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手机震了。是工作群。“特大消息！张经理辞职了！
据说是回老家继承养猪场！”我差点把豆浆挤爆。张经理走了？
那个天天喊我们“宝贝儿”、项目出问题只会捂脸尖叫的佛系领导？群里炸了锅。下一秒，
公司大群弹出一条新邮件。“即日起，市场部经理一职由林澈先生担任。
林总拥有丰富的海外市场经验，将带领团队再创佳绩。”林澈？我手指僵在屏幕上。
豆浆袋子“噗”一声，真爆了，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旁边的大姐嫌弃地挪开一步。
林澈。化成灰我都认得。高中三年，他万年第一，我千年老二。他拿奥数金牌，我拿银牌。
他当学生会主席，我是副主席。毕业典礼上，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
我作为“同样优秀”的毕业生在台下鼓掌，手心都拍红了，是气的。最后一次见面，
是在毕业聚餐上。他穿着白衬衫，人模狗样，端着杯果汁他酒精过敏走到我面前，
嘴角挂着那抹我看了三年、恨了三年的淡笑。“顾苒，以后江湖再见，可别被我甩太远。
”我当时就把手里的可乐泼他衬衫上了。雪白的料子，瞬间晕开一大片褐黄，像幅抽象画。
“放心，林澈，下辈子你都别想再压我一头！”狠话放得震天响。谁想到，江湖这么大，
写字楼这么小。四年后，他空降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工位上的豆浆渍还没擦干净，
空气就凝固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规律，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整个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键盘声像垂死挣扎的蚊子哼哼。他来了。深灰色西装，
剪裁服帖得像是长在他身上。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松开一粒扣子，露出一截干净的锁骨。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地扫过全场，
精准地落在我这边。我下意识地把沾着豆浆污渍的纸巾团成一团，塞进抽屉。“各位早。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不高，但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经过打磨的沉稳。
“我是林澈。今后由我负责市场部。效率，业绩，结果导向。
我的要求很简单：别浪费我的时间，也别浪费你们自己的。”他顿了顿，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射。“以前的工作方式，该改改了。十分钟后，所有人，一号会议室。
我要听三季度方案汇报。顾苒，”他点名，毫无预兆，“从你开始。
”心脏“咚”地一声砸在肋骨上。我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好的，林总。
”声音居然没抖。很好。会议室里，空调冷气开得十足。我站在投影仪前，
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一半是空调，一半是他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
我讲着我们组打磨了半个月的方案，关于新品牌“悦活”的线上推广。逻辑清晰，数据详实，
预算合理。组员小王小李在下面偷偷给我竖大拇指。讲完最后一页PPT，
我看向他：“林总，这是我们初步的方案，请您指正。”林澈靠在椅背上，
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指节修长干净。他看了我几秒，然后微微倾身，
指尖点了一下投影屏幕上的某一页。“这个推广策略，针对的是35-45岁家庭主妇群体？
”“是的，林总。我们调研显示这个群体是‘悦活’有机食品的核心潜在用户。”“哦？
”他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光一闪，“调研样本量多少？覆盖几个城市？
线上问卷还是线下走访？数据交叉分析过没有？”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样本量一千，
覆盖北上广深杭，线上问卷为主，部分线下……”我快速回答，手心开始冒汗。“一千？
五个一线城市？”他轻轻摇头，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顾苒，
你这数据支撑得起这么大力度的推广预算？用户画像太笼统。
35岁职场女性和45岁全职主妇，需求和消费习惯能一样？方案打回去，重做。
明天上午十点，我要看到新的。散会。”他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没再看我一眼。
会议室死寂。同事们都同情地看着我。小王凑过来：“苒姐，这新官上任三把火，
烧得也太猛了吧？你这方案明明很成熟了……”我看着屏幕上被点中的那一页，
那串刺眼的预算数字。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林澈，你故意的。加班到晚上十点。
办公室只剩下我和头顶惨白的灯光。“重做”两个字说得轻松。推翻用户画像，
意味着所有推广渠道、内容、预算都得重新规划。我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干涩发胀。
外卖盒子堆在角落，散发出油腻的味道。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苏晚发来的微信轰炸。“宝！
听说你们新老大是林澈？！！那个高中把你气得冒烟的高岭之花？”“卧槽卧槽卧槽！
这是什么孽缘！”“他没刁难你吧？我听说这种‘故人重逢’最容易旧恨复燃……啊呸，
是公报私仇！”“人呢？？还活着吗？吱一声！”我叹了口气，手指僵硬地打字：“活着。
正在被公报私仇。方案被打回，明天十点交新稿。感觉身体被掏空。”苏晚秒回：“靠！
我就知道！姓林的就不是个东西！高中就一肚子坏水！你现在咋办？
要不姐们儿明天给你送杯加料咖啡过去？泻药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搞点巴豆？
”我被她逗得扯了下嘴角，心里那点郁气散了些许：“行了，法治社会。我先扛着。
”“扛个屁！苒苒，你就是太要强！实在不行，咱辞职！姐们儿养你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我看着那句“姐们儿养你”，心里一暖，随即是更深的无奈。辞职？说得轻巧。
房租、水电、老妈每个月固定的药钱……哪一样能断？“没事，我能行。先干活了。
”放下手机，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邮箱“叮”一声，提醒收到新邮件。发件人：林澈。
这么晚？他又想干嘛？点开。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冷冰冰的。“顾苒：明早汇报前，
把‘悦活’竞品过去半年的所有营销活动及效果数据整理成对比分析报告，一并提交。
”附件是一个长达几百页的行业报告压缩包。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天灵盖！我抓起桌上的笔，
“啪”地一声狠狠摔在墙上！笔帽和笔身分家，滚到角落。林澈！你欺人太甚！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就是存心要整死我！接下来的日子，水深火热。
方案改了六遍。每一次，林澈都能精准地找到新的“瑕疵”。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
一个用词的“不够精准”，一个他认为“逻辑不够自洽”的推演环节。每次汇报都像上刑场，
他坐在长桌那头，像个冷漠的考官，而我像个永远答不对题的小学生。加班成了常态。
凌晨的办公室，我和泡面、咖啡为伴。黑眼圈快掉到嘴角，粉底液都盖不住。
组员们看我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敬畏，再变成了“苒姐保重”。“悦活”项目竞标日。
我们组熬了三个通宵，拿出了最终方案。我站在台上，嗓子因为熬夜和紧张有些沙哑，
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方案无可挑剔，数据详实，创意新颖，预算也卡得死死的。
讲完最后一页，台下客户代表频频点头，低声交流着，脸上带着赞许。我暗暗松了口气，
看向坐在客户旁边的林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有戏！结果宣布。
中标的是……隔壁组。他们的方案明显不如我们组精细，
甚至有几个点明显借鉴了我们的思路。客户代表发言：“感谢贵司两个团队的精彩呈现。
我们最终选择秦薇团队，主要是考虑到她们方案中，
线下社区活动的部分更贴近我们‘悦活’想传递的温暖邻里品牌理念……”秦薇？
那个平时打扮得花枝招展、业绩平平、最喜欢在茶水间传播八卦的女同事？我猛地看向林澈。
他正侧头和客户代表低声说着什么，神色平静无波。散会后，秦薇扭着腰走过来，
身上的香水味浓得呛人。她冲我假惺惺地笑：“哎呀苒苒，真不好意思啊，我们也是运气好。
林总给了我们不少方向性的指导呢，说你们组的方案太…嗯…硬核了，缺乏生活温度。
”林总指导？我站在原地，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手指掐进掌心，痛感尖锐。
林澈这时走了过来。秦薇立刻换上甜得发腻的声音：“林总！谢谢您的提点！
今晚庆功宴您一定要来哦！”林澈没看她，目光落在我脸上。我死死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所有的愤怒、委屈和不甘都堵在喉咙口。他镜片后的眼神似乎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空气里只剩下秦薇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我受不了了！
”我把杯子重重顿在咖啡店的桌子上，黑咖啡溅出来几滴。“他就是故意的！处处针对我！
抢我的项目，让秦薇那种人踩到我头上！苏晚，你说他是不是心理变态？
就因为我高中泼了他一杯可乐？”苏晚搅动着她的焦糖玛奇朵，一脸凝重：“苒苒，
这事儿邪门。你说他针对你吧，他干嘛把你调到身边当助理？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一周前，我被正式调任为林澈的“特别助理”。美其名曰“重点培养”，
实际就是端茶倒水、收发快递、安排行程、处理他所有琐碎又麻烦的指令。“鬼知道！
方便他随时折磨我呗！”我咬牙切齿，“我现在听到他内线电话的铃声就头皮发麻！
”“那你就这么忍着？”苏晚压低声音，“就没想过…反击？”“怎么反击？
他是我顶头上司！捏死我比捏死蚂蚁还容易！我的房租、我妈的医药费……”说到这个，
我的心猛地一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烦死了！我妈昨天打电话，说最近药费又涨了，
她那点退休金根本不够。”苏晚也沉默了。她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走得早，
我妈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吃药。“还差多少？”她问。我报了个数。
苏晚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我苦笑：“进口药，医保报不了多少。而且医生说，
最好能换一种新药，效果更好，就是…更贵。”苏晚握住我的手，
眼神担忧：“苒苒……”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阎王。我头皮一炸，深吸一口气，
按下接听。“顾苒，下午三点和瑞达陈总的会，地点改到滨江高尔夫俱乐部。你订位置，
要安静点的。另外，我桌上的蓝色文件夹，立刻扫描发我邮箱。现在。”“好的，林总。
”我声音平板。“还有，”他顿了顿，“帮我买杯美式，双份浓缩，无糖无奶。
十分钟内送到我办公室。”“好的，林总。”电话挂断。我对着手机屏幕无声地骂了一句。
十分钟？楼下咖啡厅排队都不止十分钟！“看吧！又来了！”我对苏晚做了个抓狂的表情，
“他就是故意的！我上辈子刨了他家祖坟吗？”苏晚看着我疲惫又愤怒的脸，突然凑近，
压低声音说：“苒苒，要不…你试试…那个？”“哪个？”我莫名其妙。
苏晚挤眉弄眼：“美人计啊！拿下他！翻身农奴把歌唱！让他给你升职加薪！
让他给你妈付医药费！”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苏晚，你脑子被门夹了？那是林澈！
我给他下美人计？我怕他直接报警告我性骚扰！”“不试试怎么知道？”苏晚不死心，
“你看他那张脸，那身材…除了性格烂，硬件还是顶配嘛！就当…就当找个长期饭票？
为了阿姨，牺牲一下色相？”“滚蛋！”我推开她凑过来的脑袋，抓起包，
“我去给阎王买咖啡！牺牲色相？我怕我控制不住把咖啡泼他脸上！”滨江高尔夫俱乐部。
绿草如茵，环境清幽得像个世外桃源。我穿着不合身的一步裙和高跟鞋，
像个误入高档场所的服务员，捧着林澈的球杆包，站在太阳底下看他挥杆。
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后背衬衫黏在皮肤上。林澈今天穿了件白色polo衫，卡其色长裤，
身材比例完美。挥杆的动作流畅有力，白色的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好球！
”对面的陈总鼓掌。林澈摘下墨镜，脸上没什么得意之色，转头看向我：“水。
”我赶紧从包里拿出冰镇矿泉水递过去。他接过，指尖无意擦过我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让我手指一缩。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
阳光落在他汗湿的脖颈和锁骨上，反射出微光。我别开眼。“林总年轻有为啊，球也打得好。
”陈总笑着恭维，“不像我，老胳膊老腿了。”“陈总客气。”林澈放下水瓶，语气平淡，
“听说瑞达最近在考虑新的品牌推广战略？”“是啊，市场变化快嘛。”陈总点头。
“我们公司市场部近期在整合资源，有几个新想法，或许可以和瑞达碰撞一下。
”林澈示意我，“顾苒，把那份初步框架给陈总看看。”我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夹，
恭敬地递给陈总。陈总翻看着，连连点头：“嗯，思路不错。
特别是这个社交媒体矩阵的玩法，很新啊。”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份框架，
是我熬了两个通宵做的！林澈当时只看了一眼就说“思路陈旧”，直接扔回给我！
现在他居然拿着我的东西，轻描淡写地说是“我们公司”的想法？！我猛地看向林澈。
他正拿着毛巾擦手，似乎完全没接收到我愤怒的目光。“具体细节，
可以让我的助理顾苒和你们市场部对接。”林澈把毛巾扔给我，“她对这个方案很熟。
”毛巾带着他的体温和汗味，砸在我手上。我攥紧了毛巾，指尖发白，
脸上却还得挤出职业化的微笑：“好的林总，陈总，随时联系我。
”陈总哈哈一笑：“小林总，你这个助理不错，能文能武啊，还能背着球杆包。
”林澈瞥了我一眼，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深不可测。“嗯，还行。”还行？
我恨不得把球杆包砸他头上！送走陈总，回程的车里。空调冷气呼呼地吹。我坐在副驾驶，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脚被高跟鞋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林澈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
车内一片死寂。我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闭着眼睛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林澈。”我开口，声音干涩嘶哑，
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眼皮都没动一下。“我们谈谈。”我转过身，直视着他。
他终于睁开眼，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谈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几乎要撞出来。苏晚那句“找个长期饭票”在脑子里疯狂回响，
混合着妈妈电话里疲惫的声音和药费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你…缺女人吗？”话一出口，
我自己都惊呆了。脸瞬间烧起来。林澈的眼神骤然变冷，像淬了冰。他坐直身体，
周身散发出危险的寒意。“顾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豁出去了！
反正已经够丢脸了！我梗着脖子，迎着他冰冷的目光，语速飞快，
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我知道！我很清楚！林澈，你不就是恨我高中泼了你一身可乐吗？
四年了！你至于这么往死里整我吗？项目抢我的，让我给你当牛做马！行！我认了！
谁让你是我老板！我惹不起！”我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但我现在有困难！我妈病了！
很严重的病！药费很贵！我的工资根本不够！我需要钱！很多钱！”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
视线变得模糊。我用力眨回去，死死盯着他。“你看不上我，我知道！
我顾苒是没秦薇会打扮，没她会讨好！但我比她干净！比她认真！比她努力一百倍！
我…我就想问你一句，” 我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你能不能…包养我？
就…就一段时间！等我妈病情稳定了，我拿到项目奖金，立刻还你！利息按最高的算！
我写欠条！或者…或者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只要给钱！”说完最后一个字，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座椅里，大口喘着气。不敢看他，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大腿。
死寂。车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噪音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