敬主子一杯。
”说罢,她将酒递给魏瑾。魏瑾接过酒,却没有喝,只是放在桌上。李曼容的眼神暗了暗,
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宴席继续进行,众人都在说着贺词,气氛看似热闹,
实则暗藏汹涌。苏清沅站在魏瑾身后,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她看到李曼容身边的丫鬟,
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便退了出去。苏清沅心头一紧,悄悄跟了出去。
她看到那丫鬟走到后院的柴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接过纸包,便匆匆离开了。苏清沅躲在暗处,记下了那男人的模样。她知道,
李曼容一定在策划着什么阴谋。回到宴席上,苏清沅悄悄对魏瑾说了刚才看到的事。
魏瑾的眼神冷了下来,却没立刻发作,只是对苏清沅道:“知道了,别声张。”宴席结束后,
魏瑾回到书房,苏清沅跟在他身后。魏瑾坐在书桌后,沉思了片刻,
对苏清沅道:“你去查一下那个男人的身份,还有李曼容最近和哪些人有来往。
”“奴婢明白。”苏清沅道。接下来的几天,苏清沅一边在书房伺候魏瑾,一边暗中调查。
她发现,那个男人是锦衣卫的一个小旗官,而李曼容最近常常通过这个小旗官,
和她的远房表哥联系。她的远房表哥,正是父亲案子的主审官之一。苏清沅心头一沉,
她终于明白李曼容的阴谋了。李曼容是想通过她的表哥,阻止魏瑾重新调查父亲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