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鸦,我正式通知你,你被永久放逐了。”
通讯光幕上,新上司的侄女雅姐,带着胜利者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她身旁的安保首长铁拳,则是一脸横肉的狰狞。
我身后,曾经为我挡过枪的护卫队长,默默举起了脉冲步枪,对准了我的后脑。
刚刚还对我满脸谄媚的交易客户,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百米开外,生怕被牵连。
他们一件件地,剥下我的装备、我的武器、我的终端,像是在执行一场公开的处刑。
“夜鸦小姐,对不住了。”护卫队长低声说,“是铁拳首长的命令。”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脑子里那份“伊甸”地图。
他们觉得,一条流浪狗,不配拥有这样的珍宝。
“交易完成。‘锯齿峡谷’未来半个月的辐射尘路径图,确认接收。”
我收回探入对方终端的数据线,声音没有起伏。
黄昏,废土。
我和客户的交易地点,是“旧日”时代一座废弃高速公路的断桥上。
风中带着金属锈蚀和辐射尘的味道。
对面,那个被称为“屠夫”的拾荒者头目,硕大的脑袋上满是横肉。
他死死盯着自己终端屏幕上缓缓展开的动态路径图,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贪婪之外的光。
那是敬畏。
在这片废土上,信息,就等于命。
而我,“夜鸦”,就是贩卖命的人。
“夜鸦出品,果然是最好的货。”
屠夫收起终端,语气里带着一丝谄媚,“有了这个,我的车队就能比‘疯狗’那帮杂碎提前三天穿过峡谷,把那批医疗物资抢到手。”
我没接话。
我不需要客户的恭维,只需要他们付账。
我的个人终端传来一阵急促的振动。
加密通讯。
来自绿洲基地。
我划开光幕,一个妆容夸张到可笑的女人面孔弹了出来,背景是绿洲基地的指挥中心。
雅姐。
基地新首领的侄女,一个除了炫耀特权外一无是处的花瓶。
“哟,夜鸦,还在外面忙着你的‘大生意’呢?”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我挑了挑眉。
“雅姐,如果你想预约‘如何正确使用化妆品以避免看上去像个变种小丑’的情报服务,我现在没空。”
我淡淡地说,“我的日程很满。”
屠夫在一旁听得脸部肌肉抽搐,想笑又不敢。
雅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个朝不保夕的流浪狗,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显然气急败坏,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换上一副假惺惺的怜悯神情。
“哦,我差点忘了。你以后,恐怕没有日程了。”
她夸张地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夜鸦,我正式通知你。经绿洲基地管理委员会一致决定,鉴于你长期垄断情报资源,严重威胁基地核心安全,从这一刻起,你被永久放逐了。”
“你的代号‘夜鸦’,以及你在绿洲的所有权限和资产,全部冻结、没收。”
“好好享受废土的自由吧,我的大情报商人。”
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加速。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卖力表演的猴子。
“说完了?”
我问。
雅姐的笑容僵住了。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一个粗暴的男声插了进来,雅姐的脸被挤到一边,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满是横肉和伤疤的脸。
铁拳。
基地新任的安保首长,一个崇尚暴力的蠢货。
我猜,这出戏真正的导演登场了。
“夜鸦,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铁拳的声音粗砺刺耳,“你那些所谓的情报,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的把戏。在绿洲,拳头才是硬道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阴狠:
“我们知道‘伊甸’的地图在你手上。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绿洲外面那些变异种,会很乐意尝尝你这种细皮嫩肉的‘情报商人’是什么味道。”
“伊甸”净水之地的地图。
原来如此。
绿洲的水源净化系统上个月就开始出现不可逆的衰竭,这是我提交给前任首领的最高优先级报告。
看来,这份报告被当成了我的催命符。
“我的情报,只卖给出得起价钱的客户。”
我看着铁拳那张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脸,忽然笑了,“而你们,显然付不起。”
更重要的是,你们不配。
“不知死活!”
铁拳怒吼,“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你身边护卫的B-3小队,现在听我的命令!”
我眼角的余光瞥向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四名护卫。
他们是基地派来“保护”我执行交易的,此刻,他们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对准了我。
为首的队长,那个曾经在我遇袭时为我挡过一枪的男人,避开了我的目光。
“夜鸦小姐,对不住了。”
他的声音很低,“是……是铁拳首长的命令。”
“明白。”
我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恐惧和背叛感是弱者的奢侈品。
对我而言,它们只是需要计算和处理的数据。
“那么,夜鸦小姐。”
雅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施虐的快感,“请交出你身上所有的装备。记住,是所有。”
我没说话,只是依言行事。
我解下腰间的武装带,扔在地上。
上面有我的“蝰蛇”手枪,几个备用弹匣,还有一个多功能工具钳。
那是我用三份A级情报换来的。
我脱下黑色的作战服外衣,里面是贴身的防护内衬。
外衣的口袋里,有微型侦察无人机“蜂鸟”,有可以破解大部分民用级别加密的解码器。
它们一件件被我掏出来,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扔一件,B-3小队队员们的眼神就复杂一分。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装备意味着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情报商人在废土上失去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最后,我举起左手手腕。
那里是我的个人终端,整个绿洲基地最先进的型号,经过我亲手改装,运算能力堪比一台小型服务器。
它是我的大脑,我的武器,我的一切。
我看着屏幕上铁拳和雅姐贪婪的嘴脸。
“这个,你们也想要?”
“当然!尤其是里面的数据!”
铁拳吼道。
我笑了。
在护卫队长走上前来,伸手准备解开终端的瞬间,我的拇指在屏幕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以一个特定的节奏,快速敲击了三下。
一个加密的短促信号,瞬间通过一个独立的备用频道发射了出去。
它的目标,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沙蜥”商队首领,“沙蝎”的私人信道。
那信号只有一个意思:交易暂停,等我消息。
做完这一切,我松开手,任由护卫队长粗暴地扯下我的终端。
通讯被切断了。
世界清净了。
B-3小队的队长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混杂着愧疚、恐惧和一丝怜悯。
“走。”
他低吼一声,带着队员和我的装备,迅速登上了停在一旁的装甲车。
屠夫和他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扯进来。
装甲车扬起一阵尘土,咆哮着向绿洲基地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断桥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漫天的,仿佛凝固成血色的晚霞。
风吹过,我只穿着单薄的防护内衬,第一次感觉到了废土的寒意。
我闭上眼,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当前状态:被放逐。
可用资源:零。
外部威胁:辐射、变异生物、拾荒者、以及铁拳随时可能派出的追杀小队。
存活率:低于3%。
复仇成功率:待计算。
很好。
我睁开眼,目光恢复了冰冷的计算。
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铁拳和雅姐这样的蠢货,以为夺走我的装备就能让我束手待毙。
他们根本不明白,我最强的武器,从来不是那些工具。
是我的大脑。
以及我为所有最坏情况,预设的B计划、C计划,乃至Z计划。
我转身,毫不犹豫地从几十米高的断桥上纵身跳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的地面是干涸的河床,布满了嶙峋的怪石。
这样跳下去,必死无疑。
但我知道,在距离地面十五米左右的位置,旧日高速公路的桥墩侧面,有一个不起眼的维修通道入口。
在下落到预估高度的瞬间,我伸出手,指尖精准地扣住了通道边缘的钢筋。
巨大的冲力让我的手臂肌肉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我没有松手。
我调整身体,双腿在粗糙的混凝土桥墩上用力一蹬,一个引体向上,翻身钻进了狭窄的通道。
里面一片漆黑,充满了霉味和灰尘。
我熟练地在黑暗中摸索,沿着通道内壁向前走了三十七步,然后停下,转身。
我伸手向身后的墙壁摸去,在第三块砖的位置,用力向内一按,然后向左平移。
一块墙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不足半米见方的储藏空间。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防水背包。
我的B计划。
我拉开背包,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一壶纯净水,三支高能营养剂。
一把军用匕首,和一个满弹匣的9毫米口径手枪。
一个基础医疗包。
以及最重要的——一部经过物理隔绝,无法被任何信号追踪的简易终端。
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高能营养剂的味道像是混了机油的糊糊,但我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体力在迅速恢复。
我检查了一下手枪,将它插在腰后,然后打开那部简易终端。
屏幕亮起,没有多余的功能,只有一个加密的内部通讯系统。
我输入了我的代号。
“夜鸦。”
很快,屏幕上跳出了七个不同颜色的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人。
“乌鸦小队,收到请回答。”
几乎是瞬间,七个光点全部变成了绿色。
“老大!你怎么样?”
“我们在安全屋,基地内部已经开始清查,所有和你有过接触的人都被控制了!”
“铁拳那个白痴正在严刑拷打,想问出‘伊甸’地图的下落!”
“老大,下命令吧!”
“鸦巢”的成员们,我的团队,我的家人。
他们是我在这片废土上唯一信任的人。
“保持静默,等待指令。”
我的声音通过终端,传递给他们每一个人,“保护好自己和家人。绿洲,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我关闭了通讯。
现在,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我完成下一步计划的地方。
我想到了一个名字。
“锈蚀镇”
废土上最混乱,也最自由的黑市。
三教九流汇集,秩序和规则在这里是笑话,唯一通行的法则是价值交换。
那里,是我的第二个主场。
我背上背包,走出这个藏身之处,站在了荒原的夜色里。
远处,绿洲基地的灯光像一颗孤独的星辰。
那里曾经是我的家,我的庇护所。
现在,它只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我看着那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铁拳,雅姐。
你们犯的第一个错误,是让我活了下来。
第二个错误,是很快就会明白第一个错误有多致命。
我转过身,不再回头,迈步走入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