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病了,每日都要喝我指尖血泡的茶。
她说这是药引。
直到那天,我发现手腕上多了一道洗不掉的灰色死皮,我才明白。
我不是药引。
我是药渣。
血珠从我指尖渗出,像一颗饱满的红玛瑙。
悬在半空。
欲坠未坠。
娘亲的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它。
那眼神里没有心疼,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饿。
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食物的贪婪。
我垂下眼,将指尖凑到茶碗上方。
血珠“啪嗒”一声,掉进温热的茶水里。
迅速晕开,像一朵转瞬即逝的桃花。
“烛儿,辛苦你了。”
娘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像三月的春风。
可她的手,伸过来时,却带着冰窖里的寒气。
她端起茶碗,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那姿态,虔诚得像是在对待什么圣物。
我看着她将那碗“血茶”一饮而尽。
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迅速泛起一层病态的红晕。
整个人,都像是被注入了生机。
我的指尖还在隐隐作痛。
但我早已习惯了。
从我记事起,娘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而我的血,是她唯一的“良药”。
我收回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灰色的斑。
铜钱大小。
皮肤的纹理都消失了,摸上去,像一块冰冷的、光滑的死皮。
我试着用力掐了一下。
没有痛觉。
那块皮肉,仿佛已经死了。
心里猛地一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爬上脊背。
“娘,我……”
我刚想开口问她。
“砰!”
门被粗暴地撞开。
一个人影,疯了似的冲了进来。
是村里的哑女,灵犀。
她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直勾勾地冲到我面前,一把攥住我的左手。
她的手指冰冷得像死人,力气却大得惊人。
“嗬……嗬……”
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我手腕上的那块灰斑。
然后,她又猛地扭头,指向村子东头祠堂的方向。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那是一种……警告。
一种拼了命的,想要告诉我什么的警告。
“疯子!”
一声冰冷的厉喝,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娘亲。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脸上那层虚假的温柔荡然无存。
只剩下淬了冰的厌恶和杀意。
“滚出去!”
灵犀被她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敌,松开我,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娘亲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那副温柔慈母的样子。
她走过来,拿起干净的布巾,仔细地擦拭我被灵犀抓过的地方。
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天大的污秽。
“烛儿,别怕。”
“她是个疯子,别被她吓到了。”
她柔声安慰我,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
像一口古井。
一口能吞噬一切活物的,饥饿的古井。
我的心,瞬间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