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屋与亲人
早春的风穿过破败的篱笆,卷起几片枯叶,更添几分萧索。
林远靠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冰冷的树皮硌着他的后背,却让他因虚弱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需要信息,大量关于这个家庭、这个时代处境的信息,而不是原主那些零碎模糊的记忆片段。
“娘,”他转向依旧在抹眼泪的李秀兰,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刻意伪装的虚弱,“我……我脑袋还有点昏沉,好多事记不清了。
赵西说的欠粮……还有晓月的事,到底是咋回事?”
这话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李秀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扶着林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哽咽着诉说:“儿啊,你忘了?
年前你爹病了一场,队里分的救济粮早就见底了,为了抓药,不得己……不得己找了赵西他爹,借了三块五毛钱,说好开春还五块。
还有去年秋收后,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又找他借了二十斤红薯干,这利滚利的,现在说欠他家三十斤粮了……”三块五毛钱,三十斤粮。
在2024年,这不过是林远一杯咖啡、一顿快餐的钱。
但在这里,在这个1962年春天的北方农村,这笔债务足以压垮一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
林远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赵西逼婚是假,借机吞并苏晓月这个他觊觎己久的姑娘,或许才是真,而债务只是一个绝佳的借口和抓手。
回到冰冷的土炕上,林大山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愁苦。
弟弟林浩和妹妹林小雨依偎在母亲身边,两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对哥哥的担忧。
苏晓月则站在稍远些的角落,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赵西……他不是头一回来了。”
林大山终于闷声开口,声音干涩,“年前就来过两趟,说……说要是还不上,就让晓月跟他过,债就一笔勾销。
我和你娘没答应……没想到你出了事,他今天又来了,话里话外,更不客气了。”
林远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家”。
土坯墙裂缝大到能伸进手指,用泥巴糊了又糊。
屋顶的茅草稀疏,能想象下雨时必定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窗户是用破麻袋和木板钉死的,只有微弱的光线透入,使得屋内即使在白天也十分昏暗。
除了身下的土炕,唯一的家具就是一个歪腿的破木柜,柜门耷拉着。
炕角堆着两床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被,硬得像木板。
灶台冷冰冰的,一口缺了边的铁锅空空如也。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霉味、土腥味和淡淡的草药味。
墙角堆着一些干瘪的野菜根和剥下来的树皮,那是他们最近的主要食物。
这就是他穿越后的起点,一个位于时代和地域双重底层的贫困家庭。
“哥,你喝点热水。”
妹妹林小雨端来一个满是缺口的陶碗,里面是温吞的水。
她的小脸蜡黄,嘴唇干裂,显然也处于长期的营养不良状态。
林远接过碗,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冰冷的手心稍微回暖。
他看着眼前这些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眼中那份纯粹的担忧和依赖,是如此的沉重。
原主可以一死了之,但他不行。
农学博士林远的灵魂,承载着未来的知识和那个神秘的空间,必须扛起这一切。
生存是第一要务。
然后,是带着这个家,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
“爹,娘,你们别太担心。”
林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有力量,“七天时间,够了。
天无绝人之路,山里总有能换钱换粮的东西。”
“山里?”
李秀兰忧心忡忡,“远啊,你才刚好,山里现在光秃秃的,能有啥?
再说,那深山老林,可有野猪……娘,我不进深山,就在山脚转转,看看有没有早发的野菜,或者……鸟蛋什么的。”
林远安抚道。
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熟悉环境,验证空间的用法,并找到第一口食物。
饥饿感像火烧一样折磨着他的胃,也折磨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的苏晓月。
少女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除了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绝望。
她知道,如果七天后林家拿不出钱粮,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这个年代的农村,被债主逼婚,尤其是赵西那种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林远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原主用命救下的人,他绝不能让她再落入火坑。
“晓月,”他轻声唤道,“这事因我而起,我会解决。
你别怕。”
苏晓月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眼前的林远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点憨首和怯懦,而是变得……很沉静,很坚定,让人莫名地想要相信。
她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略显尖锐的少女声音:“秀兰婶子!
大山叔!
听说林远哥醒啦?”
话音未落,一个圆脸、穿着红花棉袄的胖姑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是住在村西头的孙胖丫,村里有名的“小灵通”。
“哎哟,真醒啦!
谢天谢地!”
孙胖丫拍着胸口,然后凑近压低声音,“我刚看见赵西和他那两个跟班,在村口嘀咕呢,说什么‘七天后再收拾他们’‘晓月跑不了’……你们可得当心点啊!”
这话让屋里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
林远却从孙胖丫的话里捕捉到另一个信息。
她消息灵通,或许能提供些有用的情报。
“胖丫,谢谢你报信。”
林远接过话头,状似随意地问道,“这几天,村里谁家还有余粮?
或者,公社采购站还收山货吗?”
孙胖丫眨眨眼:“余粮?
现在谁家还有余粮啊!
公社采购站倒是常年收药材、皮毛什么的,不过要好的才行。
前些天听说隔壁村有人挖到点柴胡,卖了几分钱呢。”
药材……林远心中一动。
这是他专业领域擦边的东西,加上前世因为兴趣自学过中医药理,辨识常见草药应该不难。
这或许是条短平快的路子。
又说了几句,孙胖丫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说是要去别家传消息(八卦)去了。
孙胖丫走后,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林远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家人似乎从他的镇定中汲取到了一点微弱的力量,绝望的气氛被一种紧张的期待取代。
林远闭上眼,看似在休息,意识却再次沉入那片神秘的空间。
十立方米,空空荡荡,但真实不虚。
他需要测试。
他悄悄将炕席边的一小块土坷垃握在手中,意念集中。
下一秒,手中的触感消失。
空间角落里,多了一小块泥土。
成功了!
不仅可以意识进入,还能远程收取小件物品!
狂喜之后是冷静。
这个能力必须绝对保密,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最大底牌。
现阶段,空间最大的用处是储存关键物资,尤其是在获取食物方面,可以解决“藏”和“运”的大问题。
“爹,娘,”林远睁开眼,下定决心,“我躺不住了,想起来活动活动,透透气,顺便……去山脚看看。”
“不行!”
李秀兰立刻反对,“你刚好点,吹了风再病倒咋办?”
“娘,让我哥去吧。”
出乎意料,开口的是弟弟林浩,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远,“我陪哥一起去!
两个人有个照应!”
林远看着这个才十二岁,却己显露出几分机灵和懂事的“弟弟”,心中微暖。
他点了点头:“好,小浩陪我去。
就在近处,不走远。”
最终,在林远的坚持和林浩的帮腔下,李秀兰勉强同意了,千叮万嘱要他们小心,早点回来。
林远穿上那件补丁摞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棉袄,在林浩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这个破败却承载着他此刻全部希望的家门。
阳光有些刺眼,但带着暖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满脸担忧望着他的父母、妹妹,还有那个眼睛红肿却带着一丝希冀的少女苏晓月。
破屋,亲人,沉重的债务,虎视眈眈的村霸。
前路艰难,但他己别无选择,唯有前行。
山野的财富,将是他逆转命运的第一步。
而身后的这些亲人,则是他必须为之奋斗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