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上海法租界,冬。冰冷的雨丝像针一样扎在百乐门的玻璃穹顶上,
敲出细碎而烦人的声响。晚上十一点半,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霓虹灯管在雨雾中晕开一片片暧昧的光斑,爵士乐的旋律混着男女的笑闹声,
几乎要把屋顶掀翻。后台的走廊却安静得有些诡异。“砰、砰、砰”,
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化妆间里没有回应,只有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
和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敲门的是百乐门的杂役阿福,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是苏蔓卿交代要的。见没人应门,
他又喊了两声:“苏小姐?苏小姐您在吗?”还是没动静。阿福心里犯了嘀咕,
苏蔓卿今晚要压轴表演,这个点按理说应该在化妆间准备才对。他犹豫了一下,
轻轻推了推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一股更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阿福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糖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苏蔓卿的尸体在百乐门后台被发现时,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圆睁着。
颈部一道紫青色的扼痕狰狞而醒目,指尖还攥着半块刻着“陈”字的翡翠,
而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探长陆时砚赶到时,化妆镜前的胭脂盒翻倒在地,
殷红的胭脂洒了一地,像极了凝固的血,而化妆镜的椅子也倒在一旁,
水红色的旗袍裙拖摆在地上,如同鲜艳的红色彼岸花。“杀、杀人了!
”阿福终于反应过来尖叫出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第一章 现场勘查警笛声划破了法租界的夜空。陆时砚赶到百乐门时,
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巡捕们正费力地维持秩序。他下了黑色的福特轿车,
一身深色西装,领口系着整洁的领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如鹰,
扫过拥挤的人群。“陆探长!”助手小林快步迎了上来,递过一副白手套,“死者是苏蔓卿,
百乐门的红牌舞女,已经确认死亡。”陆时砚点点头,戴上手套,
走进了那间弥漫着香粉与血腥味的化妆间。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化妆台,
台上摆满了各式化妆品。一个描金的胭脂盒翻倒在台布上,殷红的胭脂洒出来,
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痕迹。旁边的口红没盖盖子,膏体上还留着清晰的唇印。
化妆镜的角落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娟秀的字迹:“今夜子时,老地方见。
”墨迹边缘有些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尸体上。
苏蔓卿的旗袍领口处,一串珍珠项链断了线,白色的珍珠散落在裙摆周围,像散落的眼泪。
她的颈部扼痕清晰,指印深浅不一,显然凶手用了极大的力气。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法医老周蹲在尸体旁,
正用镊子仔细检查着什么,“嘴角有轻微擦伤,死前有过挣扎。
指甲缝里有少量皮屑和……一点奇怪的粉末。”陆时砚的视线移到苏蔓卿的右手。
他轻轻掰开她僵硬的手指,半块翡翠露了出来。那翡翠色泽浓艳,质地温润,
边缘却新添了粗糙的断痕,像是被人生生掰裂的。“这翡翠……”陆时砚拿起那半块翡翠,
对着灯光看了看,“成色很好,应该很贵重。”“是陈怀安送的!”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杂役阿福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上个月苏小姐生日,陈老板送了她一块翡翠挂件,就是这个样子的!”“陈怀安?
”陆时砚挑了挑眉。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戏班老板,在法租界颇有势力,
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为人圆滑,但手段阴狠,圈里人对他多是敢怒不敢言。
“苏小姐最近和陈老板闹得很凶。”阿福咽了口唾沫,小声说,
“昨天下午他们还在这儿大吵一架,苏小姐说要赎身,陈老板不肯,
苏小姐把他的茶杯都摔了,骂他‘不是人’。”陆时砚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门把手上除了阿福和苏蔓卿的指纹,
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陌生指纹,显然被人擦拭过。“小林,”陆时砚吩咐道,
“立刻去传陈怀安过来。另外,把现场的指纹、翡翠、还有死者指甲缝里的粉末都拿去化验。
再问问后台的其他人,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这间化妆间。
”“是!”小林立刻转身出去安排。陆时砚又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高跟鞋。
那是一双红色的缎面高跟鞋,鞋跟足足有三寸高,鞋尖处沾着些许湿润的泥土。他皱了皱眉,
化妆间的地板很干净,这泥土是从哪里来的?他站起身,走到化妆镜前,伸手摸了摸镜面。
上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显然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用过热水。
他的目光落在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上,突然注意到镜沿处有一道细微的划痕,
划痕里似乎卡着一点什么。他用镊子小心地夹出那一点东西——是一根黑色的短发,
质地坚硬,不像是女人的头发。第二章 嫌疑人陈怀安陈怀安赶到百乐门时,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藏青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手里把玩着一支象牙烟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痛心。
只是他眼角的细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在灯光下一闪而过。“陆探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怀安走进化妆间,看到地上的尸体时,刻意后退了一步,
语气夸张地惊呼,“蔓卿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陆时砚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似乎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我昨晚还和她见过面,她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陈怀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只是那手帕根本没碰到眼睛。“陈老板,”陆时砚终于开口,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陈怀安立刻挺直了背,语气笃定:“我昨晚十点就回了公馆,跟几个朋友在家打牌,
一直打到凌晨。我家里的佣人、还有那几个朋友,都可以为我作证。”他顿了顿,
又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知道蔓卿想赎身,我正打算跟她好好谈谈,
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会出这种事……真是天妒红颜啊。
”陆时砚的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在灯光下,那截白色的衬衣袖口沾着一点极淡的胭脂印,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胭脂的颜色,和苏蔓卿化妆台上那盒打翻的胭脂一模一样。
“陈老板,”陆时砚指了指他的袖口,“你袖口上的胭脂,是怎么回事?
”陈怀安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哦,这个啊,是昨天下午和蔓卿吵架时不小心蹭到的。
她当时情绪很激动,推了我一把,就蹭上了。我回来后忘了换衣服,真是失礼。”“是吗?
”陆时砚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翡翠,递到他面前,“那你认识这个吗?
”陈怀安的目光一触及那半块翡翠,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手指紧紧攥住了烟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这不是我的!我从没见过这块翡翠!
”“陈老板,你确定?”陆时砚的声音更冷了,“我已经让人去你公馆搜查了。
听说你有一块和这个纹路、色泽都一模一样的翡翠挂件,是去年从缅甸高价买回来的,对吧?
而且,据我所知,那块挂件的形状,正好能和这半块对上。”陈怀安的嘴唇哆嗦着,
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慌乱,不停地在陆时砚和尸体之间来回扫视,
像是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再次推开。
一个穿月白色旗袍的年轻女人冲了进来,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
正是苏蔓卿的贴身丫鬟青禾。“是我杀的!是我杀了小姐!”青禾扑在苏蔓卿的尸体旁,
哭得撕心裂肺,“小姐要跟那个姓林的军官私奔,我劝她不听,我们吵了起来,
我一时失手就……就掐死了她!你们别抓陈老板,不关他的事!”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时砚蹲下身,看着青禾。她穿着一双平底的布鞋,鞋面上沾着泥土,
和苏蔓卿高跟鞋上的泥土看起来是同一种。但他很快注意到,青禾的身材瘦小,
力气看起来并不大,而苏蔓卿颈部的扼痕很深,显然凶手的力气不小。“青禾,
”陆时砚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你说你杀了苏小姐,那你告诉我们,
你是怎么掐死她的?苏小姐穿的高跟鞋,鞋跟高度是三寸,而你穿的是平底鞋。
现场没有你留下的高跟鞋印,你怎么解释?”青禾的哭声一顿,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似乎没想到陆时砚会问这个问题。她张了张嘴,
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忘了……当时太激动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忘了?
”陆时砚站起身,目光转向陈怀安,“而且,苏小姐如果要跟那个姓林的军官私奔,
为什么要写下‘今夜子时,老地方见’的便签?她要见的人,根本不是那个军官,而是你,
陈老板。”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厉:“陈怀安,你根本不是十点回的家。
你昨晚约了苏小姐在这里谈判,她拿翡翠挂件要挟你,逼你同意她赎身。你恼羞成怒,
失手掐死了她。之后,你为了嫁祸他人,掰断了翡翠,又故意留下那半块在她手里。
至于你袖口的胭脂,是你整理她尸体时,不小心蹭到的!我说得对吗?”陈怀安浑身发抖,
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低着头,肩膀不停抽搐着,过了好一会儿,
是我杀的……我不是故意的……是她逼我的……”第三章 狱中翻供陈怀安被带回巡捕房后,
很快就签了认罪书。按照程序,案件基本可以就此了结。但陆时砚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坐在办公室里,
看着桌上的证物袋——那半块翡翠、苏蔓卿的便签、还有从陈怀安袖口提取的胭脂样本。
法医的化验报告也出来了,死者指甲缝里的粉末是一种特殊的金属粉末,成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