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条短信，手在抖。"王磊，您的年终奖30000元已发放，请查收。
"我打开银行APP，到账金额：30000。不对。去年十月，老板亲口说的，
完成KPI，年终奖15万起。我超额完成了120%，带着团队做了三个爆款项目，
公司Q4营收翻了一倍。我又翻出去年的聊天记录截图。
老板发在管理层群里的： "今年业绩好，大家都有份。按照规矩，超额完成的，
年终奖按基数的10倍算。"我的基数是1.5万。10倍就是15万。
我看着那个"30000"，突然觉得很冷。老婆预产期在下周。父亲上个月查出肺癌晚期，
医生说化疗费要准备30万。我卡里的存款加上这3万，还差22万。
我给老板发微信："李总，年终奖是不是发错了？"五分钟后，他回了四个字："没错，
就这些。"1十二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我坐在工位上，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财务刚群发了年终奖到账通知，所有人都在低头看手机。没人说话，气氛诡异。
我是运营部主管，32岁，在这家公司干了五年。从一个月薪八千的专员，
熬到现在月薪一万五。这家公司叫"蓝鲸互联"，做短视频营销的。老板李明轩，42岁，
开了七年公司。去年拿了B轮融资，三千万，朋友圈发了整整一周。我今年真的拼了。
年初接手三个濒死项目，每天加班到凌晨，周末不休。
七月做的那个母婴品牌campaign，播放量破两亿，客户直接续签了全年合同。
十月的双十一预热，我们团队带货GMV做到了行业第三。老板当时在全员大会上夸我，
说："王磊是咱公司的标杆，这样的员工，我们要重奖！"重奖。
我看着那个"30000"，想笑。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婆发的微信： "产检结果出来了，
宝宝很健康。医生说可以准备待产包了，你今晚早点回来，我们去母婴店看看。"我没回。
又收到一条："对了，你爸今天又吐血了，你妈说医生建议尽快开始化疗，费用要先交十万。
"我盯着那行字，手心出汗。上个月父亲确诊肺癌晚期的时候，我跟老婆一起算过账。
我们的房子，贷款还剩180万，月供12000。老婆怀孕后辞了职，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收入。我每月工资到手13500，房贷扣完剩1500，
水电物业1000，父母养老钱3000，再加上老婆的产检、营养品，每月倒贴2000。
这半年，我信用卡透支了8万，花呗欠了3万，还找朋友借了5万。我算过，
如果拿到15万年终奖，还完债还能剩6万，加上之前攒的4万，
刚好够父亲第一阶段的化疗费。但现在，只有3万。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往老板办公室走。李明轩正在接电话，看到我进来，摆了摆手，示意我等一下。我站在门口，
听他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对对对，今年业绩确实不错。年底多发了点奖金，
员工都挺满意的。"他挂了电话，抬头看我："王磊，什么事？""李总，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年终奖是不是发错了？""没错啊，"他点开电脑，"你看，
这是财务做的表，你3万，没问题。""可是去年您说的，超额完成KPI，
年终奖按基数的10倍算。我基数是1.5万，应该是——""那是理想情况，"他打断我，
"今年公司成本控制，大家都一样。""大家都一样？"我声音有点发抖，
"那销售部的张明拿了多少？"他脸色沉了下来："王磊，你这是在质疑公司决策？
""我不是质疑，我只是想知道——""行了，"他挥了挥手，"年终奖已经发了，就这样。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走。"我愣住了。他说"可以走"。就这样，五年，就这样。
我转身出去，路过销售部的时候，听到张明在跟人炫耀："哥们今年拿了20万年终奖，
爽翻了。"我停下脚步。张明，27岁，去年才进公司，
靠关系进来的——他是李明轩大学室友的侄子。他今年业绩不到我的一半。我掏出手机，
打开去年十月老板发在管理层群里的那条消息截图，
又打开今天财务发的年终奖明细——我突然意识到，不止我。所有老员工的年终奖都被压了。
只有销售部那几个有关系的人，拿了大头。我站在工位前，手指悬在微信界面上。
公司工作大群，268人。我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停了三秒。然后，我点了下去。
截图发出去的瞬间，我听到整个办公区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2截图发出去的第一分钟，
群里鸦雀无声。第二分钟，有人发了个问号。第三分钟，群消息开始刷屏。"卧槽，
这是真的？" "10倍基数？我特么才拿了2万！" "销售部凭什么拿那么多？
" "@李明轩 李总出来解释一下？"我关掉手机，坐回工位，手还在抖。办公室炸了。
所有人都在看手机，小声交头接耳。有人直接站起来，冲到老板办公室门口。十分钟后，
HR总监Linda出现了。她站在办公区中间，声音很大："各位，请大家冷静。
年终奖的发放标准，公司自有考量。刚才在群里发不实信息的同事，请立刻撤回，
否则按照公司规定，视为恶意散播谣言。"我看着她，没动。"王磊，"她直接点名，
"把消息撤回。""这不是谣言，"我说，"这是去年十月，李总在管理层群里发的原话。
""那是激励性质的承诺，不代表最终执行标准。""所以公司可以随便画饼？""王磊！
"Linda的声音提高了，"注意你的措辞。现在立刻撤回消息，否则公司会采取措施。
"我没说话。群里的消息还在刷。"我干了三年，就拿了2.5万？
" "老子去年为了赶项目，过年都没回家！" "销售部那几个人，凭什么拿20万？
"Linda看了我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五分钟后，工作大群被解散了。但已经晚了。
有人把截图发到了朋友圈，有人发到了脉脉，有人发到了知乎。下午四点，
我的手机开始狂震。有前同事问我："兄弟，你们公司这么黑的？
" 有猎头加我好友："考虑换工作吗？" 有媒体记者："想采访一下，方便吗？
"我一个都没回。老婆打来电话："王磊，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医生说今晚必须住院，
宝宝可能要提前生了。"我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路过老板办公室的时候，
我听到李明轩在大发雷霆： "查！给我查出来是谁泄露的财务数据！这个王磊，必须开除！
"我停下脚步，推开门。他正对着电话吼，看到我，愣了一下。"李总，"我说，
"财务数据是我自己的年终奖，不是机密。我发的是去年您的承诺，也不是谣言。
您要开除我，请拿出合理的理由。""你——""另外，"我打断他，"我现在要去医院，
老婆要生了。明天我会来办离职手续。不过在那之前，
我会把这五年的工作记录、考核结果、项目数据，全部整理出来，交给劳动仲裁。"我说完，
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他砸东西的声音。我冲出公司大楼，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手机又震了。
是公司财务群发的通知： "即日起，王磊因严重违反公司规定，予以开除。
其本月工资、年终奖全部冻结，待调查结束后处理。"我看着这条消息,关掉手机。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兄弟，赶着去医院？""嗯，"我说，"老婆要生了。
""第一胎？""对。""那得高兴啊，"他笑了，"怎么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我没回答。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闪过，我盯着前方，脑子一片空白。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银行短信："您的工资卡已被司法冻结。"3老婆凌晨三点生的。女儿，六斤二两，
很健康。护士把孩子抱给我看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是：奶粉钱、尿布钱、疫苗钱。
老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着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没事,累的。
"我挤出一个笑。"对了,年终奖发了吧？"她闭着眼睛说,"多少？
"我喉咙发紧："三万。"她睁开眼,愣了几秒："不是说十五万吗？
""公司临时改了规定。""那我爸的化疗费——""我再想办法。
"她没再说话,转过头,我看到她眼角有泪。病房里只有仪器的滴答声。
我坐在陪护椅上,掏出手机。微信上99+条消息。大部分是同事发的。"老王,你疯了？
" "兄弟,冷静啊,饭碗要紧。" "听说你被开除了,是真的吗？
"也有几个老员工私下给我发消息: "老王,干得漂亮。
" "我早就想说了,这公司吃相太难看。" "兄弟,加油,我们支持你。
"但更多的是这样的: "你这样闹,我们以后怎么办？
" "公司虽然不对,但你也不该这么激进。
" "你走了,还有我们这些要养家糊口的人呢。"我一条一条看完,没回。
手机震了一下,是母亲打来的。"儿子,孩子生了？"她声音很虚弱。
"生了,妈,母女平安。
你爸这边医生又催费用了,说下周必须开始化疗,不然……""妈,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儿子,你公司年终奖发了吧？你爸说——""妈,我先挂了,老婆醒了。
"我挂掉电话,靠在椅子上。天快亮了。护士进来换药,看到我:"家属没睡啊？
去外面休息会儿吧,产妇还得睡呢。"我走出病房,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掏出手机,打开网银。卡里余额:4237元。信用卡欠款:81500元。
花呗欠款:32000元。老婆的住院押金刚交了15000,是我找朋友临时借的。
还有父亲的化疗费,第一期10万。
我算了算,就算把房子卖了,扣掉贷款,也就能剩20万。但那样一来,一家四口住哪儿？
手机又震了。脉脉上有人@我。
是个陌生人发的帖子: "爆料:某知名营销公司克扣员工年终奖,员工发截图维权被开除。
"下面附着我发的那张截图。评论区炸了:"这不是蓝鲸互联吗？我朋友就在那儿上班！
" "资本家吃相太难看了。" "兄弟,去劳动仲裁告他们！
" "楼主更新:当事人老婆刚生孩子,爸爸癌症需要钱治病,公司这时候开除他,太狠了。
"我愣住了。我没说过这些。是谁传出去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是王磊王先生吗？我是《财经周刊》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您关于年终奖的事情。
"我挂掉电话。又响了。"王先生,我是新浪科技的编辑——"挂掉。又响。
"王先生,我是抖音大V'职场真相',想给您——"我关机了。走廊上的灯很亮。
有个老人推着轮椅经过,轮椅上坐着个病人,输着液。我想起父亲。
上个月确诊那天,他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双手握着拳头,一句话没说。
回家路上,他突然说:"儿子,我这病就别治了,省点钱,给孙子用。
"我说:"爸,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压力大,"他叹了口气,"房贷,老婆,孩子,还有我和你妈。
你一个人扛不住的。""我扛得住。""儿子,"他看着我,"你别逞强。"我没说话。
那时候我还在想,等年终奖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靠在长椅上,闭上眼睛。
眼泪流了下来。4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去公司办离职。办公室里气氛很微妙。
有人看到我,低下头假装忙。有人看我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只有几个老同事过来,小声说:"老王,保重。
"HR办公室里,Linda坐在对面,表情冷淡。
"离职证明,"她把一张纸推过来,"签字。
"我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该员工因严重违反公司规定,予以辞退。""我不签。"我说。
"那你就拿不到离职证明。""那就走仲裁。"她脸色变了:"王磊,你闹到现在还不够？
公司已经很仁慈了,没有追究你泄露机密、恶意诋毁的责任。""我没泄露机密,也没诋毁。
我发的是事实。""你发那些截图,导致公司声誉受损,员工人心涣散,这就是恶意行为！
""所以你们克扣年终奖就是正当的？
""年终奖是公司根据经营情况自主决定的,不是法定义务！
""但承诺是在员工超额完成工作的前提下做出的,这就构成合同的一部分。
"Linda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你现在是想跟公司打官司？
"她冷笑,"你知道打官司要多久吗？半年,一年,甚至更久。你等得起吗？
你老婆刚生孩子,你爸还病着,你拿什么耗？"我没说话。她说的对。我耗不起。
"王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把另一张纸推过来,"签这个协议。
为补偿,但你必须保证,不再对外发布任何关于公司的负面信息,也不得采取任何法律行动。
"两个月工资,三万块。我看着那张纸。如果签了,我至少还能拿到三万。
加上之前的三万年终奖——不对,年终奖已经被冻结了。"年终奖什么时候解冻？"我问。
"等调查结束。""什么时候结束？""不确定。
"我笑了:"所以你们想用三万块,买我的沉默？""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站起来:"我不签。该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咱们仲裁见。"我转身往外走。"王磊！
"Linda叫住我,"你真要鱼死网破？你觉得你斗得过公司？
"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我不知道能不能斗得过。
如果我今天签了这个字,我以后怎么跟我女儿说,爸爸当年被人欺负的时候,就这么认怂了？
"我走出办公室。路过财务部的时候,看到几个财务在窃窃私语,看到我,立刻闭嘴。
我走到自己的工位,开始收拾东西。五年的东西,一个纸箱就装完了。
键盘,鼠标,几本笔记本,一个保温杯。
还有一张照片,是去年年会的时候拍的,全部门的人站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那时候我还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属。我把照片撕了,扔进垃圾桶。
正要离开,老板李明轩出现了。他站在我对面,看着我:"王磊,你满意了？""什么满意？
""你发了那些截图,现在全网都在骂我们公司。股东那边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说要撤资。
你知道这对公司影响有多大吗？""那您知道您食言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吗？""我食言？
"他冷笑,"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书面承诺？当初那句话,不过是激励性质的,你还当真了？
""所以画饼就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职场规则！"他提高了声音,"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为公司做了多少？你不过就是个螺丝钉,离了你,公司照样转！
"周围的同事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们。"李总说得对,"我说,"我是个螺丝钉。
但螺丝钉也是要拧紧的,松了就会脱落。您把我拧松了,怪谁呢？
""你——""还有,"我打断他,"我今天发截图,不是为了搞垮公司。
我只是想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对,就是不对。
如果所有人都选择忍气吞声,那这种不对就会永远存在。""你觉得你是英雄？"他嘲讽道。
"我不是,"我拎起纸箱,"我只是个要养家糊口的普通人。但普通人也有尊严。
"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同事们的窃窃私语。我听到有人说:"说得好。
"也有人说:"说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丢了工作。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到李明轩站在办公区,脸色铁青。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您好,我是《南方周末》的记者,想就您的遭遇做一篇深度报道。
请问方便联系吗？"我犹豫了几秒,回复:"方便。
"5《南方周末》的那篇报道,三天后发了出来。
标题很扎眼:"当螺丝钉松动:一个普通员工的年终奖维权之路"。
文章很长,写了我的经历,写了公司的回应,也写了我的家庭处境。
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王磊说,他不后悔发那张截图。
因为如果所有人都选择沉默,那些不公平就会一直存在。
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文章发出后,评论区炸了。
有人支持我: "兄弟,干得漂亮！" "就该这样,不能惯着资本家！
" "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但我怂了,看到你这样,我很佩服。
"也有人骂我: "你这是傻,为了一点钱把工作都丢了,值得吗？
" "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以为你能找到更好的？" "年轻人就是冲动,不计后果。
"还有人说: "这人就是想红吧,炒作。" "说不定是竞品公司派来的。"我没看评论。
这几天,我一直在照顾老婆和孩子。
出院那天,老婆抱着孩子,看着我:"王磊,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我会找工作。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公司敢要你？"她眼圈红了,"你为什么要发那个截图？
你就不能忍一忍吗？""我忍了五年了。""那就再忍啊！
"她哭了出来,"你知道我现在多害怕吗？没有收入,房贷怎么还？孩子奶粉钱怎么办？
你爸的化疗费呢？"我没说话。
"王磊,你说你是为了尊严,"她看着我,眼泪直流,"可尊严能当饭吃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孩子？"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说得对。我确实没想好。
那天晚上,老婆抱着孩子睡在卧室,我一个人坐在客厅。
手机上,猎头给我发消息: "王哥,说实话,您现在的情况,很难找工作了。
虽然网上很多人支持您,但HR们都很忌讳这种'不稳定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