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安保队长把手机推到我面前。屏幕上是我，蹲在仓库角落，
把一箱农夫山泉的塑料瓶倒进黑色垃圾袋，动作熟练得像干了一百遍。
时间戳显示：2025年9月23日，凌晨5点47分。"王建国，
"队长点了根烟,"这是第几次了？"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公司算过了，
"他弹了弹烟灰,"四个月，你倒掉的饮料价值五万三千块。按合同，你得全赔。
"我脑子嗡的一声。五万三。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千。老婆怀孕七个月。
我爸上个月刚做完心脏支架手术，还欠着医院一万八。卡里余额：两千四百块。1四个月前，
我爸晕倒在家门口。救护车把他拉到医院，医生说要做心脏支架，手术费加住院费，三万八。
医保报完，自费一万八。我妈在病房外面哭："咱家就这点积蓄了。"我说没事，
我来想办法。挂了电话，我打开微信余额：七千二。老婆的产检卡里：四千。
房租下个月十五号要交：两千五。老婆的营养品还没买。我答应她的月子中心，
定金都还没交。我站在快递站仓库门口抽烟，一根接一根。凌晨五点半，
整个园区只有我一个人。我负责这个站点的收货入库，每天这个点最安静。
货车司机把货卸完就走，留下我一个人清点、上架。那天早上，我看着刚到的一车饮料。
农夫山泉，康师傅,可口可乐,满满一车。我突然想到，这些空瓶子能卖钱。一个矿泉水瓶，
废品站收五分钱。一箱二十四瓶,一块二。但是——我看了看监控摄像头的角度。
仓库东北角,刚好是盲区。我心跳加速。就一次,我对自己说,就一次,应应急。
倒掉饮料,卖空瓶子,一箱能赚十几块。弄个三四箱,够给我妈打过去两百块。
我蹲在角落,拧开一瓶农夫山泉,水倒进下水道,咕噜咕噜的声音特别响。我手在抖。
倒完一瓶,我停下来,竖着耳朵听外面有没有动静。没人。我又倒了一瓶。然后一箱。
十五分钟后,我把三大包空瓶子扔进后备箱。
上班路上,我绕到废品回收站,老板看了看："一百八。
"我攥着这一百八十块,手心全是汗。这钱,烫手。但我还是给我妈转了过去。
我妈回了个大拇指表情："儿子,你自己留着。"我说:"没事,我这个月奖金发了。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那根弦,松了。2我老婆叫刘敏,怀孕七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
胎,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刷手机看育儿知识,然后问我:"老公,咱们要不要买个胎心监护仪？
""多少钱？""六百八。"我看了看余额,咽了口唾沫:"买。"刘敏特别会过日子。
她记账记到每一块钱——早餐五块,午饭十二块,晚饭十五块,公交车四块,水果二十块。
每天晚上,她都要跟我对一遍:"今天你花了多少？"我说四十。她皱眉:"怎么这么多？
""中午请站里新来的小王吃了个饭。"我说。"哦。
"她点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下来,"以后少请客,咱们自己都不够花。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上周她爸妈来家里吃饭。
她妈看着我们租的这个一室一厅,四十平,老破小,六楼没电梯,脸色就不太好。
"小刘怀孕了,你们还住这儿？"她妈说。我赔笑:"等攒够首付,明年就换房。
""首付攒够了吗？"她爸问。我说还差点。"差多少？""十来万。"我硬着头皮说。
她爸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但我看出来了,那个"哦"里面全是失望。
吃完饭,她妈把刘敏拉到阳台,压低声音说话。我在厨房洗碗,听得清清楚楚。
"你看看你挑的这个人,三十五了,还在快递站打工,一个月六千块,你跟着他受罪。
""妈,他对我好。"刘敏说。"对你好有什么用？孩子生下来喝西北风吗？"刘敏没说话。
我关上水龙头,手上的盘子差点摔了。
那天晚上,刘敏跟我说:"老公,我妈说让我们搬到她家住,她可以帮忙带孩子。
""那我呢？""你……你周末过来看我们。"我看着她,她不敢看我。"你想去？"我问。
"我……"她咬了咬嘴唇,"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在家挺孤单的。"我说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第二天凌晨,我又倒了五箱饮料。3第二次比第一次容易多了。
我甚至不觉得这是偷。
我跟自己说,这些饮料反正也要卖,我只是提前处理了空瓶,公司又没损失。
个月就拿六千块,每天五点半就得到岗,晚上八点才能下班,这么拼命,拿点空瓶子怎么了？
我把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我摸清了规律。
每周二和周五,饮料供应商会送一大车货。
我就在这两天下手,每次三到五箱,不多不少,不会引起注意。
空瓶子攒够了,周末送去废品站,一次能卖两百到三百块。
一个月下来,我多了一千二的"外快"。
套孕妇装,给自己买了两包软中华——站里几个哥们抽烟,我以前从来不掏,现在我能掏了。
"建国,你发财了？"小王开玩笑。我笑笑:"哪儿啊,借的。""借的还这么大方？
"我没接话,心里虚得很。但是虚归虚,我停不下来。我爸的药每个月要花八百。
刘敏的产检每次两百到五百不等。房租、水电、吃饭、人情往来。
我算过,就算不出任何意外,每个月也要透支一千多。卡里的钱每天都在减少。
我看着余额从七千二,变成六千,五千,四千,三千。
我爸打电话问我:"儿子,家里还有钱吗？"我说有。"真的？""真的,您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看着余额:两千八百块。4第三个月,我差点被发现。
那天早上,我正蹲在角落倒饮料,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我吓得手一抖,半瓶水全洒在身上。"王哥,你在干吗？"是小王。
我站起来,把瓶子往身后一藏:"没,没干吗,清理卫生。
"小王看了看我脚边的垃圾袋,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哦,这个啊,"我脑子飞速转动,"昨天有箱饮料漏了,我处理一下。""漏了？
"小王走近一步。我心跳快得要炸了。
"对,你看,"我指着地上一小摊水渍,"全漏光了,只能扔了。
"小王看了看,点点头:"哦。那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你去忙你的,这里我来就行。"小王走了。
我靠着墙,腿都软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刘敏在旁边打呼噜,肚子一起一伏。
我看着天花板,想,要不算了,别干了。
但第二天早上,我妈打来电话:"儿子,你爸又住院了,这次查出来有点贫血,要输血。
""多少钱？""三千多。"我说我知道了。挂了电话,我又蹲到了那个角落。
5第四个月,我开始麻木了。倒饮料的时候,我甚至会刷手机,看新闻,听歌。
我不再紧张,不再心虚,好像这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算过账。
四个月,我倒了大概两百箱饮料,卖空瓶赚了四千八。
这四千八,给我爸看病花了两千,给刘敏买东西花了一千,剩下的补贴家用。
这四千八,救了我们家。所以我继续。
完饮料,看着那一堆空瓶子,心里还有点小得意——我真聪明,找到了这么个"生财之道"。
但是,纸包不住火。九月底,公司开始年度盘点。
仓库主管老李拿着盘点表,脸色越来越难看。"建国,过来一下。
"我走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这四个月,咱们这个站点的饮料销售量,比往年同期少了百分之三十。
"老李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脑子一片空白:"不……不知道。""不知道？
"老李盯着我,"货都是你收的,你不知道？""可能是……是供应商少送了？
"我结结巴巴。"少送了？"老李冷笑,"供应商的送货单我都查过了,一箱不少。
那这些货去哪儿了？"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公司决定查监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