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全市最年轻的金牌班主任，信奉最严苛的丛林法则。为了创造升学神话，
我亲手将一名“差生”从我的班级里剔除，毁掉了他的前途。我坚信，这是必要的牺牲。
直到十年后，我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被校园霸凌，几近崩溃。我发疯似的找到对方家长，
开门的却是我当年亲手淘汰的那个“差生”。他看着我，像看一个笑话，
冰冷地开口：“李老师，别来无恙。我儿子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崇拜我了。”“所以，
他只是在用您当年教我的方式，淘汰掉您的女儿而已。”1我叫李静，市一中的金牌班主任。
从业十五年，我带的毕业班，本科上线率永远是100%，一本率从未低过95%。
我是所有家长挤破头想送礼的对象，是学校最锋利的一把刀。我信奉精英教育，我的班级，
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我最骄傲的作品，不是那些数不清的奖杯和锦旗，而是我的女儿，
安安。她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人群里最闪亮的那一个。永远是领操的小朋友，
文艺汇演的主持人，墙上贴满她奖状的“优秀儿童”。她继承了我所有的优点，
聪明、好胜、永远要强。我笃信，她的人生将和我一样，
是一条用鲜花和掌声铺就的康庄大道。直到她上小学四年级的那一天。
那天我刚开完一个重要的年级大会，校长又一次将我树立为全校教师的榜样。
我微笑着听完那些赞美，心里毫无波澜。对我而言，优秀是一种习惯。回到家，
保姆王姨脸色慌张地迎上来，压低声音说：“李老师，您快去看看安安吧，孩子不对劲。
”我的心猛地一沉。推开安安的房门，她正背对着我坐在书桌前，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房间里没有开灯，黄昏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在她身上投下一道压抑的阴影。“安安？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她没有回头，肩膀却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我走过去，打开台灯。
柔和的光线下，我看到她放在桌上的手臂上，有几道清晰的红痕，像是被指甲掐出来的。
我心里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谁干的？”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紧。
安安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我伸手去扳她的肩膀，想看看她的脸。
她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挣脱开，往后缩去。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校服袖口下，
青紫色的瘀痕。不是一道，是好几道，交错着，触目惊心。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安安，告诉妈妈，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但抑制不住的颤抖还是出卖了我的情绪。她终于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妈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没用，我不是第一名了。”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这次单元考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不是考试，”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运动会……我报名了八百米，他们说……说我肯定跑不过孙晓晓，
说我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然后呢？”我追问。“然后我就跟他们吵，
他们……他们就推我，还把我堵在厕所里……”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
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我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李静的女儿，
那个永远自信、永远骄傲的安安，竟然被人堵在厕所里欺负。这比拿刀子扎我的心还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安安班主任的电话。电话那头，
年轻的张老师还在为我的突然来电而受宠若惊。我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张老师，
我女儿安安，在学校被同学霸凌了。”2张老师显然被我的话吓到了，连声道歉，
并且保证立刻调查。我挂了电话，看着哭得喘不上气的女儿，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安安不怕，妈妈在。妈妈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第二天一早，我请了假，直接去了安安的学校。校长亲自接待了我，姿态放得很低。
“李老师，您放心，这件事我们学校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在我的强势要求下，
学校立刻调取了监控。监控画面很模糊，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在操场的一角，
几个男孩把安安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最高的男孩，伸手狠狠推了安安一把。安安摔倒在地。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男孩的脸，恨不得把他从屏幕里揪出来。张老师在一旁辨认了很久，
有些为难地说：“李老师，这个男孩叫周子昂，是……是新来的转学生。”“他爸爸是谁？
叫什么名字？”我冷冷地问。“他爸爸叫……叫周越。”听到这个名字，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无法呼吸。周越。这个被我尘封在记忆最深处，
十年没有触碰过的名字。怎么会是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
一定只是巧合。我这样安慰自己，脸色却控制不住地变得煞白。校长看我状态不对，
关切地问：“李静老师，您认识这位家长？”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摇了摇头：“不认识。”我不敢认。我怕，我怕那个最坏的猜想成真。如果真的是他，
那这一切，就不是简单的孩子间的玩闹了。那是一场，迟到了十年的，蓄谋已久的报复。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校长说：“我要见这个周子昂的家长，立刻，马上。”校长不敢怠慢，
立刻让张老师去联系。等待的时间里，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如坐针毡。十年前的一幕幕，
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里翻涌。那个叫周越的少年，瘦弱、沉默，总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他的成绩，像他的人一样，永远是班里的倒数第一。那时候的我，刚刚评上高级教师，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我视他为我“金牌班级”里唯一的污点。我找他谈话，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名批评他，甚至去他家家访，
对他那个靠打零工为生的母亲说：“你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别浪费钱了，早点出去打工吧。
”现在想来，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可当时的我，只觉得理所当然。
为了99%的优秀，牺牲掉1%的“废料”，是值得的。最终，周越在我持续的压力下，
退学了。我记得他办手续那天，他母亲来找我，那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在我办公室门口，
给我跪下了。她哭着求我：“李老师，求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漠地绕开了。我甚至觉得她不可理喻。朽木不可雕也，
这个道理她怎么就不懂呢？周越退学后，我们班的平均分，果然又往上涨了两分。那年，
我顺利拿到了“市优秀教师”的称号。我以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以为，
他只是我辉煌履历里，一个被我随手抹去的，微不足道的注脚。我从没想过，十年后，
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且，一出手，就掐住了我最珍贵的命脉。
3张老师很快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李老师，联系上了。周子昂的爸爸说，
他现在就在学校门口，让您过去找他。”我心里一咯噔。让我过去找他？好大的架子。
我心里的怒火和不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但我还是站了起来。我倒要看看，
他到底想干什么。走出办公楼，正是课间。阳光明媚，校园里一片欢声笑语。
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学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辉腾。在周围接送孩子的普通家用车里，
显得格外扎眼。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的男人，正靠在车门上抽烟。他身形挺拔，
气质沉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不是沧桑，
而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会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少年。我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李老师，十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却听得头皮发麻。是他。真的是他。我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我强撑着镇定，
开口道：“周越，你儿子把我女儿打伤了，你知道吗？”“知道。”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弹了弹烟灰，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像是闲聊，
“安安很喜欢那个粉色的兔子玩偶吧？我儿子说，她每天都要抱着睡。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兔子玩偶是安安的宝贝，
只有家里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让我如坠冰窟。
他看着我惊恐的表情，满意地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咬着牙问，声音都在发颤。
他掐灭了烟，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动作不急不缓。然后，他看着我，
一字一句地说：“李老师，我儿子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崇拜我了。”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我，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冷冽的木质香，将我笼罩。“所以，
”他微微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只是在用您当年教我的方式，
淘汰掉您的女儿而已。”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什么？淘汰？
他竟然用“淘汰”这个词，来形容对我女儿的霸凌！这个我当年最喜欢，也最擅长用的词。
滔天的愤怒和屈辱瞬间淹没了我。“周越！”我失控地尖叫起来，“你这是报复！
你这是在犯罪！”他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报复？李老师，您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直起身，拉开了车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漠然。
“我只是想请您，和我一起，温习一下您当年的公开课。”“课题就是——如何高效地，
清除掉一个班级里的垃圾。”说完，他坐进车里，黑色的辉腾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
绝尘而去。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垃圾。他说我的安安，
是垃圾。就像我当年，说他一样。4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丈夫陈凯看我脸色不对，
急忙迎上来。“怎么样？学校怎么说？”我把今天见到周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包括周越对我说的那些话，以及那个兔子玩偶的细节。陈凯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妈的！他这是在威胁我们！他竟然还监视我们！”陈凯是做工程的，脾气火爆，性子直。
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我现在就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我一把拉住他。
“没用的，”我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现在不是十年前那个任人欺负的穷小子了。
”那辆辉腾，那身行头，还有他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场。无一不在告诉我，他今非昔比。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安安被欺负？”陈凯红着眼眶问我。
我何尝不想撕碎了周越。可我更怕。我怕他说的“淘汰”，不是一句简单的威胁。
我太了解那种手段了。孤立、排挤、当众羞辱……这些，都是我当年用在周越身上的。
我不敢想象，如果这些手段用在我捧在手心里的安安身上，她会变成什么样。那天晚上，
我一夜没睡。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又去了学校。我找到了校长，态度强硬地要求，
让周子昂转学。校长一脸为难：“李老师，这不符合规定啊。
周子昂同学并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我们不能无故劝退一个学生。”“他霸凌同学，
这还不是原则性错误吗？”我几乎是在咆哮。“监控我们都看了，
就是孩子们之间推搡了一下，够不上霸凌的级别。而且，周子昂的父亲周先生，
昨天已经来学校道过歉，并且赔偿了安安同学的医药费。”我愣住了。他来道过歉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立刻给张老师打电话。张老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告诉我，
昨天我走后，周越就去了校长办公室，态度诚恳地道了歉，还留下了一笔不菲的“慰问金”。
“李老师，周先生还说，这件事是他儿子不对，但他也是刚转来，
希望我们能给他一个适应新环境的机会。校长也觉得，冤家宜解不结……”我气得浑身发抖。
好一个周越！他当着我的面，说着最狠的话。背地里，却又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他这是在耍我！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现在的他，有的是办法，让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
而我，孤立无援。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心里一片冰凉。我意识到，这场战争，
我从一开始，就输了。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学校身上了。我必须自己想办法。
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保护我的安安。我每天亲自接送她上下学，
一步都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我甚至在她的书包里，放了一个录音笔。我告诉她，
如果有人再欺负你，就把他说的话，做的事，全都录下来。妈妈需要证据。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一连一个星期，都风平浪静。周子昂再也没有找过安安的麻烦。
他甚至，开始主动跟安安示好。安安带回家的作业本上，出现了一颗用彩笔画的星星。她说，
是周子昂画的，夸她的字写得好看。她的小零食袋里，多了一块她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她说，
是周子昂给她的，说是为上次推了她道歉。我丈夫陈凯松了口气，对我说：“你看，
我就说你想多了。可能那个周越，就是吓唬吓唬你。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过去就没事了。”我也开始动摇了。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也许，周越只是想出口恶气，
并没有真的想对我女儿怎么样？我心里的防备，渐渐松懈了下来。
我甚至开始为自己之前的歇斯底里，感到一丝羞愧。直到那次家长会。5家长会那天，
我特意打扮了一番。作为李静老师，我在任何场合，都必须是体面、完美的。
可当我走进安安的教室，看到那个坐在周子昂位置上的男人时，我所有的体面，
都瞬间碎裂了。周越。他怎么会来参加家长会？他不是日理万机的大老板吗？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坐在小小的课桌椅里，却一点也不显得滑稽。他身上有种奇异的磁场，
让周围嘈杂的一切，都自动变成了背景板。他看到我，没有丝毫意外，
甚至还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客气又疏离，像一把软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我僵硬地走到安安的位置上坐下，离他隔着两排。整个家长会的前半段，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我看着他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话，
时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那副专注的样子，像一个最关心孩子学业的模范家长。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他真的变了。也许，他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仇恨。
家长会后半程，张老师宣布，要请一位优秀家长代表发言。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以往，
这个环节的主角，永远是我。然而，张老师微笑着看向了周越的方向。“下面，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班周子昂同学的父亲，周越先生，
给我们分享一下他的教育心得！”周越在所有家长的注视下，从容地站起身，走上讲台。
他没有看我，目光温和地扫过台下的每一位家长。“大家好，我是周子昂的爸爸。
”他声音沉稳，带着磁性，“我没什么成功的教育经验，
只有一个失败的人生教训想和大家分享。”他顿了顿，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我小时候，也曾遇到过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她坚信，一个班级就像一片森林，
必须砍掉那些长得慢、长得歪的树，才能保证整片森林的繁茂。她称之为，精英教育。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成功了，她带的班级永远是第一。而被她砍掉的那些‘废柴’，
比如我，只能早早地进入社会，在泥潭里挣扎。”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
却赢得了台下几位家长的共鸣。“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教育的本质，
不应该是筛选和淘汰，而应该是引导和点燃。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种子，
需要的不是园丁的剪刀，而是阳光和土壤。”“我的儿子，他或许在某些方面不够好，
但我会告诉他，没关系，爸爸爱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你是你。我会陪着他，
找到属于他自己的那片天空。”他的话音落下，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些我平时需要仰视的，在各个领域都颇有建树的家长们，
此刻都用一种夹杂着敬佩和赞同的目光看着他。“周总说得太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教育家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坐在角落里，
像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用最光鲜、最正确、最无法辩驳的方式，将我钉在了“冷血、功利、落伍”的耻辱柱上。
他公开处决了我的教育理念，摧毁了我作为“金牌班主任”的全部尊严。
这比任何私下的嘲讽，都更让我痛苦。会议结束后，他被家长们簇拥着，像个国王。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李老师，”他轻声说，
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悯，“你看，时代变了。”“你的那套，过时了。”6那次家长会后，
安安的情况，开始急转直下。周子昂再也没有“欺负”过她。他变成了班级里最耀眼的存在。
他成绩好，体育好，家境好，还很会笼络人心。他成了新的“孩子王”。而我的安安，
成了那个被所有人排挤、孤立的对象。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跟她玩。小组活动，
她永远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她的作业本，会被人偷偷藏起来。她的文具盒里，
会被塞进毛毛虫。这些，都是我当年默许甚至鼓励学生们，对周越做过的事情。我称之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