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抵上喉咙时,我正对着铜镜卸下满头珠翠。冰凉。很硬。“别动。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男声,带着夜行的寒气,“王妃娘娘,对不住了,有人买你的命。
”铜镜模糊地映出我身后黑影,一身夜行衣,只露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石头,
没有温度。今天是我和瑞王大婚的日子。也是我唐家满门七十三口,
在流放路上被“山匪”截杀的头七。我知道是谁干的。也知道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我爹唐正廉,当朝太傅,一生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其中权势最盛的,
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我的新婚夫君——瑞王赵珩。三天前,我爹因直言进谏触怒龙颜,
被判流放三千里。我跪在瑞王府前求了整整一日,暴雨浇透了我的嫁衣。赵珩没露面。
第二天,噩耗传来。***。押解的官兵说是悍匪所为,尸骨无存。我不信。能调动人手,
在官道上精准截杀流放重犯的,京城里,除了赵珩,还有谁?而今晚,我成了瑞王妃。
他连这新婚夜都等不及,就要送我去和家人团聚了。斩草除根,做得真干净。
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谁让你来的?”我开口,
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刚卸妆后的慵懒。刺客似乎没料到我这般镇定,
刀锋微顿。“娘娘不必知道。安心上路就是。”我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刀身。
“是王爷吧?”刺客身体明显一僵。尽管只有一瞬,足够了。“娘娘聪明,
可惜……”他手腕正要用力。“慢着!”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尖锐,
在寂静的新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刺客动作一顿。我猛地转过身,不顾那紧贴肌肤的利刃,
正面对上他。卸了妆的脸苍白,眼眶却红得吓人。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大颗大颗砸下来。“王爷……王爷他就这么恨我唐家?”我哭得全身发抖,声音破碎,
“连我……连我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我爹娘都死了!都死了啊!还不够吗?
”我像是完全崩溃了,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
爷说……饶了我吧……我保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碍他的眼……”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瘫软地滑坐在地,抱头痛哭,整个人缩成一团,像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落叶。刺客举着刀,
一时僵在原地。他看着地上哭得毫无形象、狼狈不堪的女人,
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轻视。这就是那个传闻中才貌双绝的太傅千金?
那个让他主子忌惮,非要除之而后快的女人?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被吓破胆的蠢货。
他收到的命令是“干净利落”。现在这样……似乎也算“干净”?吓疯了和死了,
结果都一样。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滩烂泥。“算你识相。
”他声音依旧冰冷,“管好你的嘴,安安分分待在这府里当个活死人。
王爷或许……能留你一条贱命。”他收回匕首,身影一晃,像融入水中的墨迹,
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掠了出去。夜风灌入,吹得烛火猛烈摇晃。地上,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泪水还挂在脸上,眼底的恐惧和崩溃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冰冷的、淬了火的恨意,沉在瞳孔最深处。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关好窗户。
铜镜里映出我的脸。苍白,泪痕未干,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潭水,深不见底。赵珩,
你以为吓疯我,让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是你的仁慈?你错了。活着,
才有机会。活着,才能让你……血债血偿。从那天起,瑞王府多了一个“疯王妃”。
我变得痴痴傻傻。眼神空洞,反应迟钝。见人就缩脖子,特别是见到赵珩。
有时会对着空气傻笑,有时又会突然尖叫着躲到桌子底下,喊着“别杀我”。
赵珩起初派人盯了我几个月。丫鬟送来的饭菜,我都当着她们的面,
像饿死鬼一样用手抓着吃,吃得满身满脸都是。她们给我梳头,我就把头发扯得乱糟糟。
她们扶我走路,我就故意摔倒。渐渐地,监视的人放松了警惕。毕竟,
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疯子,能有什么威胁?只有我知道,在那些深夜里,
当所有人都以为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时,我的大脑是如何清醒地运转。
我在脑子里一遍遍梳理唐家旧部的名单,回忆父亲书房里那些可能留存下来的隐秘卷宗。
分析王府里每一个人的位置,性格,弱点。赵珩从不踏足我的院子。
他需要我这个“王妃”的虚名来维持他表面的仁德,却连看我一眼都嫌脏。这正合我意。
我像个幽灵,在王府最阴暗的角落里游荡。他们当我疯了,我便利用这份轻视,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点点捡拾那些被丢弃的“垃圾”。比如,厨房倒掉的残渣里,
偶尔会夹带一些沾了油污的旧账册碎片。不识字的粗使婆子们只当是引火的废纸。
我躲在假山后,用捡来的半块馒头,一点点把那些模糊的字迹拓印下来。再用指甲沾着泥巴,
在捡来的破瓦片上,记下那些模糊的数字和人名。比如,负责浆洗的丫鬟春桃,是个碎嘴的。
她喜欢一边捶打衣服,一边抱怨主子们的喜怒无常。尤其是抱怨那位新得宠的柳侧妃。
柳如烟,兵部侍郎柳承志的庶女。三个月前进的府,仗着有几分颜色,
加上她爹在朝中站队赵珩,在王府里很是得意。春桃总在骂:“呸!
柳姨娘院子里的脏衣服最多!熏香熏得人头疼!洗都洗不掉!架子比王妃还大!”我知道,
柳承志是赵珩的得力走狗。我父亲的死,柳承志在朝堂上没少落井下石。
柳如烟……是她爹送给赵珩的礼物。也是赵珩如今最宠爱的女人。我垂着眼,
在泥地上划拉着“柳承志”、“柳如烟”的名字。
春桃还在喋喋不休:“……昨儿个又打烂了一套官窑的茶盏,非说是小丫头毛手毛脚,
害得那丫头被管家抽了十鞭子!心肠真狠!王爷也由着她!”我默默听着,
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水塘。心狠?赵珩的心肠,比她狠一千倍,一万倍。
时间在我装疯卖傻中悄然滑过三年。三年里,我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活着。吃残羹冷炙,
穿粗布旧衣,睡在偏院最潮湿的角落。王府里人人避我如蛇蝎。赵珩的势力越发稳固,
皇帝病重,他离那个位置似乎只有一步之遥。柳如烟更加嚣张跋扈。她甚至带着丫鬟,
故意到我住的破败小院前“散步”,用帕子掩着鼻子,声音又尖又利。“哎呀,
这什么味儿啊?熏死人了!王爷真是心善,还留着这么个祸害在府里,
也不怕晦气冲撞了福气!”她身旁的丫鬟附和:“就是就是,疯疯癫癫的,看着就吓人。
柳主子您金尊玉贵,可别被这疯气冲撞了。”柳如烟得意地笑,像只开屏的孔雀。
“王爷说了,就当养条狗呗,费不了几口饭。”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飘进我那扇破窗户。我蜷缩在冰冷的炕上,背对着窗户,一动不动。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痛感让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狗?赵珩,
柳如烟,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被疯狗咬一口,是什么滋味。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初秋,
赵珩奉旨离京,代天子巡视南边水患。据说要去月余。王府里,柳如烟俨然成了半个女主人。
她变本加厉地折腾下人,炫耀着赵珩留给她的“宠爱”。
她甚至命人把花园里开得最好的几株墨菊挖出来,挪到她自己的院子里。
理由是“看着喜庆”。管事的王嬷嬷苦着脸跟我念叨过几句。她负责照料这些花,
伺候了十几年,心疼得不得了。但她不敢违抗柳如烟。“造孽哟……那墨菊娇贵着呢,
这么乱动根子,怕是要活不成了……”王嬷嬷一边扫着我院子里的落叶,一边抹眼泪。
她是我院子里唯一还偶尔照应一下的老仆,心善,看我可怜。我坐在门槛上,
手里玩着一根枯草,眼神涣散。墨菊……我记得。那是先帝御赐给我祖父的品种。祖父爱花,
将它们视若珍宝。祖父去世后,几经辗转,父亲将它们送给了酷爱菊花的瑞王。
赵珩当时欣喜若狂,视若拱璧。现在,被柳如烟像拔草一样挖走了。“嬷嬷,”我忽然开口,
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王嬷嬷吓了一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娘娘,
您……您叫我?”我慢慢抬起头,眼神依旧有些呆滞,
却直勾勾地看着她:“墨菊……好看……我喜欢……”王嬷嬷松了口气,随即又叹了口气,
只当我说疯话:“好看是好看……可挪到柳主子那儿去喽,
再也看不到了……”“挪……”我重复着这个字,歪着头,像是在努力理解。“死了……?
”王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呸呸呸!娘娘可不敢乱说!活得好好的呢!就是……唉,
就是挪了个地方。”我低下头,继续玩那根枯草,
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挪……挪……死……死……”王嬷嬷摇摇头,只当我又犯病了,
叹着气走开。几天后,一个消息在王府下人间悄悄流传。柳如烟挪过去的那几盆墨菊,
开始打蔫了。叶子发黄卷曲,眼看就要不行。柳如烟发了好大的脾气,
把负责照料的两个花匠狠狠责罚了一顿,赶出了王府。
又命令管家必须立刻找到精通墨菊的人来救活她的宝贝。整个王府的园丁都束手无策。
我知道,机会来了。那天午后,阳光惨白。柳如烟院子里传出尖锐的叫骂声和瓷器碎裂声。
“废物!一群废物!王爷回来要是看到花死了,我要你们的狗命!”我像往常一样,
在王府最僻静的废园子里晃悠。这里杂草丛生,堆着些破烂的假山石和废弃的家具。
我目标明确地走向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些被丢弃的破旧瓦罐和花盆碎片。我蹲下身,
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在碎瓦砾堆里翻找着什么。
嘴里还念念有词:“花……花……我的花……”不远处,一个负责巡逻的护卫看到了我。
他皱了皱眉,没太在意。疯王妃经常在这里捡破烂。我翻找得很慢,很仔细。终于,
在一堆湿漉漉的苔藓下面,我摸到了一块边缘被磨得光滑的瓦片。瓦片背面,
用炭黑画着几株简单的植物轮廓,旁边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这是我三年来,
在无数个无人注意的夜晚,偷偷画下的。画的是墨菊的根须和叶子。
旁边记录着祖父当年告诉父亲,
一个关于墨菊极细微的生长习性:它根须极怕某种南方特有的、混合了腐烂水草气味的淤泥。
而柳如烟院子旁边那个新挖的小荷花池,池底的淤泥,就带着这种味道。她挪花时,
肯定沾上了。我死死盯着瓦片上的画和字,手指用力到发白。片刻后,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满是补丁的袖袋里。然后,我站起身,像个游魂一样,
慢慢走向柳如烟那装饰华丽的院子方向。院门口站着两个丫鬟,脸色苍白,显然刚被骂过。
我低着头,
嘴里含糊地念叨着:“花……黄了……病了……”一个丫鬟嫌恶地看了我一眼:“滚远点!
别在这儿碍眼!”我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眼神呆滞地看着院子里面:“……根……臭泥……烂了……”我的声音不大,
但“根”、“臭泥”几个字,却清晰地飘进了院子。正在里面大发雷霆的柳如烟猛地顿住。
她几步冲到门口,盯着我,眼神锐利又带着怀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瑟缩了一下,低着头,
手指绞着脏兮兮的衣角:“……花……根……臭臭的……像……池子……”我抬起手,
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新挖的小荷花池。柳如烟眯起眼睛。她虽然骄纵,但并非全无脑子。
她立刻联想到自己挪花时,确实是从荷花池边走过的。当时还觉得那淤泥味有点冲鼻。
“你的意思是……那池子边的泥,让我的花病了?”她试探着问。我用力点头,
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脸上露出痴傻的笑:“嗯!嗯!
臭泥……根烂了……挪……挪回来……晒晒……就好啦……”柳如烟将信将疑。
她看看院里快要彻底枯死的墨菊,又看看我这张疯傻的脸。死马当活马医吧。“来人!
”她指着那几盆墨菊,“把这几个盆子,搬回原来的地方去!快!
”花匠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搬花盆。我依旧傻笑着,
拍着手:“挪……挪回去……好啦……晒晒……就好啦……”柳如烟没再看我,
紧张地盯着那些花。几天后,奇迹发生了。搬回原地的墨菊,在充足的光照下,
竟然真的开始缓过劲来!虽然叶子依旧有些发黄,但不再继续枯萎,
甚至冒出了几个小小的芽点!柳如烟喜出望外,对下人炫耀:“看!我就说这花金贵,
认地方吧!”没人再提起那个疯疯癫癫的王妃随口说的“臭泥”。除了一个人。
柳如烟身边那个叫翠儿的贴身大丫鬟。她心眼多,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几天后,
翠儿在废园子里“偶遇”了我。“王妃娘娘,”她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带着审视,
“您上次说那花沾了臭泥才病的,可真神了!您是怎么知道的呀?”我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头也不抬:“……臭臭……闻到的……”翠儿蹲下来,凑近我,声音压低:“娘娘,
您是不是……知道怎么救活它们?您懂花?”我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嘴角还挂着口水:“花……好看……喜欢……黄了……不好……”翠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还不死心:“那您知不知道,除了挪回去晒太阳,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花开得更好?
比如……用点什么特别的‘水’浇浇?”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像要穿透我疯傻的外壳。
我傻乎乎地咧嘴一笑,露出沾着泥的牙齿,
……那个……花花……红红的……蓝蓝的……好看……用那个……煮水……浇浇……开大花!
”翠儿顺着我手指看去,那是几株野生的牵牛花和月见草,根本不是什么名贵花卉。
她彻底失去了耐心,站起身,鄙夷地哼了一声:“真是疯得不轻!”拍拍裙子上的灰,
扭身走了。我低下头,继续玩泥巴。嘴角,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鱼儿……上钩了。几天后,
柳如烟在喝了她最爱的银耳莲子羹后,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太医来得很快,诊断是误食了剧毒的“碧萝藤”汁液。这东西毒性霸道,
虽然最终被救了回来,但柳如烟的脸和身上都溃烂起泡,嗓子也毁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算是彻底毁了。消息传到废院时,王嬷嬷正在给我送一碗稀粥。“哎哟,
作孽啊……”王嬷嬷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听说柳主子院子里乱成一团,
太医说是中了剧毒!幸好救过来了,可那张脸……啧啧,怕是不能要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在柳主子平日喝羹的冰糖罐子里下了毒!
那罐子一直锁在柳主子的小厨房柜子里呢!”我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的蜘蛛网。锁在柜子里?是啊,锁得死死的。可惜,钥匙孔里,
提前被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糖稀。糖稀干了后,再用细如牛毛的银针,
把混合了碧萝藤汁的蜜蜡,小心地注入钥匙孔深处。等柳如烟打开柜子取冰糖时,钥匙转动,
那些藏在孔里的毒物,就会无声无息地掉落在最上层的那几块冰糖上。碧萝藤汁,无色无味。
毒性猛烈,发作却需要一点时间。而碧萝藤,正是我那天指给翠儿看的、那片野花丛里,
长得最茂盛的一种。它的汁液,带着诡异的碧绿色。翠儿自以为聪明,
以为从我这疯婆子嘴里套到了“秘方”——用那野花煮水浇花,能让花开得更好。
她哪里知道,我指的那片野花里,就混着致命的毒草。她更不知道,她偷偷采集碧萝藤时,
我就在不远处一丛半人高的枯草后,冷冷地看着。她兴冲冲地熬煮着“秘方水”,
准备讨好柳如烟时,我像鬼魅一样溜进她暂住的小耳房,趁她出去打水的间隙,
把一小瓶浓稠的碧萝藤汁液倒进了她的梳头油罐子里。那汁液接触皮肤就会红肿发痒,
接触黏膜更是疼痛难忍。翠儿回来,用沾了毒汁的梳头油梳头,当天下午就肿成了猪头,
眼睛都睁不开,被管事嬷嬷当成了急症,怕传染,立刻送到府外庄子上“静养”去了。
毒是她采的。水是她熬的。最后下毒的“机会”,是她自己“创造”的——离开房间去打水。
而她离开时,梳头油罐子里的毒,已经悄然生效。一环扣一环。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疯子。
更没有人会想到,毒杀侧妃的“真凶”,此刻正安静地坐在破败的院子里,喝着稀粥。
王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地感慨柳如烟命大,感慨下毒之人心狠手辣。我放下空碗,
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脸上露出满足的傻笑。粥,很暖。赵珩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柳如烟彻底毁了。她的惨叫日夜不停,像夜枭的哭嚎,搅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赵珩震怒。
他下令彻查。柳如烟的院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负责小厨房的丫鬟婆子都被抓起来严刑拷打,
死了两个,疯了两个。翠儿被从庄子上拖回来时,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身上全是挠破的血痕,神志不清,
只会含糊地喊“痒……痛……花……水……娘娘……疯……”审问的人听到“娘娘”两个字,
心中一动。疯王妃?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回忆,说翠儿中毒前几天,确实去过废园子,
和疯王妃说过话。线索似乎指向了我。赵珩亲自带着人,闯进了我的废院。那是我这三年来,
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如此近地看着他。他穿着墨色蟒袍,玉带金冠,面容依旧俊朗,
只是眉宇间压着浓浓的阴鸷和烦躁。那双眼睛锐利如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审视,
上下打量着我。我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破枕头,低着头,浑身发抖,
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抬起头。”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像是受惊的兔子,抖得更厉害了,拼命把脸埋进枕头里。旁边的侍卫粗暴地上前,
一把扯开我怀里的枕头。我尖叫一声,惊恐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布满血丝,脸上脏污不堪,
鼻涕眼泪糊在一起。赵珩的眉头皱得更紧,那目光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柳侧妃中毒前,
你见过她的丫鬟翠儿?”他冷冷地问。我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
嗦着:“……花……好看……翠儿……姐姐……给糖……”“翠儿是不是问过你关于花的事?
”“……花……水……煮煮……”我痴傻地笑了一下,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煮煮……开大花……”赵珩盯着我看了半晌。眼前的女人,蓬头垢面,眼神浑浊呆滞,
行为举止粗鄙不堪,嘴角还挂着恶心的口水。
和当年那个跪在王府门前、满身泥泞却依旧难掩清丽倔强的唐晚,判若两人。
他心头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这样的废物,能懂什么下毒?
恐怕连“碧萝藤”三个字都说不全。翠儿那个蠢货,大概是真的信了这疯子的胡言乱语,
自己误采了毒草,才惹出后面这一串祸事。“废物!”他低骂一声,不知是在骂翠儿,
还是在骂眼前这个疯女人。只觉得一阵反胃。“看好她!”他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污了他的眼。侍卫们跟着他退了出去。院子里重新恢复死寂。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个被扔在泥里的破枕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抱在怀里。
脸上那痴傻的惊恐和口水还在。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柳如烟毁了。
柳承志坐不住了。柳如烟的脸毁了,意味着她彻底失去了价值。柳承志在赵珩心目中的地位,
也必然大打折扣。他需要新的筹码来稳固自己的位置。半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