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冰冷潮湿的墙上,巷子里的穿堂风带走身体最后一点温度。
手指传来一阵灼痛,是烟蒂烧到了尽头。
我下意识地松开,看着那点残火在肮脏的地面上弹跳一下,彻底熄灭,变成一小撮无用的灰烬。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口袋里的手机像一块坚冰,又像一团烈火,紧贴着我的大腿皮肤,存在感强得令人窒息。
那串数字……苏念晴的电话号码。
我几乎是手脚冰凉地回到了酒吧卡座。
里面的喧嚣变本加厉,像一场与我无关的滑稽戏。
“远哥,放个水这么久?
肾虚啊?”
杨胖子醉醺醺地搂过来,满嘴酒气。
我没理他,径首坐下,重新开了一瓶啤酒,对着瓶口猛灌。
冰凉的液体无法浇灭喉咙里的干渴,也无法压制心底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自惭形秽。
我他妈刚才都干了什么?
像个***的公狗一样,被怂恿着去要一个明星的电话?
而她,苏念晴,那个活在荧幕里、海报上,被无数人仰望的女人,竟然真的给了?
为什么?
是觉得我可怜?
还是纯粹觉得这游戏有趣,像逗弄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
各种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理智。
我甚至不敢再去碰那个口袋,仿佛里面装的不是手机,而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喂,江远,***到底怎么了?
魂被刚才那妞儿勾走了?”
杨胖子用力推了我一把,语气带着不满。
我抬眼,看着他被酒精泡肿的脸,看着周围那些或迷离或亢奋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厌倦。
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都像是活在泥潭里的蛆虫,而苏念晴,她是天上月,是云间雪。
我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偏偏,命运开了这样一个恶劣的玩笑。
“没事。”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喝多了,有点闷,我先撤了。”
没等他们反应,我抓起桌上那半包“黑兰州”和打火机,起身就走。
身后传来几声不满的嘟囔和挽留,我充耳不闻,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我感到无比窘迫和肮脏的地方。
冲出酒吧,晚风一吹,酒意上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扶着巷口的电线杆,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首起身,茫然地看着兰州深夜依旧车流不息的街道。
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轮廓,熟悉又陌生。
我该去哪里?
回那个租来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堆行李的临时窝?
面对西壁空墙,独自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艳遇”?
鬼使神差地,我摸出了手机。
屏幕亮起,那串号码静静地躺在通讯录的最新记录里,没有署名,却比任何名字都更具冲击力。
我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空,微微颤抖。
打过去?
说什么?
“喂,苏念晴吗?
我是刚才酒吧里那个***?”
还是“你好,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刚才是不是一场梦?”
无论哪一种,都愚蠢透顶。
可不打过去,这串号码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让我坐立难安。
最终,理智(或者说懦弱)占据了上风。
我狠狠按灭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
从烟盒里磕出最后一根烟,低头点燃。
尼古丁吸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茫然和无措。
我沿着黄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河水在黑暗中无声奔流,带走了时间,也仿佛带走了我二十五岁之前所有虚张声势的勇气。
我以为我什么都不在乎,可以背着包浪迹天涯,看遍世间风景,洒脱不羁。
可今晚,只是一个意外的照面,一个轻飘飘的举动,就将我彻底打回原形。
原来我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无根之萍,脆弱得不堪一击。
原来在真正耀眼的存在面前,我会如此清晰地照见自己的卑微和不堪。
我不知道苏念晴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州,为什么独自在酒吧,又为什么会给我电话。
我也不知道这串号码背后,等待我的是深渊,还是……更大的虚无。
我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那自以为是的世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来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也灼得我体无完肤。
一根烟很快燃尽。
我又点着一根。
兰州今夜无眠。
而我,江远,站在二十五岁的终点,感觉自己像个捧着一颗绝世珍宝却不知所措的乞丐,除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烫得满手是伤,一无所有。
虐,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这种无声的、缓慢的、自我审视后的凌迟。
是意识到自身渺小与不堪后,那无处遁形的绝望。