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格走道在脚下震颤，仿佛巨兽沉睡中的鼾声。暗红色的光芒从搏动的管道缝隙间透出，将一切都染上不祥的血色。空气粘稠灼热，混合着机油、金属和那若有若无的甜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棉絮。
守泵人所在的平台很快被甩在身后，光芒和相对的安全感一同消失。我紧握着那柄简陋的“清道夫之牙”，骨骼与金属拼接的触感冰冷而陌生，它是我此刻唯一的武器。怀里的笔记本沉甸甸的，里面是前人用生命换来的、可能毫无用处的信息。
沿着守泵人指示的方向，我走向轰鸣声的源头。走道两侧的景象愈发诡异。那些覆盖在管道上的暗红色菌毯变得更加厚重，如同有生命的苔藓，随着机械的脉动微微起伏，甚至能听到它们细微的、如同吮吸般的滋滋声。有时，菌毯会突然鼓起一个脓包，破裂后流出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液体，滴落在下方的黑暗中，发出“嘀嗒”的回响。
我不敢触碰任何东西，只能尽量走在走道中央，躲避那些不时从管道接头处喷出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高温蒸汽。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圆筒形的洞窟出现在眼前，洞壁完全被那种搏动的暗红色管道覆盖，如同巨兽的肠道。洞窟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竖井，直径惊人，狂暴的能量流光如同瀑布般从井口向上喷涌，又在穹顶处被无形的力量约束，分流到四周那些巨大的管道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这里就是能量泵送的核心？
竖井边缘，环绕着一圈更加宽阔的金属平台。平台上，矗立着几个东西。
不是机械，也不是管道。
是“雕像”。
它们由锈蚀的金属、破碎的玻璃和某种黑色的、类似角质的东西拼接而成，形态扭曲，依稀能辨认出是人形，但比例极其不协调，有的手臂过长，有的头颅奇大，全都保持着一种痛苦挣扎的姿态。它们的“眼睛”是两颗暗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红色灯泡，齐齐“望”着中央那能量喷涌的竖井。
这些是什么？某种装饰？还是……
我没时间细想，因为我的目光被平台另一侧的东西吸引了。
那里，靠近洞壁的地方，生长着一簇簇奇特的“植物”。它们没有叶子，只有一根根如同水晶般剔透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枝干，顶端凝结着一滴滴仿佛露珠般的、粘稠的淡蓝色液体。液体内部，有微小的光点在缓缓旋转。
守泵人提到的“冷凝精华”的原料！笔记本里的素描与这东西一模一样！
它们就在那里，距离我大概五十米。但这段路，必须经过那些诡异的“雕像”。
我深吸一口闷热的空气，握紧了“清道夫之牙”，小心翼翼地踏上环绕竖井的平台。脚下的金属板传来更加剧烈的震动，能量喷涌的轰鸣声几乎要撕裂耳膜。
一步，两步……我紧盯着那些“雕像”，它们毫无反应，只有那红色的“眼睛”呆滞地望着竖井。
就在我走到平台中央，距离那些蓝色水晶植物还有二十几米的时候——
所有的声音，突然变了。
震耳欲聋的、杂乱无章的机械轰鸣，在某一瞬间，陡然同步！
“嗡——！！！！！”
一个统一的、沉重到极点的低频音波席卷了整个空间，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平台上那些暗红色的管道，内部奔流的流光瞬间变成了纯粹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大盛，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地狱血池！
与此同时，平台，不，是整个洞窟，开始了一种缓慢而沉重的……收缩和扩张。如同一个巨大的肺叶在呼吸！
循环时刻！到了！
几乎在声音同步的瞬间，平台边缘那些原本僵立的“雕像”，动了！
它们体内发出齿轮卡死的刺耳摩擦声，锈蚀的关节艰难地、一寸寸地开始转动！那十几双呆滞的红色“眼睛”，猛地爆发出炽烈的血光，齐刷刷地，从凝视竖井，转向了我！
它们不是雕像！是守卫！是某种被设置在这里，只在循环时刻激活的防御机制！
“吼——！”
离我最近的一个“雕像”，发出一声金属撕裂般的咆哮，它那由扭曲钢筋构成的、长达三米的巨大手臂，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我当头砸下！
我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地向后躲闪！
“轰！！”
巨臂砸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厚重的金属平台竟然被砸得凹陷下去，碎屑纷飞！
还没等我站稳，另一个“雕像”张开了它那由破碎挡风玻璃构成的“嘴巴”，一道炽热的、混合着金属碎屑和暗红色能量的射线，朝着我横扫而来！
我狼狈地扑倒在地，射线擦着我的后背掠过，将平台边缘的栏杆瞬间熔断，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完了！
被十几个这样的怪物围在中央，我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它们的力量和攻击方式，远远超过了外面的清理员！
我趴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些苏醒的金属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向我逼近，它们红色的眼睛锁定着我，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就在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砸成肉泥或者熔化成铁水的时候，怀里的笔记本，突然变得滚烫！
不是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滚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灼痛！
我下意识地把它掏了出来。
只见那老旧的皮革封面，此刻正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封面中央，一个之前从未显现的、复杂的符号正在发光，那符号的线条，竟然与守泵人工作台上那块金属板的纹路，以及“锈蚀之心”带给我的感觉，隐隐呼应！
这光芒并不强烈，但那些逼近的金属守卫，在接触到这白光的瞬间，动作竟然齐齐一滞！它们体内狂暴的齿轮摩擦声变得紊乱，血红色的眼睛光芒剧烈闪烁，仿佛遇到了某种让它们极其困惑甚至畏惧的东西！
它们……在害怕这光芒？害怕这个符号？
笔记本……是那个未能离开的“前迷路者”留下的。他做了什么？这个符号又代表什么？
没有时间思考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猛地从地上跳起，不顾左腿撕裂般的疼痛，将散发着白光的笔记本高高举起，像举起一面盾牌，朝着那些蓝色水晶植物所在的方向冲去！
白光所到之处，金属守卫们发出不甘的、混乱的嘶鸣，纷纷向后退避，不敢直接触碰这光芒！但它们并没有放弃，依旧围在周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寻找着光芒的弱点。
我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一叶小舟，凭借着笔记本散发的微弱白光，在金属巨人的缝隙间亡命狂奔！每一次与那些锈蚀的肢体擦身而过，都能感受到它们带来的死亡寒意。
终于，我冲到了那片蓝色水晶植物的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